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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眼前那件很适合妈妈穿着的秋款大衣,云卿扭头看着站在那里犹如雕塑的母亲。
白素然拧了下眉头,走了过来,笑着道:“怎么突然发起呆?你觉得这件适合我?那我去试穿?”
她拿下了衣服。
云卿握着妈妈的手,笑着把衣服放到一边,“我已经给您推荐了三套,您都买了,可是妈妈,你真的喜欢我推荐的衣服吗?”
白素然望着女儿漆黑的眼瞳,这聪慧是一脉相承,相对的,敏感与敏锐也会遗传。
“怎么?又在试探我?”白素然释然地摇摇头,“傻瓜,你不要总有一种妈妈在为你牺牲的感觉。平日里你大大咧咧,怎么在妈妈这里你总是多愁善感?如果顾忌彼此,那还是不够亲密,小卿,这样的生活我是满意的,很简单,就算我不养猫,我也不寂寞,懂了吗?”
云卿失笑地抿抿唇,“因为我总有一种囚鸟的感觉,好似我把您捆绑了一样,可是放开您,我又不知道您该往哪里去?”
“别说你,我也不知道。”白素然拧眉,捏了捏眉心,“天地之大,容身无所。是我太闷了,又不苟言笑,偶尔我能看出来你很努力的逗我笑,但并不是我没表情就是我不开心,比如逗小十五那小软骨头,我就很舒心,所以不要再为我瞎担心,我很好,ok?”
这一次的母女交心算是很深刻的,让云卿漂浮的心安定了下来。
不会再觉得,这样是委屈了妈妈。
冬天时,云卿明显感觉到妈妈走动豫园频繁了,有时一天就来一趟看看三个小外孙。
她和陆墨沉在年底时特别忙碌,是白素然和温棠交替管着小家伙们,有时她回来,还听到十三嘚吧她外婆,说白素然教他拆卸玩具枪,又说温棠教他毛笔字,还问妈妈,“奶奶和外婆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呀?一个弄枪一个舞文?”
陆墨沉和云卿都听的失声笑了。
后来十三还说,外公也来了豫园,正好撞上外婆的话,还和外婆说几句呢。
“有一次我听到外公说哪个山的草药对治疗失眠很有效,下次给外婆弄一点来。”
云卿着急的问,“你哪个外公啊?”
“季大且且叔叔的爹那个啊!”
“”云卿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不许叫别人外号!”
她心底一动,又问,“那你外婆怎么回答外公的呀?”
“外婆点点头,没说话。就这态度我还纳闷呢,外公咋那么高兴呢!还偷偷塞给我一百块钱,就因为我当时一直在两人中间当电灯泡,外婆看着我,好像就没好意思拒绝外公,我也不懂为什么。”
云卿品味着,摸一把小胖墩的脑袋,“你这个灯泡,下次外公和外婆都来了豫园的话,你继续亮着,他俩人才会多说说话。”
她晓得,妈妈是怕十三不懂事学舌,抬给女儿女婿听,她不理季云庭,这事儿在孩子看来也不好。
妈妈又改变了一些
云卿既高兴欣慰,又微微的温疼。
后来她在白素然的公寓里,真的见到了一包草药,还有季云庭亲笔写的药方子。
爸爸很明显的在关心妈妈,云卿帮不上忙,也不会帮忙,不想硬凑他们俩,但她一心想妈妈能敞开一丝心扉,即便是把爸爸当作朋友,有个生活往来,她也不会那么孤僻。
当然她亦乐见其成。
来年,是婚后第二年,春四月,云卿特地提前准备,给白素然过第一个团圆后的生日。
生日当天,白素然出差归来,没有人知道她去干什么了,陆墨沉说fa组织总还是有些事的,白素然脱离不尽,云卿也就不操心这一茬了。
那天,她特地没去上班,从早晨起来忙到晚上,亲手为妈妈准备了一桌子菜。
那天晚上豫园设宴,他们一家五口,云承书,温棠来了,比较简单,怕人太多太热闹。
云情况看得出来妈妈还是高兴的,光是三个小家伙就足够暖场了,妈妈被外孙逼着吹灭了蜡烛,许了愿望,吃蛋糕时,十三壮着胆子把一块奶油擦到了外婆的脸上,十五也有样学样,妈妈皱着眉头顿了好久,最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学着温棠过年打红包那样,三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大红包。
全家人其乐融融,那晚上的笑容不散,真的都很开心。
只不过,季云庭没来,云卿有些黯然这个,但爸爸说了,“我怕我在,她会不自然,为了把这个生日给你们母女过好,爸爸来不来都无所谓,生日年年有,明年都行的。”
云卿想想也是,年年时光,害怕它跑了不成?
那晚母女俩都喝高了,云卿被老公抬到床上,直接趴倒就睡。
陆墨沉安抚好老婆,又亲自送岳母回到公寓。
夜里十一点,白素然有些摇晃地洗了澡,喝点药准备入睡,电话响了。
是季云庭打过来的,他到底按耐不住,眼看时针离12点越来越近,不忍心错过,听女儿说她很开心,他心里也高兴,电波里流淌的声音低醇宽厚,“生日快乐,小卿说你喝高了,今晚的草药粉就别吃了。”
“我已经吃了。”她淡淡回答,也许是喝酒了,清凉的声音难得软了点,好似带了一丝着多年久违的娇羞。
季云庭捏了捏眉心,认为这是他的错觉,他太盼着她化开坚冰般的心了,他手指握着话筒,坐在沙发里,有些无奈地笑,“既然喝药了,那就快睡吧。”
“嗯。”她要挂断电话。
他有些宠溺,低声问她,“今晚是真正开心吗,素素?”
他温柔地叫了她的名字。
白素然摁着太阳穴,点头,“挺好。”
唇角浅浅勾起,似乎飘忽,她提了提眉心,笑着道,“我真的开心宗林”
季云庭的神情一顿,抬头看客厅的外面,春草正绿,星空正明,却好似,他的心里嘀嗒,有一场雨落下来。
她醉成了呢喃,低声再说了一句,“我要与你说再见了,宗林。”
啪嗒的挂断与忙音,季云庭深锁浓眉,想了很久她这句话,分析她当时的释然与空怅,他渐渐胸中堵着的那场雨,又停了,雨过天晴,燃了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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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季云庭从家里出发,先去花店,他问询店员许久,这一生未曾做过这样的事,非常之幼稚,可此刻他的心态却不是老年人,而是淡淡的紧张伴随着虚心的讨教。
店员微笑,“先生您可以买风信子或者水仙,比较适合。”
“谢谢。”
拿过花束,捧在掌心,攥紧,她的公寓,他早就与女儿打听到了,并且暗中来过数次,但都没有去敲门。
今天,他要,敲开她的门。
他知道失去的已经失去,在他和兰宗林决一死战的那晚,她跑向了庭院里面,他就知道。
可活下来的,还要继续活下去。
那晚上的电话,他认为是个讯息,也是她某种独白,不论她醉酒把他当成了谁,她说了:再见。
他满怀喜悦,点缀在沧桑与深沉的眉鬓间,站在门前,深深呼吸,他扣下了门环。
一声,两声,三声
好几声后,勤务员跑上来,望着逐渐皱起眉头的男人,“政委,或许白女士正巧不在家,我们联系她吧。”
“你给大小姐打电话,问她。”
勤务员立刻给云卿打电话,但是对方没接。
云卿注意到有来电时,才从实验室出来,那会儿已经下午,她赶紧回过去,面对勤务员的问题,云卿愣了愣后失笑,“我爸在我妈妈的公寓那?他不知道吗?妈妈前几天去旅游了,说四月天气很好,想在国内转转,我以为她私下告诉爸爸了嗯?他还等在那里干什么?从上午等到下午?我爸可真诚意,你把他劝回家,告诉他一星期后妈妈就回来了,对,她自己定的归期,花可以改日再送嘛,可惜了那束美好的风信子”
季云庭听到女儿的声音是轻松的,还在愉悦他,勤务员把通话内容传达。
男人却一身中山装,站在楼道的窗前,没有动。
勤务员不知道政委在想什么,只是送花错时机了,如此大受打击吗?
可季云庭并不是受打击,他抬手摁着眉头正中,那里跳了几跳,总觉得心里有哪一块好似空的。
究其原因,却找不出来。
一周后,云卿不再收到妈妈的风景照片,关于那片西北广阔的土地。
白素然发了一条短信:女儿,风景让我贪恋,我归期会晚,决定再去别的地方,路线尚未确定,边走边看,若收不到我的短信也别担心,我正在通往另一个地方的路上,或许不便联系,小外孙们有什么趣事,你可以发给我分享。
云卿回复一个笑脸:照顾好自己,妈妈,贪玩最多到月底哦,天气炎热您该回来了。
她此后随时把小十五的搞笑视频发给妈妈,一开始,还显示‘已读’。
四月十七日起,再发过去的就是‘未读’了。
起先的三天,云卿尚且不疑心,以为是信号不好。
第四天起,她觉得不对劲了,因为电话打过去,妈妈的手机一直不通。
她当下无法安心上班,立刻联系陆墨沉,让阿关查一下这个号码,阿关说这个号码显示已经在国内注销,注销地址是‘咸阳国际机场’。
“国际?!”云卿的脸蛋变了色。
陆墨沉立刻按住妻子,“你先别紧张,国际机场也有国内航班。”
“不是的”云卿的眼底乌沉起来,有些事情一点点联系起来,犹如当头冷棒打在了她的脑子里,“妈妈的老家在青海省,妈妈当时是带着兰先生的骨灰去的,其实她也说了,想趁这个机会让兰先生回归故里,我见她的神情那样释然轻松,我便信以为真,以为她特地去一趟老家,伴着兰先生一同看看老家,或许安葬了兰先生的骨灰,她就彻底放下,接着再周游。但现在不是,绝对不是了,是我大意,是我掉以轻心了吗?我应该请假同她一块去的!”
陆墨沉的五官沉冷了一丝,眼底冷静,“阿关,你先想办法联系青海省岳母的老家,县委,我们要确定一件事。”
三天后,云卿从陆墨沉那里知道了答案。
妈妈并没有把兰先生的骨灰安葬在兰氏家中,乡亲们说,有个漂亮冷面的女人,来是来了,去了兰家一趟未曾逗留,走了,随后她的踪迹在镇上,敦煌山区,张掖等地围着青海湖绕了一圈,正好一周。
一周后,妈妈和她说,她在赶路。
现在细思锥心,她赶得是哪条路?
在又一年的五月一日,云卿和陆墨沉夫妇接到俄罗斯方面国际警署的通知,以家属身份接到了某个通知。
彼时,陆墨沉已经身在一趟欧洲,沿着阿关查到的部分航线,在法国找寻。
但是早就晚了,注定晚了。
一切顿于安然,归于寂静。
就像眼前这片幽蓝而不知深邃几何的湖面。
著名的贝加尔湖,曾出现在多少音乐天才的笔下,多少动听静谧的曲谱中,它的故事那样神秘,它的色彩那样浓郁。
而它此刻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浩瀚到一点风都不起,好似吞噬了人类的灵魂,饱足之后怏怏的天堂。
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云卿静静地站在悬崖上看,从天明看到天黑,她的眼里,品不出这个深湖的一丁点美丽。
她的眼泪也没有掉。
陆墨沉高大笔挺,站在她身侧,沉默的数个小时内抽了很多支烟,偶尔握着妻子的手,在她冰冷发抖到极致时,他用粗粝的茧子摩挲她,可也不敢打搅她,蹙眉最后对当地警方恳请地沟通,“请不要打捞尸首了,我们知道难度大,家属放弃打捞。”
夜渐渐深了,起了一点风,就好像突然的炸雷,在那一刻云卿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她哽咽伤绝地轻轻点头,重复老公的话,“是拜托诸位,不要打捞。妈妈她并不想出来,她不想回去。他的骨灰一定是一缕一缕被她温柔的洒满了整个湖面,她最后跳向了这片湖底,跳了下去,跳了下去啊!妈妈,妈妈”
她蹲下来,痛哭失声,手掌着地企图感受这片陌生土地的一丁点善意。
夜空茫然,好似人心的茫然,他们的车,直升飞机,警车都亮起了簌簌的灯光,广阔无垠的漆黑里,像是为这片死海之湖点燃了一缕魂光,警察散去后,陆墨沉让阿关带着人仔细的找,他仍然是最理智的那个,而云卿已经崩溃。
最后,陆墨沉在悬崖边一块造型古怪的石堆下找到了白素然的痕迹。
其实也只有一张纸。
云卿轻轻地打开,白素然的字迹凌美,一笔一划很是英气,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