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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千秋宴。
太后八十岁的寿宴办得尤为隆重，所有正四品以上的朝臣以及家眷正室均在筵席有位，大祈的年轻俊杰，才名远播的才子佳人受邀入宫，诸国使节纷纷道贺，送来的贺礼无不价值连城。
但，你可知，霍太后最想要的贺礼是什么？
酉时中，设在长源台的寿宴就要开始了，便是泰安殿内都能听到那方传来的弦乐声。
萧艳倾独自步入偏殿，抬目望去，君赫连倚在榻上，身旁唯有一盏孤灯为伴。
即便光线微弱，他身上明黄的龙袍依然夺目，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皇权的象征。
此一时，他手中握一支鸳鸯琉璃簪望得出神，来人站了许久，不知他是没有察觉，还是不想理会。
“皇上找到这支簪子了？可喜可贺呀！”萧艳倾先是笑道。
这簪子是多少年前的物件了，不属于她，不属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可到底是从哪时起，它凭空出现在君赫连的手中，被他小心翼翼的珍惜着？
妃嫔都以为那是萧艳倾之物，就连端木珮蓉都这么认为。
然而也只有被艳羡着的皇贵妃自己知道，她不识得这支簪子。
君赫连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移开过，他打量着手里的物件，良久才道：“爱妃来邀朕一起去长源台么？”
他记得在回京途中，逼得白儿松口娶云晞后，他的爱妃就再也没理过自己。
“你出尔反尔，食言而肥！”萧艳倾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说过不会逼白儿做不愿意做的事，哪怕是皇位，可为何漠狄女皇说要联姻，你便借万家落难要挟他接受？难道你真的怕和漠狄开战？”
难道他不知道尊儿是无辜的，不知道真正勾结碧沙海的是他高高在上的母后——霍文萱？！
第420章 情深不是对她（）
君赫连这个皇帝，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糊涂！
更多的时候，他拥有所有帝王当有的特质：阴险、狡诈、深谙朝堂沉浮、擅于利用各家争斗均衡权势，此消彼长，他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便是在萧艳倾看来，这是他的魅力所在，也是他让人可惧可畏之处。
“皇上为何不说话？”长久相对，他竟不似从前巧言善变，甚至连说笑哄她都懒得了。
以前萧艳倾从不稀罕，如今后知后觉，原来她这宠妃还是在意的。
寿宴就要开始了，太后要尊儿让出正妃之位，这奇耻大辱，万家怎忍得？东州的夜澜和南州的万衍铮怎忍得？
“皇上顾及了漠狄，就不怕因此惹恼万家，将世代的忠良逼成真正造反的奸臣逆子？还是到那般时候，有漠狄出兵为你打这场仗？！”
“爱妃严重了。”君赫连深长的吸了一口气，停留在簪子上的目光眷恋非常，“委屈万家和万尊儿只是一时。”话语竟十分坚决。
“一时？”萧艳倾怒道：“白儿只想与尊儿长相厮守，太后对万家怀恨在心，按捺时机从中作梗，你别说你没有看出来！莫不是你真的老糊涂了，一心任由他们这般胡闹下去？”
“还有你——”她回身指向站在身后的柳元鹤，“皇上，你的元鹤爱卿早都做了漠狄的奸细，这，你也看不出来？”
安的都是什么心？！
尖锐的质问声消失，殿中死寂，安静得让人感到绝望。
萧艳倾气得胸口起伏，如炬的目光死死笼在君赫连的身上。
可这个昔日对她承诺了天荒地老、说尽了情话的男人，如今一言不发，对她视而不见……
片刻，她笑了，未曾衰败的容颜爬满颓然之色，渐而，恢复心如死灰的平静，“皇上手里的簪子，不是从前的那一支。”
君赫连轻愣，疑惑的向她看来。
萧艳倾笑意浓了些，唇角扬起极尽讽刺，“从前那支是被臣妾扔掉的，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事隔多年，皇上竟还能重获此物，珍惜比过往更甚，看来确实情深。”
可惜，不是对她。
……
萧艳倾走后，步声彻底消失后，君赫连的视线悠悠转转，又回到手中那只被保存得完好无损的鸳鸯琉璃簪上。
既是鸳鸯，定然是一对。
他摩挲着鲜艳的羽翅，任由过往的回忆将他淹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渗出，从内向外，将他吞噬。
“皇上，太后的寿宴就要开始了。”柳元鹤步入殿中，低首向他请道。
对时才皇贵妃的指责，全当不曾听见。
君赫连纹丝不动，毫无征兆的讲述起那段令他爱到疯狂不止的过往……
“遇到她时，我登基已有四年，那是德顺四年一月，我微服私访北境，身边只带了五个侍卫，与她在凉都相遇，我们……一见钟情？不，仿佛是我先倾慕于她，于是对她百般纠缠……”
最终，如愿抱得美人归。
她是凛鸢，如今的漠狄女皇。
第421章 祸根深种（）
遇到凛鸢的时候，君赫连正深深的怀疑着与萧艳倾的感情，甚至心胸狭隘的怀疑白儿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坐拥整个天下却不能得到一个女人的感情，这是相当可笑的！
于是他借微服私访外出，逃避深宫，继而有了新的相遇。
说起凛鸢，即便二十年不见，他都还能清晰的想起她的模样，“她很特别，很刚烈，我们不知彼此身份，结伴同游，爱得痴缠，若如今你要问朕可曾后悔？朕悔的是当初没有将她带回祈国。”
那时君赫连都疯了，不顾一切，以为自己和凛鸢才是命中注定！就算得知她是漠狄皇太女，还向她许下承诺，让她在凉都等自己。
他说，便是死，便是弃天下不顾，都要和她在一起！
最终应了一句事与愿违……
“朕回到祈国后，还没来得及派人前往漠狄提亲，不想高原王的使节先到一步，来的是云烬的父亲，凛鸢的表兄，他要挟朕，若敢将此事公诸于天下，漠狄必向大祈开战，他们以为，朕在图谋他们的疆土！”
便在那时，君赫连轻易的迟疑了，面对满朝百官，面对后宫妃嫔和儿女，他才想起自己是有牵挂的。
他负了在凉都苦等三个月的凛鸢。
望回手中那支鸳鸯簪，他痛苦道：“都是朕的错……”
君赫连最爱的是萧艳倾，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也是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他试着忘掉在凉都发生的一切，与他最爱的女人厮守，生儿育女，恩爱缠绵。
唯有他自己知，很多时候，他弄不清楚是否将心中的亏欠给与了与那段感情不相干的萧艳倾……
他一生多情，自认不曾亏待任何一个女人，若真有愧疚，最对不起的就是凛鸢！
所以在看到这支鸳鸯簪时，在得知凛鸢希望把云晞嫁给君慕白时，他毫不迟疑的答应了，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她的期望！
他将此看成是种延续。
既然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么凛鸢此举是否意在与他共同遗憾，叹息……
君慕白必须娶云晞！
作为他的儿子，他的臣子，必须服从于他！
哪怕母后从中作梗陷害万家，这是君赫连对凛鸢的补偿，对他曾经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的补偿。
和国之大义无关，和黎民百姓无关！
他只想自私这一次。
柳元鹤不语，站在数步外的距离，漠视深陷情伤和懊悔中的帝王。
簪子是他交给君赫连的，君赫连又岂会不知他的来头？
这宫里的女人，包括萧艳倾在内，都是笑话。
良久过去，外殿有步声行进，玉羡在外恭敬的请说，太后娘娘的寿宴要开始了，差人来问了许多遍。
“皇上，该起驾了。”柳元鹤对龙榻上的帝王请道，平静声音宛如生来没有感情，对世间，他早无留恋。
“元鹤爱卿是何时开始归顺于她？”君赫连只想知道这件。
何时么？
他淡声答：“从一开始。”
“一开始？”君赫连略感意外，“没想到她为了报复朕，早早的将你安排到朕的身边。”
“皇上，起驾吧。”
之余柳元鹤来说，他口中的‘一开始’是君赫连与凛鸢相遇，是凛鸢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是德顺四年十二月他出生……这报复，这恨早已深入他的骨髓，祸根深种。
第422章 万尊儿的贺礼（）
千秋宴最大的看点不是诸国佳丽云集，不是后宫妃嫔争奇斗艳，更不是各家大臣的夫人们相互撕……
而是万尊儿自请让出正妃之位。
十天，整个京城已经将此事热议了八百遍，甚至有黑心的家伙开了赌局——你猜悍妃是借此机会重振雄风呢，还是为了万家继续隐忍，做缩头乌龟？
设在长源台的寿宴别出心裁，太后居中坐在正南钟鼓楼下的白羽万寿台上，左右两旁是迟来的君赫连，还有照旧排位不变的端木珮蓉与萧艳倾。
白羽台下，层层桌宴围绕中间百花舞池摆开，每层的桌布色彩各不相同，从钟鼓楼往下看去，宛如一朵绽放得艳丽的牡丹。
坐在最里层的是皇亲国戚，其次乃各国来使，再次为公亲大臣，最次是来自祈国各州的年轻俊杰。
酒宴在编钟敲响后开始，这夜只为太后老人家高兴，君赫连为首起头，向他的母后送上贺礼，话以祝贺，接着是端木皇后、萧皇贵妃，再而到大皇子君彧……
依次下来，每人站到浮雕的百花池中，或赋诗一首，或献上奇珍异宝。
赵氏送的是抄写了一年的经文，累得厚厚的宣纸，四个宫人才完全抱上来，此举多有向万尊儿示威的意思。
谁不知道万家嫡女凶归于凶，那一手写得极漂亮的小楷连皇上都赞不绝口，至于抄经……此典故就不需多加详述了。
君飞澜送了一坛陈年佳酿，配上一套干净利落的枪法，众人纷纷叫好，独独云晞恨到了骨子里！
想起多日前万尊儿对她打的比方，此刻恨不得斩了他握枪的手去！
到君芙的时候，她笑盈盈昂起脸道，你们莫要瞎猜了，我可不会送皇祖母男侍！
不着边际的话也只有她敢说，引得霍文萱笑声不止，直嗔恼她是自己的冤家！
气氛欢愉一时，之余，所有的人都在做着同样的期待。
到了这个时候，云晞竟是最紧张的人！
异样的目光她统统都察觉到了，可身边的人儿愣是无动于衷，端的是镇定自若、气定神闲，贺礼？
云晞再清楚不过，万尊儿根本没有准备！
看着皇子公主们挨个上去，她按捺不住，扯扯尊儿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就快到你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说出来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京城里开的赌局她也参与了，押了不少银子呢……钱财是小事！她多么希望云王妃能大杀四方，如此一来，身为侧妃而没有准备贺礼的她就不用上台了。
尊儿知她在担心什么，扬眉绽出一笑，“你放心，今夜你绝无机会登台。”
她这么说……
云晞两眼放光，“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看来她没押错啊！不但有戏看，还能赚得满载而归，这一趟——值！
“怎会呢，我这份贺礼，必定叫众人欢喜得这寿宴贺不下去。”尊儿说着，将左手伸进右手的广袖里，轻轻扯出一物。
云晞只见了一半，当即深窒！！！
“你——”
台上，柳元鹤高声道：“请，云王王妃万氏。”
第423章 我对他全心全意（）
起身移步时，万尊儿总算能趁这个机会好好的看一看众人的表情。
筵席上，君慕白再无往日的洒脱和冷静，面庞上只剩下了凝重，他好像猜测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是以只能暂且按捺，见机行事。
他身旁的君飞澜几欲起身，仿似想直接来到她身前，为她挡下近在眼前的灾祸。
君芙难得没了看戏的兴致，望过来的眸光里都是叹息，这……委实不是长公主的作风。
担心者如君若颜，如云烬，如皇贵妃婆婆，如麓国公老爹和母上。
想要落井下石者如端木珮蓉和万家所有的政敌，以及从前受过万尊儿气的京城贵女与贵妇人们。
被革职的万司瑜成了一介草民没有入宫的资格，手握三十万兵马的万衍铮鞭长莫及，她这两位被她素爱挂在嘴边炫耀的哥哥谁也帮不了她。
高高在上的霍太后等的就是这刻到来，巧施手段，目的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让她生不如死。
万家的气数从她开始，就要到头了。
白羽台下，玲珑百花池中，尊儿站定昂首，“孙媳万氏贺皇祖母生辰，愿皇祖母福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