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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慕白俊眉一蹙，下意识回首看了一眼，这下可好，便在他转身之时，身后那一片齐齐噤声，齐齐睁大泪眼，惊恐的看着他，在莫名胆寒中，把自己的孩子紧抱在怀中，颤抖的低下头去。
寝殿恢复针落可闻的死寂。
云王殿下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君飞澜将方才一幕看在眼里，侧身斜目和跪得端正的万司瑜传递眼色，一问一答。
如何？
没戏。
君慕白还在等万尊儿的消息。
收到这信息，万司瑜默默把头摇了摇，都不知道该先叹他这妹夫痴情呢，还是先气小妹御夫手腕了得！
身为大祈第一相，出于私心，他多想君慕白能当皇帝啊！
今日到此时，端木珮蓉身为一国之母都未现身，可见她已经放弃了。
多好的机会！
这时候，谁能出来劝他一劝？
君飞澜和宰相大人同气连枝，从早上站到现在，见父皇吊着这一口气痛苦，委实于心不忍。
解药只有柳元鹤才有，此人行踪不明，就算回来，莫非还能救父皇不成？
便在这时，龙帐内忽然发出些许动静，站得近的都看到君赫连抽搐了下，原本闭合的那只左眼也蓦地睁开，干涸的嘴微张微合，使得如橘皮般褶皱的脸颊一凹一陷。
君彧停下吟诵，侧首看去，君慕白和君飞澜不由自主的向前倾了下身形。
是回光返照了么？
龙床边的君成显靠近去，轻声道：“父皇，儿子们都在，您有什么话就说罢！”说完，眼眶都湿润了。
其他兄弟三人看得真切，无不自愧。
想来，也只有君成显最在意与君赫连的父子之情，可是他们的父皇何时真的重视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
窒息的安静里，只听微弱的声音缓而沙哑的喊道：“元……鹤……元鹤爱卿……他在哪里？让他……来见朕……”
霎时，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弥留之际，他竟然想着那个害他的人！
吾皇真是太糊涂了！！！
“九哥，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君飞澜等不了了，更咽不下这口气。
他问罢，未及君慕白给出回应，身后不知哪个妃子忽然惊声，“云王殿下饶命！臣妾的十六皇子还小，绝不会与您争皇位！”
有资格在场的妃嫔，人人都有一儿半女傍身，此话一出，全都哭做一团求饶起来。
君慕白瞪了君飞澜一眼，可好？
君飞澜哪知这群女人如此不经吓，无言的眨眨眼，把脸撇开了。
“闹什么闹？皇上还没归天，没到你们哭丧的时候！”殿外的呵斥罢，端木珮蓉踱步走进。
第638章 初衷已变（）
到底是一国之母，平日任端木珮蓉在后宫横行，妃嫔们对她恭敬顺从有加，私下却都希望萧艳倾能一直霸占皇上的宠爱，气死她才好呢！
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的出现如一粒定心丸，捧到眼前，不用咽下肚都有安抚奇效。
来到殿中，端木珮蓉昂起螓首，光彩坚毅的眸直看向正前方，嵌着黑曜石的金色龙床上，喃喃的君赫连被他诸多成年的儿子们围绕。
良善如君成显，忠义如君飞澜，深谙如君慕白，还有远离尘世的君彧……值得了。
又在这时，端木珮蓉发现少了点什么，侧首对身旁的近侍肃声吩咐，“把羡娆找来。”
长子已经无法回应她的期望，那么至少在丈夫弥留之际，把女儿叫回来陪伴在他身边。
稍适，她移眸看了看左右，昂首道：“都退下，本宫要与云王单独说话。”
听到这一句，始终留心着她神色变化的万司瑜心里期待更甚。
没有人比端木珮蓉更加适合做这个说客。
……
转眼，众人退出寝殿，冷冽的空气无孔不入，冲散了些许窒闷的人味儿。
端木珮蓉举步走近龙床，只将华帐的第一层掀开一道缝隙，恶臭和苦涩的药味统统渗透出来，让她不适的拧起眉头，及时收回了手。
他们是少年夫妻，儿女育有一双，遗憾的是，曾经许下的不离不弃的情谊，早就在无情的深宫里，无数的女人之中，消耗得荡然无存。
如今仅能做的，是她身为皇后必须做的一切。
定下心神，她对身后挺拔俊逸的男子道：“本宫长话短说，只问你一句，这皇位你要是不要？”
“母后是否另有打算？”君慕白问得平和。
端木珮蓉当即诧异，“莫要告诉本宫，为了万尊儿，你真的不想做皇帝。”
“是为她，也是为我自己。”
假如不追求皇位的皇子都是废材，那么有君彧在先，君慕白便也不觉得丢脸了。
看着华帐里随时会归天的男人，端木珮蓉悲哀的笑了起来，“枉费本宫费尽心机谋算半生，到头来本宫的儿子主动放弃皇位，而一直被本宫视为最大威胁的你，到头来竟然也毫无争夺的意思，可是——”
她回首，头上的飞凤衔住的金珠晃动出不安的弧度，“现在大祈国需要你，无论本宫有多不甘愿，形势如此，你是众望所归。”
不等他做任何表示，她移开视线，抬首头深吸一口气，决然道：“凛鸢的死与柳元鹤脱不了关系，漠狄那边虽然还没发兵，却不知做的是什么打算。你必须继位，之后，端木家会尽力辅佐你，万家就更不用多说了，你的后宫是只有一人，还是佳丽三千，这些本宫和大臣们没有多话的余地，本宫相信，你会善待你父皇的妃子们，还有你的众多兄弟姊妹。”
端木珮蓉并非来看君赫连最后一眼，她是来向君慕白妥协的。
“可是儿臣并不认为自己是绝对的选择。”君慕白淡然的笑笑，“母后，儿臣的初衷已经变了，无法做一个只为天下的皇帝。”
第639章 不可思议的万幸（）
走出泰安殿时，端木珮蓉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忽然就对萧艳倾羡慕非常。
从前她恨她，嫉妒她，皆因为她独占了君赫连的宠爱。
如今，端木珮蓉对她的恨和嫉妒依然，只是和她一样，再也不稀罕那个男人的任何了，只是和她不一样，没有一身能够脱离深宫苦海的绝世武功。
宫里的女人，最不得自我，最举步维艰莫过于皇后。
后知后觉，这些年她从来都过得不快乐。
怨不得彧儿和君慕白都不愿意继承皇位，逼死赵氏，是她错了……
……
收到尊儿已在京城五里外的秘讯，君慕白与君飞澜策马离宫，把君赫连随时会崩天的烂摊子扔给万司瑜。
路上，还没出城，君飞澜忍不住贴近他的九哥，意气风发的问：“皇后跟你说了什么？”
早在问之前，他已然先揣测了个遍。
端木珮蓉多半是开窍了，不得不看开了，是以按照老路数先下手为强，主动向九哥示好，表示端木家会全力助他登上皇位……诸如此类。
君慕白看了洋洋得意的君飞澜一眼，没有回答他，转将视线放到正前方。
多亏这些天京城里阴云笼罩，正午刚过，笔直的大街上只有寥寥数个行人，无需扬鞭催促，胯下的凌素宛如感受到他迫切的心情，更知要去见谁，铁蹄奔腾，跑得飞快。
顷刻，君飞澜又被拉出一段距离。
他正在兴头上，未得搭理，心里多少不甘，再想此行出城是去接九嫂，只看九哥迫切的背影，唉……
倒不是他对万尊儿有意见，身为皇子，对皇位这件事，他总比别个有发言权吧？总觉得假如九哥真的放弃，是天下的遗憾，大祈的历史上必定会少一位英主。
仅仅是为了九嫂么？
畅行无阻，很快来到西南城门口，除了万家军的守卫，竟无人进出，也算大祈京城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影川影月还有一小队王府的人马做护卫。
君慕白将马儿停在马车一定距离外，再回身看向紧随而至的君飞澜，他亦是在看到马车后，及时默然，再无心情缠着谁问东问西。
云晞还活着的消息，君飞澜在年时才得知，当时的心情还与此刻一样，痛到极致过后不可思议的万幸。
几度追着忙于朝政要事的君慕白反复询问：活着么？真的还活着？
让他亲自去证实，又不敢。
云晞没死，真的太好了！
只庆幸是一回事，自君若颜大婚那夜后他们就再没有见面，想起自己当日在空棺前哭疯了的一幕，对云晞，实在无颜面对。
骑在马上，君慕白像是有心为之，对身旁霎时哑巴了的弟弟话语深长道：“不去做个道别么？”
她这一走，怎知下次见面是何时？
君飞澜视线凝在封闭的马车上，相隔数步，进退两难。
君慕白又道：“莫不是在想不见最好？这辈子都如此打算了？也好罢，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兄这外人便不勉强于你。”
第640章 舍他其谁？（）
君飞澜哪里是心意已决？
彻头彻尾都在摇摆不定，把旁人搞得心烦意乱，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你千万别为他难受，他其实很乐在其中——尊儿曾经如是评价道。
眼下君慕白深以为然，猛药已下，结果还是这个样子，确实没得治了。
他……放弃！
“走吧，我不想让你九嫂等得太久。”如沐春风发说罢，双腿轻轻夹起马腹，凌素低鸣了声，轻盈的迈开蹄子。
这日云王殿下最大的感悟是：还好没遗传到父皇的个性，比较起来，他果真是萧艳倾亲生的。
真好。
马车和护卫随后跟上，唯独君飞澜迟迟不动，握紧缰绳，紧盯住远去的马车，双眼似有烈焰在灼烧。
只这激烈的矛盾与纠结又与从前有些不同。
来的时候他不断的问九哥端木珮蓉到底说了什么，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他想要的是九哥的答案。
不日前万相忽然邀他小酌，问他对大祈形势看法，问他对朝中政局意见，还问他今后的打算……
那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继承皇位的第二人选。
大哥出家为僧，与红尘世俗绝缘；六哥性情温柔良善，别说担当重任，端木家和万家也不会同意，九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谁都奈何不了他。
其他的弟弟们还小，母妃身份高不到哪里去，算来算去，舍他其谁？
佩服的笑了笑，君飞澜驭马小跑到君慕白身旁，还没来得及开口，君慕白先道：“过往你有太多机会，方才是最后一个，错过了，那就索性错到底罢。”
云晞不见得会原谅他，重新接受他。
错到底也是解决的法子，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九哥是何时做的打算？”
“方才。”君慕白移眸轻睨了身旁的一眼，“皇后对我说，形势如此，我是众望所归。”
身为大祈皇子，责任难逃，为了推脱，他迅速找了个能够填补皇位空缺的人出来。
就在方才么？
君飞澜讶异了下，“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即便跑到前面来，他还是忍不住去听身后车轮滚动的声音，像是在找寻与云晞有关的丝毫。
“那要是我不答应呢？”还是想挣扎一下的。
君慕白早有对策，“我对皇后说了两件，皇位由你继承最好不过。我与万家关系慎密，如今还能做到公平，难保日后不会厚此薄彼。”
这是端木一派最担心的事情，恰如捏住端木珮蓉的七寸。
叶澜乃叶红樱之父，关系太近，而君慕白又如此宠溺万尊儿，他登基为皇，万家已然能与君氏皇族平起平坐。
君飞澜则不同，他母妃乃四妃之一，身份尊贵，与万家、叶家亲近又不至于太近，除却性格太直率……这都不是问题。
不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一不二国君更能迅速的将局势稳住。
人家隔壁漠狄的高原王还是云烬呢，云烬是怎样的？万相说起此来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君飞澜想了一会儿，又问：“另一件又是如何？”
第641章 还可以这样？（）
“君子逸继承皇位，你我共同辅佐他，直至他能担当重任，独当一面。”君慕白徐徐不急的说道：“皇长孙虽然还小，却有端木家的血缘，端木珮蓉倒是也能勉强接受，只是于你我二人，事情就变得拖沓麻烦了些。”
君飞澜不认同，蹙眉沉色，道了声‘不妥’。
有两个位高权重的皇叔压在头顶上，已是幼帝最大的阻碍。
子逸才七岁，就算十四岁立后，十四岁……能成什么事？
那时将大权交给他，等同于交给端木家，端木珮蓉的野心死灰复燃，该万家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