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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的时侯,正值月亮微露光华,华宫殿外,华裳瘦腰,梨花飘飞,白玉台阶下,整整齐齐地跪了五个容貌如新月一般的女子。
白玉台阶上,传旨的老公公唠唠叼叨:“殿下,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她们是王赏赐给您的,您还是收下吧。”
殿内,李泽毓手里转着琉璃水晶杯,杯子里的葡萄酒将他的眼映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望着那跳跃着的灯火,烛火的一闪,炸出来的灯光碰在了他手里的琉璃盏上,再回弹,在他脸上熄灭,他没有动,只是把视线移开,看着那杯红色的酒。
这便是我刺杀了无数次都不能成功的李泽毓,每次刺杀,我其实都没有看清他的面容的,有的时侯,只看见身上穿着的明黄色的锦袍,有的时侯,看着他的身量,便知道他是我要杀的人了,我很少去看要杀的人的那张脸,只要不看那张脸,他们就不是一个人,这是我的习惯。
人的脸,是最不好看的东西。
今夜,他斜倚在榻上,我在屋顶,首先看到的,却只是脸,他半仰着,头放在西番莲的十方大枕上,有浓黑的眉,淡金的眸子,微皱的眉心,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盯着,神态疲惫而放松,手里的琉璃盏半倾下来,那血红的汁液看似要倾泄下来了,却没有倾泄。
我很少看见他这个模样,当然,我以前也没有趴在屋顶上这么的望过他,他现在的样子,象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别扭着闹脾气,在我的映象之中,连他的身影,都该是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就象我手里的剑,该刺哪儿就刺哪儿。
他喝下最后一口酒,把酒杯丢到了殿中的龙柱子上,殿里爆裂出的巨大声响,把门外唠叨着的公公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了,他大喝一声:“滚!”
那公公哆嗦着身子弯着腰领着那五名女子退下。
殿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长袖拖于地面,忽地将长袖扬起,挡住半边脸,袖子旋了起来,扭腰摆胯,嘴里‘傩傩’我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他舞起了民间秋收冬祭时所舞的傩舞,他把桌上了碟子拿起,遮挡在脸上,当成傩舞时的鬼面,嘴里哦吟,婉转悠长。
他星眸半启,眼波在碟子后边流转,眼底喜悦之色尽显,那倒置的杯碗成了乐鼓,手拍在其上,又急行急走,仿佛有村人在其身后追赶嬉闹,以求邪魅被其赶走。
他真是醉了,醉得把乡里粗俗的舞蹈摆在了这富贵尊严的大堂之上。
他斜倒在椅榻之上,碟碗从手里边滑落,良久都没有出声。
我悄悄地从屋顶钻进了殿里面,一开始的时侯,还以为他又在装模作样,猫着腰走近他的身边,手里拔出了刀子心底却极为懊恼,为什么要看他的脸呢?搞得我迷茫了起来,一迷茫,刀子就递不下去了。
我头一次的这么犹豫,刀子往哪儿刺了下去,都要把他身上的衣服刺破,他身上的衣服好看啊,刚好衬他的脸。
他微微一动,我忙往柱子后避,默默地想,这怪不得我不努力,只怪他早有准备。
叶萧会相信这话的,这个人,是睡着了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的,而且有的时侯,他明明闭着眼睛了,却是醒着的也就是说,你摸不准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我此时也摸不太准。
再说了,观察他很容易,刺杀他很难,我已经试过许多次了。
罢了罢了,还是等他换一身不这么衬皮肤的衣裳再来刺杀他吧。
“青瑰,你在哪里?”他嘴里喃喃,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隔了一会儿,又道,“爹爹,爹爹,”
我明白,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把爹爹和青瑰放在一起,青瑰又不是他爹爹。
头一次,我产生了除了刺杀人之外,对人的兴趣,我盘坐在屋梁上,想看看他喝醉了酒,还会做些什么?
除了跳傩舞之外。
如果有希望,我当然希望看他跳一段艳舞,最好是祼舞。
可他一整晚嘴里就念着青瑰,爹爹,两个名字,很是无趣,领子口虽然打开了,可离祼的距离还相差太远,就露出了两块锁骨,虽然锁骨也很好看,但看来看去也只是锁骨,离我的期望相差太远。
黎明的时侯,我赶回了我们住的那小院,叶萧拿着个镜子,边观察脸上的红点子消下去了多少,边听我的述说,听完了,忽然间有一个十分之大胆的主意:“酥油饼,机会来了,我们这次一定会完成任务”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这青瑰不是失踪不见了吗?如果我们能找到青瑰,送她回到李泽毓的身边,依照李泽毓对青瑰的情深意重,乍一见到青瑰忽然间出现,心神定会大震,如此一来,我们的刺杀机会就来了。
他这计划漏洞许多,第一个漏洞,便是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青瑰,她彻彻底底地从李泽毓的身边消失了。
其实到了最后,我们也弄不清楚自己的目地是什么了,是为了杀他,还是为了弄清楚李泽毓和青瑰到底能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李泽毓是要江山还是美人?
这是个自古以来就让人非常难以猜测的难题,答案的变幻性与随机性非常的高。
他的坚持,到底能坚持到何种程度?
我们看着他带人四处寻找,找遍了幽州城四周围的山岭乡间,容颜一日比一日的憔悴,身形一日比一日的瘦削,而晋王开始替他选妃,一拨一拨的美人跪在华宫前面的玉石台阶上,老太监的唠叨声增添了几许威压。
他再也没跳过那一晚跳的傩舞,可酒却越饮越多,一桶一桶的直往下灌,就如叶萧说的,那些日子,他的血液里怕都换成了酒了。
叶萧的血液换成了白粥,所以他深有感触,以此类推。
我呆在华宫大殿梁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他白日里如常地处理日常事务,暗卫来来去去,他只问一句,“有消息了吗?”
暗卫摇头,他则脸色更沉,暗卫说点儿线索,他便脸色霁一些。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憔悴成这样的模样,仿佛天都塌了下来,楚王对玉美人的深情,我曾见过,楚博对他身边那些女人的朝三暮四,我也曾见过,就算是我那没见面的娘亲,阿史那梅,对她的男人,也是衡量与估计的,是可以放在秤上称的,有一个限度,超过了这个限度,便秤不起,摆不下了,我越来越好奇,他能为她做到什么模样。
叶萧找不到青瑰,又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他找来青瑰的图画,和我比对了半晌,双手一拍
我对叶萧的智力越来越迷惑,很怀疑他是不是粥吃多了,脑子里面全换上了粥?
“我比她矮,前面比她瘦,后面没她翘,你叫我扮她?”我道,“如果我能扮成她的模样,那么,还不如由你来扮她,高矮差不多。”
他悲愤欲绝,“酥油饼,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我的人格,我的一切,但你不能侮辱我的身高!”
我们用抽签决定由谁来扮青瑰,私底下里,我期望自己能扮成她,我已经看清他的面容,他的表情了,索性,让我看看,他面对着青瑰的时侯,是怎么样的心绪波动,在心绪波动的瞬间,将剑刺进他的胸膛,从期望转为绝望,而且还把命给弄丢了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变态,可这么变态的想法却让我跃跃欲试。
可我的运气不太好,每一次抽煮饭的签,我的运气都超好,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竟让叶萧抽中了那只签,他嘴里一边叫着,‘我恨你,我恨你’,一边开始化妆。
第65章 风流()
叶萧的剑法武功虽然没有我这么好,再他装扮的本领的确是一流的,装扮出来的人,身形风流,眼波流转,凤尾钗子的络穗垂在额间,肌肤晶莹如雪,活脱脱的就是另外一个青瑰。
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叶萧蒙着披帷出门买了一趟菜,就引来了李泽毓的暗卫,可以见得,李泽毓的暗卫的确不是吃素的,他来的时侯,是深夜,额头的散发被露珠染湿了,肩领之上也有水湿的痕迹。
那时,刚刚下了一场小雨,为了尽快,他骑了快马,没坐轿子,马蹄声震得我们这民房屋顶的瓦片哗哗的响,‘青瑰’站在院子里,正在汲水,纤纤玉手轻提,眉间的步摇微斜,扫过细长的眉不得不说,叶萧把这个女人那失意而坚强的样子扮得极好。
我看到他撞开了院子的门,看见叶萧的那一瞬间,手里的鞭子掉了下来
此后想起来,我和叶萧虽然杀技高超,但对人心的惴测却如婴儿一般,特别是对这等贵族出身的人当然了,我们的目地,只是为了杀人,比如说杀鸡,没人会去惴测那只鸡在想些什么。
所以,到了后面,我们才一败涂地。
我那一剑刺中了他,正中胸膛,他脸上绝望的神色我也看得很清楚,从期望到绝望,如冰河裂开了的缝隙我怔了一怔,就在一怔之间,大内侍卫从屋脊处直飞了起来,向我包抄过来,我原本能走得了的,叶萧也能走得了,可我听到李泽毓的唤声,微微地咳着,“你到底是谁?”
我一回头,便看清他半躺在地面上,叶萧垂于地上的衣襟被他拉着,他面色煞白,惨淡地笑,“你和她那么象,别走”
叶萧犹豫了
就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我们俩便被大内侍卫列阵围住,而李泽毓,也被人扶着坐了起来,他缓缓地从胸口处拿出了护胸镜,我看到了护胸镜,才知道,我们上了当。
用极细极密的麻线织成护胸镜的表面,底层就一层淬练的钢铁,这么一来,我刺进去的时侯,便会感觉是刺进了皮肉。
他的笑容清俊而优雅,“两位的手段层出不穷,本王不能再睡觉的时侯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缠有金丝的巨网从四面向我们罩了来,纵使我们手里有刺剑相护,也割不破那网,我们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李泽毓半蹲下身来,没有理装扮成青瑰的叶萧,蹲在我的面前,“这几日,梁上住得可还好?”
他知道我在梁上?
我震惊地望着他,“不可能!”
“一个人能把武功练成这样,连我都感觉不到你的气息,我有些好奇,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用手指从网隙间抬起我的下巴,很感兴趣地上上下下打量我,“原来是个女人。”
他的手指冰凉沁冷,如滑白如玉,让我想起了生萝卜他一松手,笑了笑,“你属兔子的?”
我的上齿和下齿磕在了一起,上下牙床震得很痛,可见这一咬,我的确是尽了全力,只可惜,人捆在网内,发挥不了功力。
他亲手端来了一碗药,隔着网捏开我的下额,把那药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想着最后一口含在嘴边上,看他喷了去的,可他早就准备,捏着我的下巴不放手,表明了我不吞完,有得我好受。
我只好吞完了。
叶萧和我的情形差不多,只是灌他药的人是粗手粗脚,还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揩油,把他摸成了一个大花脸,我听到了他那边传来的哄笑声,“原来这位倒是位雄的。”
叶萧的衣襟被拉开了,里面假的两团东西现在那群侍卫面前,他满脸悲愤地望着那群侍卫。
李泽毓似有所感,手指也伸向了我的衣襟处,我大惊,忙堆了笑脸向他道:“我绝对是个雌的,您不用察看了。”
他伸手帮我解开了那金丝网,微微地笑,“是不是的,今晚就知道了。”
围在四周围的侍卫相互使着眼色,那眼色很暖昧。
我吓了一跳,心底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呢?
喝下了那晚药后,我全身劲力都失,连走路都一步三喘,就别说逃走了。
李泽毓让我留在了华宫,又指使一位嬷嬷管着我,说我是个司裳的奴婢,那嬷嬷长得粗身大气,力气又大,我稍不留心,她一个巴掌就抽了过来,几巴掌之后,我很老实。
到了李泽毓嘴里所说的晚上,我在那嬷嬷鄙视的目光之中,被踢进了李泽毓的内殿。
我喘着气半趴在内殿光滑的地板之上,抬起头来,便看清了李泽毓穿着薄薄的纱制衣服,衣领半敞,精致的锁骨在灯光下散着微微的光,他似是刚刚沐浴过,头发半干半湿,身上尚有水汽升腾,整个人清贵高华得不似真人。
我心底有千般疑惑,所以也顾不上了自己身处何处,等着我的将是什么:“既是败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但凭你愿但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那青瑰是假的?他扮的人,从来都没有失败过,夜晚那么黑,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笑了,笑容纯厚而无害,“一个从来没有失踪的人,如果外边又出现了一个,你说说,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