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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知识大全-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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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事实,足以说明社会之所以然,别择甚难。此则世界之历史,所以时时在改作之中,而亦今日之治史学者,所为昕夕研求,孳孳不怠者也。

    史籍溯源

    史学与史籍,非一物也。会通众事而得其公例者,可以谓之史学;而不然者,则只可谓之史籍。史学缘起颇迟,而史籍之由来,则甚旧也。

    英儒培根氏,根据心理,分学问为三类:一曰属于记忆者,史是也;二曰属于理性者,哲学是也;三曰属于情感者,文学是也。中国四部中之史,与其所谓属于记忆者相当,可不俟论;经、子与其所谓属于理性者相当;集与其所谓属于情感者相当,虽不密合,亦姑以辜较言之也。

    文学之书,自为一类,盖自二刘立诗赋略始(集部后来庞杂至不可名状,然追原其始,则固所以专收文学之书,七略中之诗赋略是也。范、陈二史,著诸文士撰述,皆云诗、赋、碑、箴、颂、诔若干篇。王俭七志犹以诗赋为文翰志;至阮孝绪七录,乃以文集为一部。盖缘后人学问日杂,所著之书,不复能按学术派别分类,乃不得不以人为主,编为别集也。此自后来之迁变,不害始创诗赋略者体例之纯),史则尚附春秋之末也。然则刘略以前,探索原理之经、子,记载事物之史,发抒情感之文,皆混而为一矣。此自古人学问粗略使然,然亦可见其时客观观念之阙乏也。故曰:史学之缘起颇迟也。云史籍之由来甚旧者:人类生而有探求事物根底之性,故必知既往,乃知现在之见解,人人有之。与其恋旧而不忍忘之情,故一有接构,辄思考究其起源;而身所经历,尤必记识之,以备他日之覆按。当其离群索居,则于宇宙万物,冥心探索;群萃州处,又必广搜遗闻轶事,以为谈助。思索所极,文献无征,犹或造作荒唐之辞,以炫人而自慰;况其耳目睹记,确为不诬,十口相传,实有所受者乎?此民间传述,所以远在书契以前;而史官记载,亦即起于始制文字之世也。

    史官之设,亦由来已久。玉藻曰:“王前巫而后史。”又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玉藻所记,为王居明堂之礼,必邃古之遗制也。内则称五帝、三王,皆有惇史。而周官所载,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之分,又诸官皆有史,盖世弥降,职弥详矣。就其书之存于今者观之:尚书,记言之史也;春秋,记事之史也;大戴记之帝系姓,及史记秦始皇本纪后所附之秦纪,小史所掌之系姓也;古所谓礼,即后世所谓典志,亦必史官所记,惟不知其出于何职,大约属于某官之事,即其官之史所记也。古代史官之书,留诒于后世者如此。

    民间传述,起源尤古。就其所传之辞观之:有出于农夫野老者,亦有出于学士大夫者;有传之未久即著竹帛者,亦有久之乃见记载者;其所传之事,有阅世甚久者;亦有相去不远者。传之久始著竹帛者,其失实多;而不然者,其失实少。(如管子大、中、小匡篇述管仲事,有可信者,有极悠缪者,即由其或以史籍为据,或出辗转传述也。所传之事,出于近世者,多系人事;其出于荒古者,则不免杂以神话。太史公谓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盖即如此。纤纬荒怪之辞亦必非全无根据,盖亦以此等传说为资料也)今日读古书,固不能一一知其所出,据此求之,犹可得其大略也。

    史通分正史为六家:一尚书,二春秋,三左传,四国语,五史记,六汉书。史汉皆出后世,左氏,近儒谓后人割裂国语为之,说若可信,国语则尚书之支流余裔耳。何以言之?尚书重于记言,既记嘉言,自亦可记懿行;既记嘉言懿行以为法,自亦可记莠言乱行之足为戒者也。古者设官记注,盖惟言、动二端。典礼之书,后人虽珍若球图,当日仅视同档案,等诸陈数之列,迥非多识之伦。系世所记,更属一家之事,故溯史职者不之及也。至史汉出,而体例大异。汉书原本史记;史记亦非谈、迁所自作,观世本之例,多与史公书同,则系当时史官记注成法如此,谈、迁特从而网罗之耳。帝纪及世家年表盖合春秋及系世而成,列传出于国语,史记称列传犹曰语(如礼志述晁错事,曰见袁盎语中),书志出于典礼。前此不以为史者,至此悉加甄采;前此只有国别史,至此则举当日世界各国之史,合为一编。史籍至此,可谓大异于其故,盖浸浸焉进于史学矣。

    史学缘起

    史籍非即史学,前已言之矣。然则吾国史学,果始何时乎?曰:其必始于周、秦之际矣。何以言之?

    史学者,合众事而观其会通,以得社会进化之公例者也。夫合众事而观其会通,以得社会进化之公例,非易事也。必先于社会之事,多所记识;然后以吾之意,为之分类;又就各类之事,一一䌷绎之而得其所以然,然后能立一公例;所积既众,则又合诸小公例而成一较大之公例焉,而史学之公例乃渐出。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一手一足之烈,史学初萌,断不足以语此。先河后海,大辂椎轮,但求其记识搜辑,确以备他日䌷绎之须,则亦可谓之史学矣。信如是也,吾必谓中国史学,起于周、秦之际。何以言之?

    吾国有史,由来久矣。然其初之记识,非以供他日纳绎之资也。史官之载笔,盖如后世之胥吏;其所记识,则如后世之档案。纣之欲立微子启,则殷之大史,执简以争,此奉档案之旧例为不可违也。职是故,则珍其档案,而不忍轻弃者出焉。夏之亡也,太史终古抱其图法以奔商;商之亡也,太史向挚抱其图法以奔周(吕氏春秋先识篇),则是也。儒者之“必则古昔,称先王”(礼记曲礼),意亦如此。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泛不能以自行。”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孟子离娄上)此皆不脱以史籍为档案之思想,未足语于史学。又有视史事若父老相传之故事,用为鉴戒之资者: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皆此意也。此亦未足语于史学。古之能䌷绎史事,求其公例者,其惟道家乎?汉书艺文志曰:“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观史事而得所以自处之方,可谓能䌷绎众事,得其公例矣;然于史事初无所传,此仍只可谓之哲学,而不可谓之史学也。韩非子曰:“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显学篇)可见当时诸家,于史事各以意说,意说而不求其真,此为非史学之诚证矣。且如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古代之史籍,几无不借以传。然春秋之作,实以明义。(左氏为春秋之传与否,姑不论,即谓春秋之传,亦只可谓治春秋者当兼明本事耳,不能谓春秋之作,非以明义也)尧、舜禅让,事究如何,殊难质言,孔子之亟称之,盖亦以示公天下之义耳。孟子万章上所陈,盖即孔门书说也(此事予别有广疑古篇明之)。左氏出于国语。国语者,尚书之流,其为士夫所传习,则吾所谓视如故事、资为鉴戒者耳。战国策者,纵衡家之书,今已亡佚之苏子张子等(见汉书艺文志),盖当与相出入,以为史籍则缪矣。然则十家九流,信未有能知史学者也。

    今称史书,必始史记。史记体例,实源于世本,前已明之。史公之作此书,意盖亦以为一家之著述,故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司马迁报任安书,见汉书本传。其告壶遂,不敢自比于春秋,史记太史公自序。乃其谦辞耳。然史记论议,率与记事别行,论赞是也。间有不然者,如伯夷列传之类,然较少)与孔子作春秋,删改旧史以明义者迥别。其言曰:“述故事,整齐其史传。”(太史公自序)则始知保存史实,以备后人之研究;与前此九流十家,但著其研究之所得者,迥不侔矣。史记源于世本,而世本出于战国之世(史通谓战国之世好事者为之),故吾谓中国史学,实始于周、秦之际也。

第92章 史学与史籍(2)() 
史不必皆史官所记;史官所记亦不必皆优于寻常人所传。然寻常人非职守所在,所记或断续无条理,又多杂以不经之谈;史官则不容如此,故古史流传,仍以史官所记为可贵。史设专职,古代盖各国皆然。(参看史通古今正史篇)史记六国表曰:“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此“诗书”二字,当包凡书籍言。(秦始皇本纪诗书与百家语对举,此处不言百家语,亦包诗书之中)“周室”二字,亦兼诸侯言之,乃古人言语,以偏概全之例,非谓是时惟周室有史,更非谓诸侯之史,皆藏周室也。(孔子如周,得百二十国之书,乃纬书妄语,古代简策繁重,周室安能藏百二十国之书邪?)当时之史,实类后世之档案,惟官家有之,故一焚而即灭。尚书春秋虽借儒家之诵习而仅存;而如孟子所称晋之乘、楚之梼杌等,则皆为煨烬矣,岂不惜哉!然史籍亡于周、秦之际,而史学亦肇于是时,是则可异也。岂天其哀念下民,不忍其文献之沦亡,而有以默相之邪?非也。古籍亡灭,后人悉蔽罪于始皇;其实非是。炎汉而后,更无祖龙,然各史艺文经籍志所载之书,果何往哉?则历代书籍,以社会之不克负荷而亡灭者,为不少矣。(焚书之令,当时奉行如何,今不可考;然无论如何严密,谓有此一令,腹地边远皆莫不奉行惟谨,即人民亦莫敢隐藏,亦必无之事也)即史籍但藏于官中,亦非尽亡于始皇之一炬。春秋之世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岂能皆有向挚抱图法以适兴朝?古代系世掌于小史,周官。而秦、汉以后,公卿大夫,至于失其本系(唐柳芳语,见唐书柳冲传),可见列国互相兼并之日,即其史记沦于兵燹之时;始皇所焚,亦其仅存者耳。夫物,完具则人莫以为意,散佚则思搜辑之者起焉。周、秦之际,实学术昌盛之时,而亦史籍沦亡之世,故悯其残阙而思搜辑之者多也,非天也,人也。

    史学之家,自汉以后,盖日益众盛。然记事为史官专职,计书亦辐凑京师(汉仪注: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见汉书司马迁传注引如淳说,盖太史为天子掌文书,故以正封上之也),故其能斐然有作、以诒后人者,必其能䌷金匮、石室之书,居东观、兰台之署者也。然材料虽取自公家,述作实为私家之业。史谈执手,勤勤以继志为言;而史迁著书,亦欲藏之名山,传之其人;班固欲撰汉书,乃以私改史记获罪,概可知矣。自是以后,作后汉书者有范晔,作三国志者有陈寿,作宋书者有沈约,作齐书者有萧子显,作梁书陈书者有姚思廉,作魏书者有魏收,作北齐书者有李百药,作周书者有令孤德棻,作南史北史者有李延寿,虽其撰述多奉诏敕,然其人必史学专家,或父子相继。此特就今日立于学官者言之耳;此外作而不著、著而不传者何限,亦皆私家之业也。至唐开史馆,集众纂修,而其局乃一变。集众纂修,论者多以为诟病;然史籍降而愈繁,网罗既非国家不能,整齐亦非私家所及,其不得不出于此,亦势使然矣。此其所以虽为世所诟病,而后世修史,卒莫能易此局也。此盖史学益昌,故其撰述遂为私家所不克胜,亦不可谓非史学之进步矣。

    史部大略(上)

    中国以史籍之富闻天下,乙部之书亦可谓汗牛充栋矣。抑犹不止此,前人之去取,不必尽符乎后人:盖有昔人以为当属史部,而今则摒诸史部之外;昔人以为无与史部,而今则引诸史部之中者矣。然则居今日而言史学,虽谓一切书籍皆史料可也,史之为业,不亦艰巨矣乎?然合诸书而陶冶之,非旦夕间事也。史部分类,历代不同,今亦未暇遍征,但举清代四库书目史部分类之法如下,取其最后出也。

    史部之中,昔人所最重者,厥惟正史。正史之名,始见隋志;宋时定著十有七,明刊监版,合宋辽金元史为二十一;清定明史,增旧唐书五代史为二十四;民国又加柯劭忞之新元史为二十五,此功令所定也。功令所定,必仍原于学者之意;读史通最可见之。史通所谓六家,盖刘氏所认为正史;其二体,则刘氏以为可行之后世者。故今正史篇所举,以此为限。其杂说所举十家,则刘氏所谓非正史者也。同一史也,何以有正与非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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