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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唐人杰自然知道,洪学铭夫妇都熟悉法律,办一个这样的遗嘱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他们知道,只有利弊权衡,没有办与不办。
1995年,飞机制造专业的营职军官洪学铭转业到区法院,开始在立案庭工作。立案是履行形式审查,有被告、有事实、有证据,属于本院管辖就行。虽然没学过法律,洪学铭也能胜任工作。谁知来年换了新院长,提出口号,“人人学业务,人人当法官”,洪学铭被分配到了长安路法庭办案,偏偏他的书记员王金华也是部队义务兵转业。院里人说:“看啊,一对外行如何办案?”然而,年底总结,洪学铭让全院人大吃一惊。他办理的案件调撤率91%,正确率100%,也就是说在他手中,案件基本上都是调解结案或撤诉,仅有的几件判决案件,当事人不服,上诉后中院也维持了原判。
洪学铭被评为“办案能手”,在全市法院系统作报告。唐人杰不大相信,树立起来的典型,十个有八个不靠谱。和他混熟后,有一次,唐人杰问起他的“光荣历史”,他哈哈大笑,“这有何不可?法律就是一颗公正的心,我虽然没学过法律,只要秉持公正,查清事实的前因后果,就能解决当事人的纠纷,不怕办错案。”
想想也是,洪学铭在长安路法庭负责民事方面的案件,离婚、继承、借贷等邻里纠纷,确实没有过多复杂的法律问题。洪学铭指导员出身,在部队做政工干部十多年,很会做人的工作。他勤奋,常常到社区和村里去调查,有时还会拉上居委会、街道办的人,共同做委托人的工作,90%以上的案件调解、撤诉结案也不是不可能。
“可后来怎么又不是呢?”唐人杰问他。
洪学铭一脸无奈地说:“后来学,参加培训,越来越糊涂,觉得法律怎么说也有道理,当法官久了,打招呼的,说情的都来了,呵呵,你明白,我怎么会年年当办案能手?”
据说全国法院系统有二十万的军转干部,他们和洪学铭一样担任着法官的角色。大部分没有法学背景,培训一下就上岗了,但并没有妨碍他们办案。
当天晚上,唐人杰回到屋里,徐晓岚已经睡了,唐人杰敲了敲门,她直接不出声,门又是锁死的,唐人杰无比郁闷,你丫的,我也是为我们冒风险出力挣钱,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哎,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徐晓岚没有离家出走,没有像上次那样在自己租住房住,看来,对自己还是有一丝眷恋的,总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过本来预计近期结婚,这婚期,肯定又是无限延期了!
早上唐人杰起床,本想送她上班时,再努力沟通一下的,谁知他起床时,徐晓岚已经先走了,这丫的,好吧,我看你能够赌几天的气。
中午,邢红就打电话给唐人为,把公证过的遗嘱给了他,妈的,有钱就是好办事,这办事速度,比GDP增长高速多了。
公证书虽然给了唐人杰,但她还是有些忧虑地说:“小唐,二十,是不是有点多?”
在她夫妇口中,“万”这个单位从来都是省略的,虽然也是这个单位前面多是个位数,但次数着实不少,唐人杰一听就明白了。
“嫂子,人家愿意,你尽管拿就行了,放心。”唐人杰给她打气,“你要相信兄弟嘛,兄弟这么快就成名,人中俊杰,可不是吃素的,更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唐人杰开始吹牛,但也不是吹牛,虽然得到洪学铭的很多关照,但洪学铭私会情人,被人暗算,唐人杰救命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和老婆说,在老婆面前只夸奖唐人杰如何能干,所以刑红也觉得唐人杰确实能干。
刑红走了,唐人杰当机力断,快马加鞭,接着开车到天成将遗嘱及早前拿的手稿交给唐丽娜。
“这么快!”唐丽娜也是非常满意,还有些不信,但她打开公证书,公章签字,红章黑字,清清楚楚,不禁对唐人杰再次钦佩起来。
“当然,我们唐家人都是人中俊杰!”唐人杰适时地拍了一马,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真的应该姓什么,唐姓只不过是养父的姓氏。
但唐丽娜就高兴了,她也娇傲地说:“你这个侄儿我没看错,有能力,以后姑姑还会给你好处的。哦对了,这个公证书,你认为什么时候出示好呢?”
唐人杰说继承从被继承人死亡开始,最好在死亡后当众宣布。
回到律所,先在办事大厅逛了一圈,徐晓岚坐在那里,假装没有看到他,他也暂时不想管她,今天就办好了这件大事,几十万就到手了,心里别提那个爽,看到每个人都要高兴分享一下,可是,又不能明说,他看到白义民正坐在徐晓岚旁边,在和徐晓岚讨论着某个法律问题,便向他招招手,照着徐晓岚的称呼说:“表哥,来,去我办公室坐坐,法律问题嘛,我们好好讨论。”
白义民有些受宠若惊,真心点头哈腰:“谢谢唐律师,能够得到你的指点,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对得到自己这个二十多岁的律师眷顾感到无比荣幸,这让唐人杰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他拉起白义民的手:“别客气,你是晓岚的表哥,那就是我的表哥,听说你律考已经过了几门,等会我给阳主任说说,你先在我们所挂职,取得资格证后,就正式执业了。”
“谢谢唐律师,你真是个好人!”白义民感动万分,跟着唐人杰去他办公室了。
走出大厅,徐晓岚在后面“哼”了一声:“好人,好坏好坏的好人!”
那个实习律师郑少波一听,忍不住笑道:“徐姐,唐律师很坏吗?我怎么不觉得呢,大概是专门对你坏吧!”
“你这个死小郑,也敢取笑我,小心我把你嘴撕了!”徐晓岚气得一扭身,走了出去。
第219章 周密的绝响()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也和徐晓岚冷战了一星期,唐丽娜给唐人杰打电话来说,经过和林诗音,还有她母亲及政协学校的领导商议,她们决定拔去唐鸣祖的呼吸机,她准备在那时宣读遗嘱,最好让唐人杰也去一下。
唐人杰知道这个事与自己脱不开干系,但不能以律师的身份出现,那样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在医院的门口他告诉她,遗嘱由她母亲于燕宣布,不要对人说起自己的身份,有人问起,就说:“朋友。”唐丽娜点点头。
在高干病房,聚集了很多人。他们赶来和唐鸣祖告别,有单位的,有私人,也有他的学生,最大的一个领导是阳城*****,市台办主任王正安,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也是本市少有的书法家,和唐鸣祖生前是知交好友。
唐鸣祖已经没有任何意识,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就像是一具物体,无法将他与一个活人联系到一起,只有床头的监视仪器证明还是个活人。
当氧气管拔了后,于燕将那份公证了的遗嘱拿出来。她宣读后,传给政协和学校的代表看,王正安看了大约一分钟,点点头,最后到了林诗音的手中。
唐人杰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中,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成败就在此一举。这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六十来岁的人,看上去也就五十不到,面容姣好,还着了淡淡的妆,穿着素雅的旗袍,她大概想以最美好的形象留在唐鸣祖的心中——虽然唐鸣祖已经没有意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地下,但她应该是这样想了。
林诗音盯着遗嘱足足看了有数分钟,她看一下遗嘱,又看一下唐鸣祖,目光很复杂,不知道想什么,她眼睛眨一下,唐人杰的心也跳一下,想来唐丽娜和她母亲也是一样。
大家都在等她说什么,唐人杰想就算她提出反对,也是正常的。退一步说,就算这份遗嘱是真的,为了争夺遗产,她提出相反意见或不认可,也在情理之中,这样的事情很多。最后,几粒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打转,却没有掉下来,这个样子让唐人杰更是一阵紧张,她不会就看出遗嘱是伪造的吧?如果她说出来,如何应对?
自己也不可能应对,就算想到办法也不能说出来,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朋友过来,要应对也是唐氏母女,那母女应该更着急。
听天由命吧!
唐人杰差点就想闭上了眼睛,林诗音太凄婉,他实在不敢看。
令人意外的是林诗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遗嘱又还给了于燕。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唐人杰看了唐丽娜一眼,她也在看着他,那意思唐人杰懂:初战告捷。
单位出面组织灵堂及追悼会的事,唐人杰也去了,搞得很隆重,毕竟唐鸣祖也算是阳城为数不多的名人之一,大知识分子,传统人文学家。参加人很多,人大政协的头头脑脑,还有市政府一位副市长也参加了,追悼会由文化局长主持,政协王副主席先致辞,老头普通话不是很好,但大家都是本地人,听起来反而很亲切。大致是回忆唐鸣祖命运多舛、波澜壮阔的一生,从一个乡绅之家,投奔新文化,考入燕京大学堂,参加了那次著名的四五运动,然后回到靖州大学执教,岛国侵入的时候,又进入了那个著名的西南联大,和那个“最后的演讲”的闻先生还是至交,在红色洒满华夏之前,他受那个“要面包又要自由”的学者影响,去了大洋彼岸,后来辗转回到对岸,在台大执教,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受总设计师的鼓舞,又回到华夏,力辞省大邀请,回到故土阳城大学,做了荣誉教授。总之,唐老先生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是爱国的一生,更是伴随华夏近代史光荣的一生。
老头最后还提到他亲自去机场接唐鸣祖的情景,回忆他们之间的友谊,他是唐鸣祖在联大的学生,和唐鸣祖算是亦师亦友,对良师益友的逝世表示深切的哀悼,并会照料好的他的未亡人,说到这里,大家的目光投向了林诗音,很多不认识她的人,好像在参观某件东西一样,让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如果说唐鸣祖现在已经成了历史死化石,那她曾经陪伴这位化石度过最后的四十年,今天,她才是全场的焦点。
唐人杰也一直注意地观察着她,担心她会在灵堂上,当着几百人说出自己和唐氏母女的勾当,当然她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在推波助澜,但完全可能发现遗嘱是假的!但林诗音依然沉默着,不过唐人杰又看到她眼睛应该是潮湿了,不时轻轻地抬起手来擦掉了。
接下来副市长、文化局长再说什么,大家都无心听了,反正都是冠冕堂皇、高度评价、沉痛哀悼,最后最关键是死者的未亡人致辞,大家看着林诗音,这才是最震憾人心的时刻。本来是最亲近、最应该第一个致辞,却被排在后面,唐人杰在最紧张的时候,也同时涌上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慨。
林诗音平静地走到前面,深深地向全场鞠躬,然后说了一句:“我代鸣祖谢谢各位了!”
大家还以为她这是开场白,接下来应该会追忆她和唐鸣祖风雨四十年,那该是怎么样的患难与共、相濡与沫,惊天地泣鬼神,甚至都期盼来个惊天一恸!谁知她却是沉默了几分钟,就走了下来了。
走下来的时候,她的腿不经意颤抖了一下,人也歪了一下,但很快就走回唐丽娜母女身边。
“我代鸣祖谢谢各位了!”短短九个字,唐人杰却听出无边的感伤,这是一个特别的女人,虽然感伤,却没有嚎啕大哭,甚至连眼泪都只留在眼眶里,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与无助。
唐鸣祖的遗像挂了起来,他看上去儒雅慈祥,但哪里知道,遗产的争夺早就开始。生前精心安排,死后有几个又是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呢?唐人杰听老师傅他们办过好几个继承案件,都是这样。
然后在哀乐声中,唐人杰也随着人们去告别唐鸣祖的遗体。那具水晶棺材就在挂着遗像的黑幕后面,唐鸣祖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唐丽娜母亲一看到父亲,就扑到玻璃上面,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一副不把棺材里的人唤醒不罢休的样子,显得她对父亲的感情无比深厚,而唐丽娜也边哭边劝母亲。
原来的安静全被打破,尽管唐人杰能够理解她们,如果不表现出那种痛入骨髓的哀伤,那种和亡人的感情,亡人怎么会把最值钱的遗产给她们?
倒是林诗音,一直沉默着,她先看了唐氏母女一眼,目光里再次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唐人杰看那种目光,有可怜、可悲,有一种陌生的味道。随后她目光就移向水晶棺中,唐鸣祖穿着中山装,据说他曾经得到华夏那位最伟大先驱者的接见,并差点成其参谋,虽然没有追随成功,但他一生只穿中山装,他说,如果连衣服都西化了,那还算堂堂华夏人吗?皮之不存,神之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