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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年地过去了。
兰轩已经变成一个小调皮蛋。爬树掏鸟蛋、下水摸蟹鱼的就是他。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搞得众人头疼,却的确是一个健康的、活力十足的男孩。
丽娥的儿子梅鑫却依旧整日病怏怏的,身子稍好些就坐在园子里看书晒太阳。他跑不得,跳不能,却也有自己的爱好:一是捣鼓草药,二是画画。他都弄得有模有样的,眼见得也是一个聪明内秀的孩子。
两兄弟怎么也玩不到一块。
暮去朝来,光阴似箭,十多年的光阴飞逝而过。
两个男孩都已成人,到了要娶妻成家的年纪了。
大少爷梅鑫打娘胎里出来,就绑上了药罐子。全仗府上财力雄厚,又近水楼台,耗了那堆山积海的人参鹿茸,硬把他延喘至今。但也因此年方二十二了还未成亲。前也说了无数家小姐。但凡家道殷实点,无论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哪肯把自己的孩子往里送!
这年,终于说上了一户人家的小姐。这家虽说家境也拮据,但好歹也是小富人家中途衰落,勉强配得起。那小姐肖慧珍年方十七,贤良淑德,据说生得也出类拔萃。老爷蒋呈锦点头应承了这门婚事。二奶奶丽娥虽然不满,但也无法。
大少爷梅鑫终于成亲了。
洞房春宵
新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药汤子气!
这里并没有熬药。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又好似自四面八方扑来:顺墙一溜的“喜鹊登枝”雕花三开门黄花梨高柜;角落一张红玉髓镜面束腰五足楠木圆桌……经年都被药气侵蚀着,执拗地散发出阵阵幽幽的晦气,令人不免一阵愁烦!
窗格子新糊了玫瑰色的薄纱; 红木大床雕着鸾凤和鸣、和合如意的吉祥图案,四方都悬垂着簇新的银红幔帐;床上铺着大红“百子闹春”喜被。触目之处无不富丽堂皇、红光摇曳,热热闹闹地声张着一派洋洋喜气!
嗅觉与视觉间的不和谐,令慧珍一颗不安的心越发忐忑起来!
在家时,她并不是那种被父母含在嘴里,捧着手里的小珍珠。她整日必须操持纷繁复杂的家务。有时候没赶上趟,还会遭来继母的一顿恶咒严惩。
偶尔,对于飘渺的未来,她也做过些许美梦。但她到底是一颗懵懵懂懂的青涩幼芽,不曾念及更多。只要没有那么多脏累的活干,能有一个关心体贴的人在,她就是在天堂了!
崭新的生活来得如此之快!
从媒人上门提亲起,经风水先生一阵八字、属相测算,不过短短的五天光景,她就被大红的八抬花轿给送了来。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此时,她直挺着小腰,一动不动地枯坐在床沿。头上死沉死沉的凤冠顶得脖子发酸。喜帕垂下来的流苏让人看不到一尺之外的地板。
洞房里寂静无声,慧珍只听得自己的呼吸。
“小姐!小姐!”门缝处传来低低的呼声。慧珍的脸朝房门偏去,头依旧是被喜帕罩住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听出来了,门外是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春巧。她刚刚被喜婆给赶了出去。
“小姐!你饿不饿?我给你捎来了两块点心,是芝麻核桃的,可香了!”
被春巧这么一说,慧珍的食欲还真给勾出来了。整整一天了,就早上临出门时在家里用了一点早饭,现在肚子“咕咕”地吟唱起来。
可新娘子不能吃东西呀!
传说古时候有一个新娘,长得体态富足,赛过两个杨妃!她的胃口也吓人,一顿要吃两大碗面条。洞房这天,因为白日劳累太过,她肚子里的存粮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吃晚饭的时候就食量翻倍,胀了三四碗米饭下肚。深夜了,新郎倌美滋滋地上了床等着,却听新娘子羞答答地说要去上茅厕。人有三急,都不能憋啊!哪怕是一刻千金的春宵,也要准了。新郎猴急地在被窝里扯完了自己的衣衫,光着腚耐心地候着。
左等右等,就是盼不来新娘的倩影。半晌才听到“救命呀!救命呀!”的惨叫声。原来就有那坏心的人,看见新娘子是这么大块的一个,居然偷偷跑到茅厕,去把蹲坑上的踏板两头都锯了细缝,只留当中一截。平常人去用用没关系。新娘子蹲在上面正爽着,又晃了晃巨大的身子,想舒缓一下蹲麻了的膝盖。踏板终于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就悲惨地“咔嚓”了。
据说,打那时起,新娘们就记着了这个惨痛的教训,说什么也不在新婚大喜之日吃东西了。
慧珍不知这个传说的真假,可是想到那情形也太出丑了!初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小心谨慎些妥当!口里突然泛滥的唾液被她使劲吞了下去。她在头盖里闷声闷气地回答:“你自己吃吧!我一点都不饿!”
春巧还想劝。忽然,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众人闹洞房来了!
一群人将房门“砰”地一下推开,随之“轰”的一阵笑声话语,并着一股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房里立时变了一个天地!
慧珍如坠梦境,她云里雾里地被人揭了盖头,扯起来行合卺礼。身前身后被各色人等围了个密不透风。她们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观赏着,评说着。
一个矮个妇人背靠圆桌,心痒痒地看着屋子里漆得油光水滑的华贵家什,一只手放在背后,悄悄地贴着桌子边摸来摸去,似在享受那光滑的舒适劲。一个小孩子在母亲怀里不停地吵闹,不时把头向左后脑勺挤压,大概那儿痒了,力不从心,老是够不着。偏偏又还小,不会讲话告诉娘,只有焦躁不安地哭了又哭。做娘的也熟悉孩子啼哭的原因,伸手在孩子后脖子上挠了挠,小孩便安静了。
这闹腾的!府内的媳妇丫鬟,瞧着这混乱的场面真叫一个心烦!她们的下巴都快拖到胸前了。可是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慧珍只觉得眼花缭乱,两额的青筋一胀一胀地跳着,就看见好多张嘴在开开合合,也听不清楚究竟说些什么……
好久,喧闹的人群散尽了。卧房又恢复了宁静。
半晌,慧珍才觉得自己飘飘悠悠地落下了地。俄而,她听到后侧有“呼呼”的喘气声,方微侧了身子往后一瞥: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子躺靠在红艳艳的喜被上,若醉似累,半眯了眼盯着她,不言一字。
慧珍身子一紧,下意识要回转身,又觉有些不妥,于是搭了眼皮僵在那儿。她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摸到自己的耳垂。男人看她欲觅地洞的窘样,轻轻一笑道:“累了,睡吧。”慧珍如接圣旨,忙起身卸了凤冠霞帔,去了艳妆。
她长发披散及腰,一身浅粉丝绸衣裤,磨磨蹭蹭地爬上大床。
这一切都归置妥当后,他还是那副模样,没挪动一点。“累了,宽衣吧。”话也依旧那么少。
慧珍哆嗦着双手去解他的衣扣。这会儿,他动了,伸出大手掌轻轻地包住慧珍的双手,道:“你真的好美!”
慧珍两手一凉,他的手好冷啊!纵使现下屋外风刀霜剑,但房内依然温暖如春。不该呀!
慧珍的手小巧,却丰满白皙。根根玉葱似的,衬得他的手枯黄焦瘦,不忍再睹!慧珍有些怕,又有点怜。她带着复杂的心绪,笨手笨脚地,牵牵绊绊地把他伺候躺下了。
男人又抬手扯过慧珍几缕乌黑光亮的发丝,拉到自己鼻下嗅了嗅,说:“很香!”
慧珍羞得紧,不敢乱动,畏畏缩缩地躺在男人旁边。头也不敢面向他,转到了另一侧。
烛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淹没了古铜高柄的烛台。红烛已融得面目全非,火焰缩成了黄豆大小,“扑哧”一声,滑落了一大滴下来,火焰闪了几闪,一股乳白呛人的薄烟袅袅冒起,吓了慧珍一跳。
这细微的声音这会显得那么大阵仗,显然周围太安静了!旁边那个人不知何时竟睡去了。手里面还拉着慧珍的几缕发丝。
慧珍听着后脑勺那里传出均匀的熟睡气息,料想那个人已经熟睡了,方调过头来。刚才那个姿势摆久了,脖子有些发僵。
他的五官倒是好看: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但他太单薄了,两颊内陷,颧骨突兀,眉宇间皱起一片愁云,新婚大喜也没能将其抚平。
不适这新房,不适这新床,更不适身旁的这个男人。慧珍脑海里翻滚着无数的念想,渐渐地上下眼皮黏糊起来,终是睡了。
不知是几更了,身下是尖锐的刺痛。慧珍醒转过来,迷迷糊糊觉出一个男人半跪半趴在自己的身子上。瞪眼一瞧,男人脑门子上浮着一层细汗,脸如猪肝,喘得竟是要昏了去。
继母并没有尽到娘家母的责任,嘱咐慧珍,成为新妇要注意些什么。只是“压箱底”的一些瓷杯瓷碟上,印着一些令人难堪的男女图片。聪颖的慧珍脸红之余,也有了一个朦胧的意识。
此刻,她便乖乖地缩在大少爷梅鑫的下面,闭眼忍着羞耻。
蒋梅鑫开先由于太过劳累,竟撇下新娘子,一头睡去。半夜醒来后,自是懊悔无比。他虽然体弱多病,但是毕竟青春勃发。何况是貌美的娇妻躺在一旁,还一阵一阵地散过来一股温热奇妙的体香。
可是还未来得及享用她更多的甜美,就完了!
蒋梅鑫沮丧地从慧珍身子上翻下来,拽着慧珍的手不让她去收拾,想休息一下再试。好久好久了,他下面再也不得,才浑浑噩噩地又睡过去了。
敬茶请安
鼓击五更。陪房丫头春巧凑近喜帐,轻唤小姐起身。今晨要头一回向公婆,不能耽误了。慧珍披头散发,轻手轻脚地拿开搭在自己身上的一条胳膊,揭开被子,小心避着一旁的丈夫,怕吵醒了他。蒋梅鑫睡得很香,身都没有翻一下。
大少爷的贴身丫鬟梅香也紧赶着上前,探手入被,捞出了雪白的贞巾。梅香见上面沾染着桃花一般大小的一抹颜色,方含羞地将其放入托盘中,复命去了。
慧珍坐在雀闹梅雕花檀香木框铜镜前,盯着里面的女人,有些怔怔。是她,又有些不一样的她。淡白的椭圆脸,细尖的下巴微微前翘。眼泡微微泛肿,却还是碧清的一双妙目。
描眉画眼,梳头整妆。
春巧忙前忙后地打着下手。
不多时,光滑的铜镜里浮现出一个盛装的娇美新妇。
慧珍梳成喜鹊尾发式;绷大红头箍,美人尖位置缀鎏金点翠镶桃红碧玺;发间左右各插三支金鱼摆尾佛手翠玉簪、三支银鎏金梅花簪。
繁饰乌发,越发托得她雪肌丰润。
前面走着二奶奶心腹佣人吴妈,春巧搀扶着新鲜出炉的蒋府大少奶奶紧跟其后。她们穿过藤萝掩映、曲折幽深的小径向老爷房走去。两人一边迈着脚步一边左顾右盼。早生熟悉这里的好!地方大,院落多,不免走失了,可丢不起这个脸!
其实蒋府虽大,布局倒是有条不紊,简洁明了。大少爷梅鑫、二少爷兰轩、三少爷宝松各据一园,名“梅园”、“兰园”和“松园”。三园呈“品”字形镶在后花园内。老爷和两位奶奶居在右侧,同祠堂、正厅、前花园一体,位于前正大门处。
整个园子高墙飞檐、青瓦白裙,大块青石方砖铺地。宽敞幽静又清雅大气。屋宇之间由耳门连接,僻静含蓄,庭院深深。一前一后两座花园里,亭台楼阁、佳木笼葱、山立湖卧,又是另一派精巧秀丽。
慧珍一行穿廊过桥、避山让树,大约赶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抵达堂屋。慧珍跨过及膝的门栏,抬眼望向高堂,见老爷与两位奶奶已端坐其上。她紧赶了几步,屈身跪倒在已备好的蒲团上。鱼鳞裙摆带起了一阵小风。
老爷蒋呈锦须发微白,面色阴沉,不怒自嗔。两条皱纹斧劈一样地深深切入他的脸颊,一看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孤僻人。左手那位体显富态,狐媚单眼。由于脸上肉多,五官活似漂浮起来了,看不清楚原本的样貌。她就是蒋府二奶奶丽娥。右边面容清丽,体型苗条,透着大方干练的是三奶奶好莲。她七年前跟了老爷,至今无出。
慧珍小心从春巧手里接过托盘。里面盛着套丹凤朝阳刺绣绿锦缎的茶盅。慧珍略含下颚,举手过眉,羞涩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爹!”蒋呈锦单手接茶送至嘴边,浅浅呡了一小口,鼻子里哼出了个:“唔。”
慧珍斗胆瞟了公公一眼,看他脸色似有细微的放松,心下便一宽,手脚更为麻利地接着为两位奶奶奉茶。“娘!三娘!”也叫得甜甜的。
三奶奶好莲前手接过茶盅,后手便递过一个红包置于托盘上,朱唇微启:“打今起,都是自家人了。从此忠孝勤奉便是。蒋家高门大户,老爷操持严明,各房母慈子孝,上下浑然和气。嫁进来后锦衣玉食、翠围珠绕的,断无需为一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伤了和气!”
左边二奶奶丽娥嘴角抽了抽,接过话来:“要紧的是赶快开花结果,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