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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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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落座之后,才发现左手位置竟是邹十娘。

    我对她颔首致意,邹十娘未语先笑,正要同我说话,却被唐紫雕似不经意的轻扯鹤氅。

    邹十娘微讶扭头,紫雕笑道:“琰儿,我给你带了烤肉,过来这边吃!”

    “好啊!”邹琰儿喜上眉梢,匆匆对我和皇后福了福身,便同唐紫雕跑到轩窗下,“紫郎定是放了不少胡椒,好香!”

    “我知道你嗜食胡椒”,唐紫雕亲自喂到她口中,眼中满溢缱绻之情,“你既不喜鹿肉,我特地烤了鹧鸪翅和黄兔腿。”

    崔子梓欲哭无泪,李榭无奈摇头:“三郎自得了这位手足兄弟,便视我们这些同年旧友如破衣烂衫了!”

    邹十娘吃得面色泛红、鼻尖冒出汗珠,她顺手松了松正穿着的鹤氅:“好热!之前你们没来时,这轩中不冷不热正合适!”

    “一会儿我陪你出去踏雪!”唐紫雕笑笑。

    他二人郎情妾意,我和皇后相视一笑,若此番赐婚的才子佳人都似这般该有多好!

    薛红婂缓缓起身,脸色灰白向我和皇后告罪:“请皇上、娘娘恕罪,臣女微觉不适,想出去略站一站。”

    皇后关切道:“本宫看你气色不好,还是传御医来诊视吧。”

    薛红婂轻轻摇头,淡笑道:“谢娘娘关怀,臣女只觉胸闷气促,或许雪中站站便可缓解。”

    皇后允准后,薛红婂又特特向我行过一礼,方才步出凸然轩。

    我知她是有话要对我说,于是略坐片刻便也走出轩去。

    薛红婂就站在雪中梅树旁,她一袭雪锦素服、未施脂粉,雪糁和白梅星星点点飘落在她肩上,整个人几乎就要溶化在白雪白梅之中。

    铅华不御凌波处,蛾眉淡扫至尊前。

    我站在她身后,不忍高声:“这时候可觉得好些了?”

    薛红婂转身对我浅浅施礼:“臣女谢皇上过问,已觉无碍。”

    我“嗯”了一声,此番面对她时颇觉尴尬——我曾允诺玉成她和管鎏好事,可却阴差阳错赐婚把她许给了李榭。

    我摸着鼻子,字斟句酌道:“李榭豪爽君子,曲江会后他对你心生爱慕,成亲后定会与你琴瑟和鸣。”

    薛红婂凄然一笑:“臣女明白!皇上定是向管郎提说臣女所请时遭管郎拒娶,臣女猜到这结局,可依旧不肯死心,是臣女自己犯傻!”

    我见她对我的赐婚毫无怨言,心里顿觉舒畅。薛红婂果然冰雪聪明,她已猜到管鎏不愿娶她的事实。

    我正要放缓语气劝慰她,却听薛红婂说道:“臣女待昭明殿婚礼后,就要与李公子同往陇西任所了,从此后相夫教子,恪守为妻之道。”

    薛红婂语气过于平静,她自袖中取出一只锦匣,双手奉予我:“此物,请陛下代臣女转交管公子。”

    我接过锦匣,皱眉道:“你即将嫁给李榭,却私下传递物事给管鎏,似有不妥”

    “所以臣女才要请皇上代为转交。”薛红婂抬眸望进我的眼睛,神情凄楚,“这是臣女与管公子的最后一点牵绊,臣女想亲手斩断,从此薛红婂的前路再无管鎏!”

    我意有所动,“啪”的一声打开锦匣,只见匣中一株藤蔓也似的东西,钩须蜷曲,然而通体血红,如鸡血浇泼一般。我竟从未见过。

    “这是何物?”

    “红蔓”,薛红婂轻声道,“这是洛阳薛氏独有之物,管公子曾数度求取,臣女以为”

    她戛然而止,我知道她接下去想说的话,是以为这红蔓可作为嫁妆,随她嫁入管门。

    我拿起红蔓,雪光之下,红色藤蔓里似有鲜血流淌:“这红蔓有何用处?”

    “回皇上,臣女听闻红蔓可以辟邪,不过管公子求取,似是另有它用。”

    我把红蔓放回锦匣,抬眸狐疑的看向薛红婂,她低垂的眼帘微微颤抖,一看便知是在说谎。

    “薛小姐”我正要继续问下去,突见邹十娘笑吟吟快步行来,亲切的唤一声“红婂姐姐”,又对我福身行礼——她如愿觅得如意郎君,因此对薛红婂敌意顿消。

    薛红婂同她略寒暄数语,行礼告退。

    我趁机把锦匣藏于袖中。

第210章 亦拙() 
邹十娘笑靥如桃花摇曳,郑重向我行礼。

    “妾特来谢恩!多谢皇上当朝赐婚,使妾得嫁紫郎!”邹琰儿语速极快,似乎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山雀般跃动。

    我端详着她容光焕发的娇美姿容,又忍不住望向向黯然离去的薛红婂那瘦削、苍白几乎要淡入雪中的背影,不由感慨一道赐婚恩旨发下,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平身吧,总要你的紫郎对你有意才好”,我看看站在雪中等她的唐紫雕,压低声音问道,“他现在待你很好吧?”

    邹十娘眸光如春湖潋滟:“好到妾以为是在梦中!”话未止,我和她都忍不住笑了。

    “休言世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既是一枕美梦,何妨沉睡其中?”至此我终于为我放手邹琰儿,而感释然欣慰。

    我那日持鳌饮酒时,把邹琰儿的豪爽言辞坦诚告知唐紫雕,他其实早已对琰儿动心,如今终于肯放下心伤,自会对琰儿视若珍宝。

    “他现在每日散朝,若午后也不用去政事堂,都会来见我”,邹十娘絮絮说道,“我们两人我和他,还有皇上赐下的两只会饮酒的仙鹤,时时盘桓”

    我听得心里微酸泛甜,似吃了一枚青杏,正要揶揄,突见邹十娘“哎呀”一声猛拍脑门,不提防拍瘪了一朵刚好嵌在她眉心的落梅。

    “妾险些忘了!前日回雪楼中,有一位湖蓝色眼睛、生得很好看的胡人男子,自称系石公子旧识,因见石公子曾与妾在楼中饮酒,故尔要妾代为向石公子致意。”

    我轻轻点头,却不置一词。

    邹十娘提及的“好看的胡人男子”应是胡虾蟆。此番我和刑岳联手铲除榷马司,便是得益于胡大郎的事前筹谋。但当此非常之时,东陵山下剑拔弩张,胡大郎与刑岳似又极是熟稔,眼下还是不见最好。

    当下我只虎着脸说道:“你还敢去平康里那种歌舞风流场!”——若说先前是为择婿也就罢了,既已觅得金龟婿,她一个千金闺秀,怎好游走平康?

    “有紫郎陪妾同行!”邹十娘仰头灿然一笑,“紫郎在平康坊得意过、也失意过,可说有不解之缘,妾便想多往坊间走一走,或可多了解紫郎几分”

    “那你了解得如何了?”

    谁料听我这一问,她杏眸里蓦然泛起浅淡的惆怅和苦恼。

    “妾虽说也曾耳闻目见,可愈是多走几遭,愈觉紫郎在平康里风流蕴藉,曾惹下无数桃花!”

    邹琰儿原是豪气干云的儿郎性格,竟也有这副小女儿情状,见她如此我不由笑了。

    “皇上为何发笑?”邹十娘疑惑问我。

    “怕什么!你才是他生命中花开最当时的灼灼桃花,休要患得患失!”

    邹琰儿低头认真思量了片时,随即仰头展颜而笑。

    那边唐紫雕见邹十娘长久不回,神色稍见紧张,迈步就向我们行来。

    我趁他尚未走到近前,压低声音对琰儿道:“成亲以后,少去平康多生娃。儿女满地爬,朕就不信紫雕还会记得什么戚欢戚恨、红娘绿娘!”

    “就像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般恩爱?皇后娘娘有喜,难怪皇上这次御园赏雪,连杏婕妤都不带出来了!”邹十娘抚掌笑道。

    我心中如坠巨石,只觉沉重——

    当日凤仪宫里皇后当众禀奏有喜,令我猝不及防!刑蕙祯若当真有喜,那我这将近一年咬牙忍受逆血之痛,还有什么意义?

    山药山楂平素最是沉稳,但在当晚俱是惊慌失措,跪叩请罪,并坚持要往凤仪宫请脉,以探查皇后是否真的有孕。

    我虽也急于查明真相,但略作思量后,还是拒绝了她们的请求——若皇后假孕,我遣出医女,岂不成了打草惊蛇?

    我侧转过身,目光穿过凸然轩敞开的小窗望进去,恰见皇后正微侧过身,与身旁的刑琅芝言笑晏晏。被我遗落在轩中的錾刻铜竹节手炉内香炭燃尽,驼羹取出手炉,对我微不可察的轻轻摇头,我失望地闭了闭眼睛。

    ——慈寿宫曾惊现丹丹国进贡辟寒香,致使淑妃和嘉王侧妃不幸小产。香橘身为司香女官,不忍见秘籍所载的禁香被尽数销毁,故此当时在我默许下曾私自藏起少量辟寒香。

    今日赏雪前香橘进手炉时我灵机一动,命她在手炉里放了一颗辟寒香。

    邹十娘嗅到浓重椒香后只觉暖意上涌鼻尖沁汗,薛红婂脸色灰白胸闷气促,皆因辟寒香所致。

    但是皇后自始至终都毫无反应,皇后她果然是假孕!

    刑蕙祯何必如此心急,其实只要她选择站在我身边,即便刑氏覆灭,她也依旧可以位尊中宫,诞下她自己的孩儿!

    我失神看着梅树下的雪泥杂陈,嫌恶地皱紧眉头。

    “紫郎,快看那边!”邹十娘指向西宫方向。

    远远就见刑岳的仪仗经过,我难免讶异,现在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太皇太后又凤体无恙、不需侍疾,他这时候进宫作甚?

    凸然轩中的皇后也听得动静,率领诸仕女款步行来,与我比肩而立。

    “皇上,长兄这是才从皇祖母宫里出来,好像正准备回府。”皇后谈笑自然,不仅不以长兄此刻现身宫禁为异,神情反见欣喜。

    我说道:“既如此,可着人去请大将军前来一聚,同赏梅花雪。”

    内侍立即小跑着过去传谕,远远就见队伍突然折返,向凸然轩行来。

    “大将军免礼”,我抬袖阻止正要见礼的刑岳,“表哥终于肯进宫来迎回阿姮姐”

    刑岳身后转出一人,我话音戛然而止。

    那人略整衣冠便即跪叩行礼,声音清冷:“臣杜亦拙见驾,伏惟陛下长乐未央!”

    我低头望向多日不见的杜亦拙,良久轻声道:“杜卿平身吧。”

    唐紫雕别后重逢,喜出望外厮见道:“杜兄!别来一切都还好么?”

    熟料杜亦拙只对他拱拱手,态度疏离:“唐舍人有礼。”

    唐紫雕张张嘴,只得退回到我身后。与此同时杜亦拙也依旧站回刑岳身侧。

第211章 赐婚() 
我平视与我相对而立的刑岳,等他自说因何事进宫。

    刑岳先是侧身看看杜亦拙,方才对我和皇后揖手笑道:“太后娘娘见了亦拙,甚是欢喜,已然恩准亦拙同琅芝九妹的亲事!”

    “恭喜九妹,如愿嫁得制举进士中翘楚。”皇后转眸对刑琅芝笑笑。

    刑琅芝敛衽为礼:“臣女谢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赐婚!”她起身后又对刑岳福身道,“小妹谢过长兄。”谢过一圈后,刑琅芝便转身走进凸然轩去。

    我初时还道她是含羞避让,谁想眨眼间刑琅芝便去而复返,手托茶盘茶盏径直走向杜亦拙奉茶——刑氏的女孩就算仪态柔弱如风中蓬絮,也不过假象而已。

    “杜郎请饮茶”,刑琅芝略一屈膝捧高漆盘。她身着水红绫面白狐风毛的披氅,头戴红梅花编就的花冠,窈窕颀长的身姿笼罩在一片云蒸霞蔚里。

    只可惜杜亦拙无意欣赏她的姣好容颜,只顾半低头盯着我的靴头出神。

    良久杜亦拙迟疑的抬起右手,自漆盘里拿起白瓷茶盏,看都不看一眼便仰头喝下。

    我和唐紫雕相互对视一眼,唐紫雕眼中满是痛惜,我则轻轻挑眉——杜亦拙这哪里是在喝新妇的奉茶,分明是在饮鸩止渴!

    杜亦拙把茶盏稳稳放回茶盘,艰声道:“多谢九娘!”

    刑琅芝笑逐颜开,浅浅福身笑问道:“杜郎既饮过了妾的奉茶,可尝出妾是用的什么水烹煮?”

    杜亦拙眉间微抖,似是想皱眉又及时忍住:“亦拙愚钝,不晓茶道”,他见刑岳陡然转眸看他,顿了顿又说道,“九娘雅致,烹茶所用之水,想来无非是杏雨梅雪。”

    “杜郎高逸之士,妾岂能拿沾染过花香的雨雪来烹茶奉君?”刑琅芝笑声如莺啼,“这是春日里鲜竹叶上的露珠,细尝略带苦意,烹煮入口回甘的紫英茶再恰当也不过!”

    皇后笑谓琅芝道:“九妹可待成亲后,将你的饮茶之道慢慢的说与杜卿,何必急在这一时?”

    琅芝含笑应了,端起茶盘依旧回轩。

    听得“成亲”两字,杜亦拙双肩轻颤了颤,刑岳适时说道:“司天台所卜得的吉期临近,皇上将御昭明殿主持各位新贵的婚礼。亦拙既为状头,同九妹的亲事是否也在昭明殿行礼?臣请皇上圣裁。”

    “原该如此”,我敷衍的笑笑,眼神飘忽瞥向杜亦拙。

    刑岳看看凸然轩中梅花枝如美人倚妆,又见对面位于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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