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东光公主眼角余光一直瞟向刑岳,迟疑有顷终是敛衽为礼:“将军。”
刑岳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闪开眼望去,就见妻子眼中已有泪光,不由哑声唤道:“阿姮”
人有相见之情,何况他二人做了七载的恩爱夫妻,别后相见俱是百感交集、相对忘言。
“长公主和大将军,莫非要举案齐眉不成?”我翻个白眼,“这里又不是朝堂宗庙,不必恪守礼法。朕与皇后也曾数月不见彼此,再相见时还不是小别胜新婚。”
我侧头望向装饰华贵的香车金辇:“表哥可还记得,阿姮姐姐乘坐金辇进你府邸时的样貌?”
“时隔久远,臣已记不清了”,刑岳认真道,“成亲仓促,当时臣急于奔赴西北,投忠武李将军麾下为校尉参军,所以只能记起阿姮临别时牵住臣的衣角,低头垂泣”
东光长公主背身抹去眼角泪痕。
回肠荡气的海誓山盟,全然与刑岳绝缘。然而越是这般出自烟火日常的平淡话语,反见色授魂与,仿佛于无声处乍听惊雷。
然而刑岳却浑然不觉,淡然补充:“当时阿姮的眼神,臣想忘都忘不去”
东光公主已情不自禁迈步走向夫君,我伸个懒腰,呵欠连连:“朕要午睡去了,二位自便吧。”
刑岳声音里有暖意:“臣恭送皇上。”
“大将军不必送了,这是在紫宸宫,朕认得路!”我下意识侧头扫一眼他腰间虎符。
我正待离去,却见紫宸门侍监匆匆近前禀奏:“奴才启圣上,京兆府及万年县有急奏,正在紫宸门下跪求见驾。”
今日休沐,我不悦地皱眉:“急奏?”
“是,圣上”,侍监躬身道,“万年县称,东陵山的马,好像是染了马瘟”
“什么?!”我如遭晴天霹雳。
“马瘟!”刑岳趱步上前,与我异口异声。
他曾在军中见识过马瘟的可怕,是以眼中有惊恐神色一闪而过。
当日晨起,有司禀奏万年县,东陵山马群里有数十匹马出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症状,请相马人看过后,称疑为马瘟。
刑岳当即告退,率领京兆府万年县前往东陵山检视。
马瘟传播迅速,一旦发现病马应立即扑杀。然而那些马是帝国军马的全部储备,若遽尔扑杀,后果不堪承受。
我忧心忡忡之时,刑岳也是一筹莫展。
他治军严整,驻守东陵山的骠骑府兵定期换防,如此马瘟极有可能在他的骠骑府里传播。而我不懂这些,右骁卫常驻山中,就近歇宿,倒不必考虑马瘟传染。
不过两日,骠骑府便有十余匹马染病,府兵只得退开东陵山马群一段距离。我得报后思索了半日时间,令右骁卫进入骠骑府兵退出的空地。
第216章 酸脍()
我亲政时刑氏并未授我虎符,我至今无权调度地方兵力。
因此我唯有争取得军马的屯养,才有可能在军事上制衡刑氏。我命右骁卫逼近东陵山,便是孤注一掷,哪怕右骁卫的军马会染上马瘟。
然而真实情形,远比我的预想更为严峻!
昭明殿婚仪前夕,扯絮搓绵也似的大雪降临长安城。
“也不知这雪要下到几时!”我双手笼在白狐暖手筒里,抬头望着廊外雪片纷纷降落。
饼饵快步走进庭院,站在廊外躬身唤道:“主君。”
见是饼饵,我原还算适意的脸色僵了僵。
我侧身歪坐在北阁外的亭廊里,勉强维持心平气和,深吸一口气问道:“说罢!今日右骁卫又有多少匹马染上了马瘟?”
“回主君”,饼饵叉手禀奏,“至昨日酉时初刻关闭城门时,右骁卫军中已有三百余匹马染上马瘟,还有军伍士卒中有人出现头痛呕吐,马瘟好像开始传播到兵士身上了。”
我张张嘴,马瘟怎么会传播到人身上?!这已是三日来我听到的最坏消息!
“主君,右骁卫上将军魏止戈请示主君,是否命军士稍稍退后一射之远。”
我望着廊外飘雪说道:“此事朕会与大将军商议。”
若右骁卫退离一段距离,就意味着刑岳的骠骑府兵要退至青城门一带。饼饵应诺退下。
我起身步下亭廊的阶石,漫天飞卷的雪片扑面而来,我微眯起眼睛,身后有同我保持步调一致的踩雪声。
我头也不回道:“馎饦,再过三日,若还是没有起色,朕想撤回右骁卫军了。”
我内心少有的出现动摇,即便马群不死于马瘟,可就算不因而病死,如何能熬得过这朔风飞雪天寒地冻?
右骁卫军马染病陆续死去,如今竟传染到士卒身上,我怕若再坚持下去,军心不稳易生哗变!
我深吸一口气,寒凝冷气顿时吸入肺腑,我过于紧张东陵山,心弦绷紧几乎至于断裂。
“主君慎思”,馎饦说道,“主君的天马厩距东陵山不远,其中养有百匹西域汗血马,都是马中珍品,主君是否要将之暂移至稍远的承华厩?”
西域宝马汗血马,头细颈高、体态柔韧优美,步伐轻盈奔跑如风。
仇弟即康国王位后,曾遣使送来西域蒲梢、龙文等名马十万匹,其中便有百匹汗血马。
“不必!”我陡然想到胡大郎曾特意提及汗血马,直觉还是不动为好。
当晚就寝时候,雪依旧没有停。我还道昭明殿婚礼后诸位新妇恐是要雪中遣嫁,谁料翌日清晨起来,就见云销雪霁,晴空澄澈如碧色琉璃。
晨起更衣时我心情不错,笑言司天台卜得极好的吉期良辰,要重重打赏。
言笑间就见饼饵跨进北阁寝殿,直接禀道:“主君,许是昨日大雪缘故,马瘟似已控制,但骑曹一名队正和三名兵卒染瘟而亡。”
我点头,颤声道:“朕知道了。”
黄昏时阴阳交结,故昭明殿婚礼便定在黄昏时候。
我走下天子玉路车,端详着眼前被白雪与朱锦披覆的昭明殿。
积雪如银线织就的厚毯,铺展在昭明殿的壁阶之上,廊檐外侧红绫绾作花团,与绛纱宫灯间或悬挂。皎洁白雪与如火红锦相互映衬,愈显鲜活明媚。
东阁花开玳筵,暖香氤氲。新贵们及簪缨公卿济济一堂,见我到来纷纷见礼。
我落座后举目望去,暖阁不比前殿轩阔,朝中紫阁公卿及诸台省监寺长官紧依御座设席,其下便是各位新郎。
新郎们自李榭、茅道成起都是身着簇新朝服、帽上簪花,依官阶高低排列席次。同榜进士未外放者则敬陪末座。
我见食案上罗列玉盘、炙脍珍馐,菜品皆依长公主婚仪而设,先是对光禄寺卿柴蟠赞许点头,光禄寺卿惶恐欠身。
我举起犀角樽劝酒:“阴阳和合、万物大统,朕以杯酒,贺诸卿今日娶妇之喜。”
李榭等皆避席跪饮,崔丞相起身双手持杯:“陛下圣心体仁,不惮辛苦亲为诸臣主婚。臣谨以此酒,代诸位使君新妇,叩谢陛下天恩!伏惟陛下与日月同辉”
我以指尖轻触眉心,无奈的听着崔煊泛滥成灾的谄词,偷眼望向崔子梓,这时候他肯定比我还要尴尬。
眼角余光恰好瞥见崔子梓正哀怨地盯着一盘鹿脍出神,我不禁纳罕,崔子梓平素都是嗜食如命,怎的今日反倒腼腆起来?
我心下起疑,便开始留心观望。紫袍公卿饮酒食肉神色无异,可诸新贵却只食菜羹不碰炙脍珍馐。崔子梓勉强尝了一点炀豚,不禁抬头怨尤地望向与他相对而坐的杜亦拙。
“崔卿”,我以鲛帕擦拭手指,见崔煊应声而起,“丞相且坐下,朕是在唤子梓。”
崔子梓忙站起身,我把鲛帕扔在杯盘上,轻声道:“卿可将食案上的炀豚和鹿脍端来给朕。”
崔子梓微怔了下,便即托了炀豚、鹿脍向我走来。东暖阁里阒然无声,原先融洽的气氛瞬间冷凝如冰,只有崔子梓的脚步声响起。
光禄寺卿已然起身,浅紫朝袍不禁簌簌颤抖。
我只作未见,夹起一块儿鹿脍,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竟是酸的!
我又夹起一条炀豚放进嘴里,立时嫌恶地皱紧眉头。这炀豚嚼起来如嚼糟绵,且是在陈年的油里浸过的糟绵,难以下咽。
尔母婢也!光禄寺欺君竟还欺得这般明目张胆!
“噗”的一声我啐出炀豚,猛的掷出筷子,与此同时光禄寺卿咕咚跪倒,叩首如捣练。
众卿皆起身,我垂眸独坐半晌,终是强压怒火道:“今日吉礼,朕暂不与你计较。羽林卫!且将光禄寺卿下大理寺诏狱,容后再审!”
殿前羽林卫欲引光禄寺卿柴蟠而去,谁料柴攀膝行近前,颤声道:“臣、臣有下情!求陛下容、容臣禀奏!”
茅道成拱手道:“请陛下允光禄寺卿自辩。”
我侧头瞟一眼滴漏,距婚礼吉时还有段时候,于是挥袖示意羽林卫且退至一旁,听其自辩。
第217章 诏狱()
光禄寺卿手忙脚乱脱却冠冕,俯伏道:“今岁税赋寥寥,虽偶有宴饮也是仰陛下拨付内帑。光禄寺少银补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以东阁玳筵臣无力筹备,菜品不得不以次充好”
“胡说!”我不待他说下去,怒斥到:“前者朕已命户部分发银两予百司台廨,光禄寺怎可妄称少银补给?!”
光禄寺卿自袖中摸出将一锭银锞,颤颤巍巍捧过头顶:“请陛下自看,户部确是发下银两,可其中锡多银少,五十两银锭仅能融出十二三两的银子”
汤饼过去接银锞的时候,户部尚书管裕均目光如电急瞥管鎏。
我接过汤饼转呈过来的灰白色银锭,轻轻翻转过去,手指摩挲过光秃秃的银锭底部。
“管郎中——”我声音里无波无澜,听不出丝毫喜怒之情。
我曾令管鎏借诸位新贵的亲事,与京洛富户展开买卖杀价,管鎏也的确不负我望,筹银颇丰。
当日管鎏为防范富户豪商所交银子成色有亏,遂以夫妇和合为名,把所筹白银重新熔铸为细丝银锭,且于银锭底部铸刻“和合二仙”的款识
管鎏听宣近前,只唤了一声“陛下”,随即撩袍跪倒,默然无声。
“朕记得,朕曾命户部将底部铸有和合二仙款识的银锭分发予京畿百司台廨。这银锭底部,为何没有款识?”
管鎏见问,仰头望向我的眼里充满委屈,却没有回话。
我皱眉,耐心问道:“管郎中,当日的足色细丝纹银,去了哪里?”
管鎏薄唇轻启旋即闭上,只略偏过头去匆匆看一眼其父管尚书,可惜管裕均只顾低眉垂目。管鎏眼中逐渐涌起认命的黯然,泪意闪烁中他徐徐垂眸,终是轻轻摇头、殊无一语。
我看得心头火起,忍不住咆哮道:“管鎏!回朕的话!”
管鎏被吓得双肩一颤,立即俯伏下去,依旧默然无言。
他似乎故意激起我怒火,我也如他所愿,随手扬起了手中银锭,暖阁里众臣工见状纷纷惊惶失色——若银锭打在管鎏头上,不死也要砸傻。
“陛下!”茅道成高声惊呼。
“请陛下息怒!”崔子梓抢步上前,微不可察的对我眨了下眼睛。
电光火石间我心下一动,可脱手之势已成,我只来得及抬高手臂,眼见银锭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线,擦着管鎏的头顶堪堪飞略而过。
银子落地发出“咕咚”沉闷的响声,暖阁里诸卿尽皆跪地:“请陛下暂息赫斯之怒!”
“陛下,臣愿领罪!”管鎏终于肯开口,他静静地跪在原地,俯伏叩首,“臣请下诏狱。”他声音哽咽,当说到“诏狱”二字,鼻音更显浊浓。
汤圆下去拾回银锭放于食案一角,我欠身拿起,手指尖划过银锭光秃秃的底部,良久不语。
怒火发泄后,我头脑也逐渐恢复清醒:在银锭底特铸“合和二仙”款识,这本就是管鎏之意,他应该还没笨到要蓄意替自己罗织罪名的地步!
那么他自请下诏狱,这其中是否又暗含了别的意思?我陡然想到至今依旧在大理寺系狱的工部及将作监的官吏。
“户部金部司郎中管鎏,欺君罔上、罪不可赦!”我的声音低沉滞缓,“着褫夺官职、暂时押下大理寺诏狱,容后再做处置!”
大理寺卿程维谨躬身领旨。
我略停了停,方对他说道:“曲江池新凉亭断栏事件,大理寺审得如何了?”
程维谨正要去冕谢罪,我抬袖制止道:“朕说过不急,程卿且从容审理。卿可将管鎏同在押的工部、将作监人犯一处关押,一并问罪典刑!”
工部和将作监那些人能否招出实情,就要看管鎏去鼓弄舌上风雷了。
阁中甲叶响动,羽林卫上前按住管鎏肩膀就要拖走。
“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