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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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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言耸听!”我越听越怒,忍不住狠狠掷出手中的马蹄金。

    金锞子砸在管鎏身前的厚毯上,管鎏下意识后退两步,抬起头时已吓得面无血色。

    “陛下息怒!”他慌忙撩袍跪倒,双肩瑟瑟发抖。

    一旁的刑岳若有所思道:“管尚书所言,似有几分道理。”——他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管鎏之言不可信。

    我直接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整了整前襟:“回鹘质店,朕偏要禁!夏可文,朕就是要杀!唐卿照朕说的拟旨就是!”

    说完我拂袖而去,径直登辇回了后宫。

    我知道我这样率意任性,像个孩子在撒泼耍赖,全无道理!所以当我回到北阁殿坐定后,再回想在政事堂的言行,都不由摇头苦笑。

    鹿脯进来时恰好看见我在笑,于是跟着赔笑道:“主君,宫闱令在外请示,今日上巳节曲水流觞时,静充媛接了主君的觞酒。主君今日晚些时候是否要传召静充媛来用晚膳?”

    我笑容一滞:“朕不想见她!”

    鹿脯迟疑着应了声“是”,就要出去传谕。

    “鹿脯回来!”我出声叫住他,低头出神片时,恹恹道,“罢了!知会内侍省,今晚召静充媛来紫宸宫侍驾。”

    当晚掌灯时分,静充媛姗姗来迟,盈盈福礼:“臣妾见驾,恭祝皇上长乐未央。”

    我见她盛妆华服,牡丹髻上还特地簪了我刚刚赏赐的蝶戏芍花步摇,打趣道:“充媛用心妆扮,才会来得这般迟晏?让朕好等!”

    静充媛歉然笑道:“皇上恕罪,只因景明宫出了一桩怪事,臣妾”她这时刚巧抬头望我,立时惊得睁大双眼,“皇上的脸上,怎会有伤?!”

    我才刚抬袖想要掩鼻,却又放下,轻描淡写道:“小伤,无甚大碍。”

    静充媛还想嘘寒问暖,却被我含笑牵起她手,引至食案前相对而坐。

    这时两行侍女手捧食盒鱼贯而入,驼羹鹿脯近前布菜。我似不经意问道,“充媛刚刚说,景明宫出了一桩怪事?”

    如今我对景明宫的兴趣,比对任何一宫,都来得浓重。

    静充媛问道:“景明宫西北角种了几株杨树,皇上可有印象?”

    我点头,今日拂晓时还攀爬过,怎能不记得!

    “今晨有两名宫人发现杨树枝头竟挂了一条雪白碎绢,也不知怎就跑到那么高的树上,宫闱局已将此事禀报朱雀宫淑妃娘娘。”崔锦华说着也觉不可思议。

    正自摆膳的驼羹闻言,手上一颤,银盘中的汤羹险些溅出。

    我淡然道:“这有什么可费思量的?朕看,应是不知哪个宫人的遗落之物,凑巧被风吹卷到了树上,如此而已!宫闱局未免小题大做了。”

    静充媛点点头:“淑妃娘娘也是这样说的,已经打发了宫闱局,臣妾才得以奉召前来。”

    “哦?”我微一挑眉,“淑妃也这样认为?”

    淑妃与我不谋而合,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昨晚“小狐”凭空现身挽晖阁,又手持秦氏家传至宝,今晨慈寿宫那边便已有了动静。淑妃眼下正代皇后统御六宫,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说。

    恰好这时景明宫杨树上出现碎绢,一向心思缜密的李华予,怎会看不出这之间或有联系?

    然而她却选择无动于衷,是昔年的姊妹情深早成过往,还是李华予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驼羹轻声禀奏,打断了我的思路:“主君、充媛娘娘,晚膳已传齐。”

    我看一眼摆放在食案上的樱桃毕罗,驼羹会意,忙端到静充媛面前。

    崔锦华对我笑笑,舀了一匙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而后放下银匙柔声道:“皇上宫里这樱桃毕罗,味道鲜美之极,可惜臣妾已经好久没有品尝到了。”

    她这是在委婉的怨我,已有一段时日没传召过她。

    我只微笑:“今日曲水流觞时朕的赐物都送进了景明宫,锦华喜欢吗?”

    她闻言忙欲起身谢恩,我含笑制止道:“朕与锦华夫妻之间,不必拘礼。”

    “皇上厚赐,臣妾愧不敢当。”

    我持起犀角樽,看上去心情极好:“近来政务繁冗,外朝虽有相国辅佐,却又遇上多事之时,朕无暇旁顾,以致冷落了锦华,朕以此樽酒,向爱卿赔罪了。”

    “臣妾惶恐!”静充媛忙举樽一饮而尽,趁着酒意抱怨道:“皇上总说政务繁忙少进后宫,可新近不是还宠幸了后宫的郑御女和林选侍么?”

    我眉心一跳,崔锦华不愧是郭夫人幺女,善妒好嫉的脾性毕肖其母。可郭夫人能将崔煊制得服服帖帖,那是因为她背后有宁远将军府!崔锦华又是凭什么?来过问我的床笫之事!

    “她们不过是低品嫔御,充媛何必与之相较?”我重重放下镶银牙箸,嘴上虽还在笑,但却笑意冰冷。

    崔锦华自悔失言,急得脸色通红、手足耽耽。

    我冷眼看她多时,方重新拾起牙箸:“鹿脯,给静充媛布菜。”

    鹿脯笑呵呵站在崔锦华身侧,殷勤服侍。

    “充媛娘娘有所不知,这樱桃毕罗,紫宸宫平日也不常备。圣上不喜酸物,皆因今晚娘娘要来,所以圣上特地吩咐奴才,问长乐宫寿膳房讨要了新鲜樱桃!”

    趁着静充媛低头进膳之时,我向鹿脯投去赞许一瞥。

    虽说我对崔锦华心有怨念,可一想到椒丘的处境,我也少不得委曲求全。

    是夕情事已了,崔锦华已沉沉睡去,我却殊无睡意。

    我侧头看看今夜枕畔的崔锦华,想到昨晚与茸儿同榻相与挑逗,而前日是也难怪那个女人要说我是“一双臂膀千人枕,四方龙口万人尝”了!

第283章 慈孝() 
想到这里我难免自暴自弃,煌煌天子与青楼女子,竟是如此相似

    “呵!”我曲折手臂,左手虚覆眼上,忍不住自嘲地哼笑出声。

    “皇上在想什么?怎的还不睡啊?”崔锦华被吵醒,睡眼朦胧。

    我随口敷衍:“在想你那好兄弟!”

    谁料崔锦华脱口而出:“臣妾只有姊妹二人,哪来的兄弟?”

    她睡意迷懵,直到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皇上恕罪,臣妾不该在皇上面前提及罪妇崔夜者的”

    崔锦华的姐姐纨素,曾为后宫修容,因陷害当时怀有皇子的周美人,被贬做末等夜者,幽禁于长门舍中。

    我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锦华,你可想念你长姐纨素?”

    “后宫规矩森严,妃嫔无旨不得入长门舍私见罪妇,臣妾不敢逾矩。”

    崔锦华回答得冠冕堂皇,眼中同时划过一丝警觉,她以为我这样问,便是又忆起了崔家另一女,于是以极其拙劣的方式顾左右而言他:“皇上刚刚说的臣妾兄弟,指的可是崔子梓?”

    我并不揭穿她,只把今日在政事堂崔子梓吃花煎被呛的始末描述一遍。

    “他还是那般不肯长进!”提起崔子梓,崔锦华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鄙夷之色。

    我立时察觉其中微妙:“怎么说?”

    崔锦华撇撇嘴角:“皇上有所不知,这崔子梓,原是崔氏族伯任太守时与一营伎所生!族伯为此事被免官,崔子梓虽得入我崔氏门下,可终因生母低贱,自幼就遭全族厌弃。”

    难怪管公子和崔子梓甚是投契,原来是同病相怜!

    “家父见他可怜,多年前曾接进府中抚养。可崔子梓不懂礼数,又极贪玩!家母持家谨严,自是不容他胡作非为,因此时常不给饭吃。有一次饿晕过去,恰好被家父撞见臣妾记得那是唯一一次,父亲与母亲翻脸争吵。”

    我心下了然,所以崔相才又将他送走,直到冠礼前再次接回长安城,正式承继为子。

    崔锦华不无疑惑:“清河崔氏一门子侄,少说也有二三百人,真想不通家严为何就独独挑中了这样一个营伎之子!”

    “时候不早了,睡吧。”我淡淡道。

    清河崔氏纵有子侄二三百人,可其中只有崔子梓一人,身上流淌着他崔煊的血脉。

    我原先一直好气又好笑于崔子梓的贪吃,今日听锦华言说,才知道这背后的凄凉过往

    那日之后,我时常召幸静充媛,帝妃之间恩爱情浓,像极了她初入宫承宠的时候。我恍惚记得当时我是因周慧之故,而这一次,却是为了我的女儿思思。

    如果说原先我还曾因利用她而心生怜悯,那么现下我心底只剩下了麻木——帝业江山几乎耗去了我全部的心血,对不甚相干的人和事,我逐渐学会了漠然处之。

    暮春时节,天气变得越发和暖。春困秋乏,我每日都似睡不醒一般。

    “主君,前面便是慈寿门了,主君可要弃辇而行?”鹿脯出言提醒。

    我打个呵欠,吩咐停辇。

    ——亲政大典后,太皇太后就嘱咐过“皇帝今后再来慈寿宫请安不必弃辇步行”,我则回以“太皇太后劬劳养育之恩不可忘”,依旧坚持在望见慈寿门后,便即下辇。

    慈寿宫大长秋冯拂将我引至敬惜殿,掀起竹帘躬身笑道:“圣上请。”

    我端肃容仪趋入殿中,执礼端恭:“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恭祝皇祖母福寿绵延!”

    “石奴来了?快到皇祖母身边来坐。”太皇太后慈蔼地朝我招招手。我含笑坐过去,便被太皇太后握住我手。

    敬惜殿不比正殿徽音殿的俨正格局,这里殿阁小巧精致,倒显得和乐馨暖。

    刑太后眯缝起眼睛看我良久,指着我身上簇新的湖色裌纱衫,数落道:“皇帝怎可穿这样单薄?当心冻病了!”

    我揖手认错:“皇祖母说的是,孙儿回去就换下来。”

    “锦瑟,去给皇帝准备脚炉。”太皇太后吩咐女官,我忙起身谢恩。

    太皇太后和我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往昔那段祖慈孙孝、同聚天伦的岁月——不过刑太后还没老糊涂,我也早过了懵懂无知的幼年,所以只是“仿佛”而已!

    ——负责内廷巡防的羽林卫将官昨日向我禀奏,近来慈寿宫在悄然搜宫,已发现十余名宫人无故失踪。我听了之后并不惊讶,秦氏后人凭空出现在后宫,刑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当时我只轻飘飘答复了四个字:“且随他去!”

    去岁冬裴府陷落,太皇太后病情日笃,虽说春暖后稍有起色,可御医暗示已近油尽灯枯。

    这个女人一生睿智果敢,把持朝政近四十年,她早已预料到当她薨逝之日,便是帝权与刑党一决死生之时。

    她势必要争取在生命燃尽前,替她的族人做最后的筹谋。

    哀兵必胜!所以越到这个时候,我越不可直迎其锋刃!刑太后在刻意维持面上的慈蔼,可我的后宫,早被她涌起汩汩暗流。

    且随他去!

    自慈寿宫辞出后,我抬眼望天。幼年时,我对祖母怀有的情感,是充满孺慕的敬;后来,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畏;而眼下,却是无敬无畏,只有感同身受的理解、甚而同情

    回宫后,我在北阁殿中央昏昏欲睡的站够多时,终于揉揉眼睛:“怎的还不给朕更换衮冕?迟误了朝会,起居郎又要狠狠记上一笔。”

    此言一出,四周响起一阵轻笑声。

    鹿脯笑嘻嘻提醒道:“回主君,今日休沐。”

    我“嗯”一声:“怎不早说?”说话间我返身向寝帐走去。

    鹿脯跟在我身后:“主君可要往炭斋批阅奏表?”

    我停住脚,揉按眉心:“朕现在有迟疑不决的事”

    “主君是想回去继续睡吧?”香橘笑吟吟问道。

    我惬意的笑了:“知朕者,香橘也!”我正要习惯性的去捏她鼻尖儿,但手才抬到一半儿,我蓦地想到嘉王夏斯阙,立即变换姿势,抬高手臂,伸了个懒腰:“困!”

第284章 邸店() 
香橘勉强笑笑:“幸好这会儿馎饦阿兄不在,他若在的话,定要劝止主君昼寝!”

    一旁鹿脯忙不迭地朝她使眼色,香橘似是自悔失言,搭讪着走开:“奴婢去给主君的衾褥熏香。”

    我喃喃道:“朕好像有好几日都没看见霜橙了”

    “主君吩咐过的,馎饦伤重期间,霜橙可以不来北阁服侍。”鹿脯低眉顺眼道。

    “馎饦还不能起来吗?可朕看汤圆早就欢蹦乱跳了!”

    鹿脯支吾着不能答,香橘声音自寝帐内传出:“汤圆皮厚,且只挨了十记笞板,只当是挠痒!馎饦阿兄受的那可是八十重杖,主君真是狠心!”

    还待追问下去,却见皮厚的汤圆正与饼饵一道走进殿来,汤圆将手里捧着的夜明珠奉予我。

    我见了不由皱眉:“怎么回事?”这是我留在唐紫茸寝殿的那颗珠子。

    “主君,奴才让私盐司的人转告唐贵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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