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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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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岳不发一语。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我仰起脸,故意露出还在流血的剑伤:“刑骠骁意图弑君,还请太皇太后为臣做主!”

第46章 使诈() 
太皇太后一言不发,她目光闪烁,双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线——这是她遭遇危局时所惯有的表情。

    与此同时,一直跪地俯首的刑岳突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虽然以往我在慈寿宫中,也曾被龙头天杖打得遍体鳞伤,可那是来自太皇太后的“训诫”。刑岳是臣,以臣弑君,依律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问道:“刑岳,你怎么说?”

    “启奏太皇太后,臣不敢弑君,适才不过是切磋剑术而已”

    太皇太后低头看一眼地上沾血的利刃,不觉皱眉:“切磋剑术,为何不用木剑?!”

    刑岳:“臣”

    他张口结舌,却还有理智,总算没有把不用木剑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紫霜阁中,一片寂静。

    太皇太后沉吟半晌,态度和缓将我拉倒近前,自袖中取出罗帕为我揩去脸上血迹。

    “你们表兄弟,自幼玩在一起,磕磕绊绊总是难免。弑君之罪罪在不赦,定罪之前要慎之又慎,皇帝你再仔细想想,刑将军是否故意伤你?”

    太皇太后这两句话,半是抚慰半是胁迫。

    我故意默不作声,打量着太皇太后逐渐阴沉下去的面庞。良久,就在太皇太后即将发作的前一瞬,我终于开口:“太皇太后恕罪,是臣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刑将军为国征战,功在社稷,怎会有弑君之举?臣不过是因为刑将军出言不逊,气急了而已”

    太皇太后挑眉:“刑岳对皇帝说什么了?”

    我低头瞥一眼刑岳,望着太皇太后的眼睛,无比坦诚:“他说,他不同意蕙祯表妹入宫,因为嫁给一个大婚后依旧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还不如不嫁!”

    正在擦拭我脸上血痕的手突然停住,太皇太后看向他的侄孙,眼中流露出疑惑。

    我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我不求太皇太后全然信我,只求她对刑岳生疑。

    刑岳再顾不得其他,一跃而起向我怒吼道:“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住口!”太皇太后声色俱厉,叱道,“你给我滚去徽音殿外的石阶上,跪够三个时辰才准起来!”

    刑岳双眼血红,他恨意十足瞪我一眼,情知今日之事辩解已是无用,愤然冲出阁外。

    我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垂下眼皮,遮掩我此时可能泄露的一切情绪。

    刑岳,这七年我进益的不仅仅是剑术,还有诈术——当然,换个好听点的名字,也可以叫帝王权谋!我并不沾沾自喜于此,因为我钻研诈术,同钻研剑术一样,是为了活下去。

    我从慈寿宫出来的时候,刑岳一动不动跪在外面。他没穿袍服,一身墨色束身的装扮,勾勒出他年青劲挺的身姿。

    我从他身边经过,站住,用最平淡不过的口吻,问他:“今日之事,终究还是朕赢了!你输了,刑岳。”

    我们之间的输赢,早已不是剑术上的一较高低。

    我和他的输赢,是生死存亡、不共戴天,只因他是刑岳,而我是夏斯邦。

    刑岳并不做声,正当我即将迈步离开的时候,他在我身后突然开口,没有我预想的怒不可遏,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低沉压抑的醇厚男声,响在我耳畔,不啻强雷轰鸣。

    我歪了歪头,感到错愕不已。刑岳他是在梦游还是吃错药了,他为什么要表现得痛心疾首?

    今时今地,他有什么资格,痛心疾首!

    我竟被逗笑了,负手退后两步,站在他身侧。

    “朕怎会变成这样?刑岳,你没资格问朕这个问题。”我警醒地观察四周,声音压低到出于我口入于他耳,“从秦氏被你刑家灭掉那一日,朕就变了。朕不敢不变!朕害怕,有朝一日,会莫名其妙死在不知什么人的手里”

    一直望着地上青砖的刑岳,闻言倏然抬眸,墨色亮眸望进我的眼睛:“有我在,你不会死。”

    我当即转过脸,避开他执拗的盯视,几乎一字一顿冷声说道:“正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会生不如死!”

    我拂一拂并未沾染灰尘的衣衿,深吸一口气说道:“愿赌服输吧,刑将军。”

    “皇上如此韬略,臣输了!”刑岳毫不掩盖他嘲讽的口吻,“臣只求天子一诺。”

    “说来听听,朕可未必答应。”

    这时候我看见慈寿宫的大长秋冯拂,隐在徽音殿后,似在窥探什么,不由冷笑一声。

    “蕙祯和华予,都是身负家族荣辱而入宫,如有不虞请皇上允诺不杀之恩!”

    我不解,若我可以剿灭刑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刑蕙祯难逃一死。但是李华予是太傅的孙女,嘉王表妹,我怎么可能会杀她?

    “将军安心,朕不杀自己的女人。”

    “今日之诺,请陛下铭记于心!”

    我看一眼远处的冯拂,戏谑道:“朕离开之后,将军就起来吧,反正冯拂也要来传太皇太后赦免将军的口谕。”

    弑君之罪,转眼就被太皇太后化解,实在是不得不服!

    ***

    我顶着剑伤回到寝宫的时候,把霜橙她们都吓坏了。

    山药给我上药的时候,就听香橘在一旁娇声痛骂刑岳。

    不知道山药山楂调配的什么药粉,抹上去眉心一跳一跳的疼,我疼得连连抽气。

    香橘忙凑上来,帮山药按住掩在我眉心上沾满药粉的丝绵,小声道:“主君疼得厉害就叫出来?”

    这丫头,叫出来成何体统!

    我忍笑:“你再骂两声刑岳,朕就不疼了,管用!”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细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伤势如何,让我看看!”我心跳如擂鼓,脸上却愈发平静,吴盐来了。

    我挥手示意山药和香橘退下,淡然从逍遥榻上站起身,就见吴盐一脸惶急闯入,因为步履匆匆,她鬓旁的发丝都乱了。

    吴盐顾不得行礼,抢步上前,仰起头,微凉的手指停在我的额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平素娇柔的吴音,此时因哽咽而颤抖,一双秋水般潋滟的双眸中,水汽蒸腾。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清楚了,吴盐就算是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但她的本心,是不想我受任何伤害的!但是,我宁愿,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我。

第47章 忤逆() 
我稍稍低头,凝视吴盐水汽潋滟的双眸,良久无语。

    被我这样一动不动盯得久了,吴盐难免生出疑惑:“主君为何这样看妾身?”

    “阿姆”我低低唤她一声。

    吴盐应声,她向我和暖一笑,手指依旧抚在我眉心。

    我忍住伤处跳动的痛楚:“朕已经接连数日,没见到阿姆了。”

    “主君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向阿姆撒娇?——别动,这里药粉没涂好。”

    “无论多大,都是阿姆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正色道,“真是不巧,每次阿姆来的时候,朕都不在宫里,就好像朕故意避而不见阿姆似的!”

    我分明看见,惧意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她将视线转向一侧,轻声道:“主君想说什么?”

    “阿姆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什么话,朕都愿意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跳如擂。

    吴盐,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机会了。

    我虽然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我更是大夏皇帝。我的所有感情,无论是爱是恨、是怨是喜,都不得不让位于我的身份。我不能让帝国的命运,因我一人的好恶或心血来潮,等同儿戏。

    “侬”她不自觉带出了吴地方言,但也只有这一个字。

    深吸两口气,吴盐故作平常,笑道:“主君累了,还请早些安寝。”

    失望透顶,已不足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蓦然退后一步,吴盐抚在我额头的手指,便僵在中间。二十年中,我和阿姆从未如此尴尬。

    “朕确是要安寝了,阿姆请回罢!”

    我不忍对她怒目而视,所以我转过身,隐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

    我感到她的视线盯在我后背,直到这个时候,我依旧期待她可以和盘托出。

    “是,妾身告退。”长久的寂静后,我只等来了这句话。

    无法言喻的失望,如同一张大网,将我兜头罩住。我最应该信任的人,在背叛我的道路上,走得义无反顾。看来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帝,夏斯邦都很失败啊!

    “主君今日一问,无异于打草惊蛇,奴才以为不智!”鹿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抹抹眼角,转过身,不知何时进来的鹿脯和汤圆正站在我面前。

    我黯然伤神:“确是打草惊蛇了,但是不如此,朕会问心有愧。”

    此时天色已晚,汤圆和鹿脯神情严肃,我不由问道:“你们有事?”

    汤圆回道:“主君,一刻钟前,西宫传下懿旨,骠骁将军刑岳触怒天子,着罚俸一年,杖刑八十,入大理寺诏狱一旬。刑太尉入宫求情,也被太皇太后罚俸一月。”

    “竟有这事!”我倒抽一口冷气,“刑岳现在何处?!”

    问完这句话,我突然想到什么,疾步向外冲去。

    “更衣!侍辇!朕要往西宫!”

    “主君不用去了,刑岳已受杖刑,现下早被移入大理寺狱了。”鹿脯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我倏然止步,想到慈寿宫中隐于殿后的冯拂,想到当时我的自作聪明。

    良久,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鹿脯:“这件事情,你也看不明白,对不对?”

    鹿脯苦着一张脸,点头。

    我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太皇太后的行事风格,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

    ***

    延和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慈寿、长乐二宫太后发下懿旨,册立太尉刑天之女孙、归德中郎将刑仲恩之女为皇后,以丞相为正使、宗正寺卿为副使,代天子行纳采问名之礼。

    翌日,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彼时刑岳已出大理寺狱,每日只是闭门谢客。封赏百官的名册上,再未提及刑岳晋封骠骁大将军的奏请。

    因册立皇后之故,天下赋税徭役免征一年,百姓年五十以上发放肉脯一箪,年七十以上赐予锦缎一匹。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朝廷也是一派喜乐晏晏。

    然而就在大婚前十日,御史大夫上书,劾奏大理寺卿顾云清忤逆不孝。

    消息传来,我不禁冷笑:“朕今日终于明白,刑岳为何要入大理寺狱了!”

    “主君觉得,刑岳入狱与大理寺卿遭弹劾,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

    “难道不是么?”我看向饼饵,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大理寺卿,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从我无意间得到那份绞杀名单后,我就料到顾云清岌岌可危。但是我没想到,他被安上的罪名,竟会是忤逆不孝。

    “朕记得,大理寺卿的父母都已谢世,他就算想要忤逆不孝,也是相当有难度的。他被控不孝何人啊?”

    馎饦回道:“说是不孝父妾。”

    我:“”

    刑氏的行事风格,实在让我无语了,忤逆不孝,同谋反、叛国一样,就算是大赦天下,依旧是不得赦免。

    “不孝之罪,总要有人首告,罪名才可成立。你们打听到是谁告发的么?”

    饼饵跪下:“奴才无能,告发之人已被带到刑部,奴才一点信息都打探不到。”

    “不怪你,刑部本就是刑氏的地方,打探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馎饦熟悉朝中习规,说道:“因涉大理寺,此事必由御史台、门下省、中书省三司合审。”

    “顾云清完了!”我立即说道,“这些都是太尉的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异动,我豁然起身:“谁在外面?!”

    汤饼汤圆立时冲出去,转瞬之间便带了一人进来。

    来人身着赭色圆领窄袖布袍头戴纱帽,这是宫中内监惯常的装束,他跪在下面抖成一团。

    我沉声道:“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小,我想起在慈寿宫大长秋冯拂身边见过他几次,应该是西宫专管回事的内侍。

    他颤声道:“奴才叩见圣上,奴才奉太皇太后口谕,请皇上往慈寿宫一行。”

    “太皇太后可说是什么事?”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自然是大婚之事,奴才恭喜圣上!”

    “大婚同朕有什么相干?朕自己又做不得主!”

    “啊?”勉强挤出的笑容僵在他的嘴角,他张口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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