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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语气笃定,贺隼问道:“陛下如何知晓?”
我指了指他的眼下:“朕观卿眼下青黑,便知是连日疲于奔命。朕命卿即刻回府,沐浴休息,顺便归慰细君。如今朝中派系纷争、依附权臣,似卿这般敢于任事、肯为实务的臣工已不多见。”
我的语气中不觉带出一点悲愤和无奈。
贺隼立即低声道:“陛下勿忧!其实像臣一般尽心于朝务政事的同僚并不在少数,只是苦于不得重用。”
我无声的笑了:“观其人而知其友,想来这些臣工当与卿为知交好友。日后还望卿向朕推介,朕亲政后自当用之不疑!”
晚膳后我登上步辇,贺隼直送到外宫门处,方才躬身恭送。
汤圆笑得相当有心:“恭喜主君!”恭喜什么,他不言明,我却已心知。
但是我没有因此战告捷而喜形于色,我坐在辇上,望着两队宫人手中摇曳的宫灯,感到迷茫。又结束了一日,距周慧分娩又近了一日。就算我眼下步步为营、谨小慎微,我仍因命悬一线而惴惴难安。
日月更替周而复始,三个月后的某一日,随着后宫中的那一声婴啼,一切都将不可逆转。
回宫以后,我吩咐饼饵,命其尽快查清贺隼平日结交及家族根枝脉系。
我确是允他用人不疑,然而我的不疑,是示之以不疑,是查验之后确信对方无可疑之处后的不疑,是心生疑忌却面色坦然、让对方以为我并未生疑的不疑。绝非毫无缘由的不疑!
我如今的处境,走错一步、信错一人,都必将是万劫不复。
哪怕一点点纰漏,就可能让我输掉全局。那些择势而依附的朝臣,赌注是他们的身家性命,而我的赌注,是帝国社稷、宗庙江山
***
十日倏忽而过,又是政事堂听政的时候。
礼部与鸿胪寺趋前复旨:“启奏陛下,臣等已奉旨将康国王子安置于燕然馆,康国僭王所遣使节则安置于会同馆。”
我点点头,明知故问:“康国王子带来的三件镇国之宝,可讨要来了?”
两部官员尽皆跪下,礼部尚书叩首道:“陛下恕罪,康国王子声称宝物已尽数送人。”
他话音未落,我就见他身后的贺隼嘴角抿起,似乎在笑。
“贺郎中笑什么?”我冷声发问。
贺隼跪前两步,将织金合和纹朱红绫面的书折举在头顶,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朝廷专用于书写礼单之物。
“臣启陛下,高昌、吐蕃、波斯之贡品,臣已择其稀世珍宝,供奉陛下和两宫太后,其礼单罗列于此,请陛下过目。另外三国来使请求观陛下祭天礼后,再行归国。”
丞相接了书折奉予我,我双手接过,说道:“准其观礼,另择吉期于熏风殿设宴款待诸位使节,由丞相代朕出席。”
公卿退班后,我独坐于堂上,展开礼单,看得心不在焉。我这几日踌躇难决,皇后不能长久禁足于凤仪宫,可若是解其幽禁,同刑蕙祯重修旧好,其中必有一番周折。
我心事重重准备回宫,谁知贺隼就候在政事堂外。
君臣再次见礼后,贺隼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陛下,臣日前入燕然馆拜会康国王子,竟见王子殿下身披玄狐氅。臣记得,去岁高昌国曾贡上一领玄狐皮氅,经臣之手奉于内廷。其品相、制式,与高昌国贡物一般无二。”
第92章 狐裘()
我本无心瞒他,于是问道:“贺卿可知,康国那三件镇国之宝,现在何处么?”
贺隼眼神闪烁,他张了张嘴,不敢道出心中所想。
我微微一笑,走近两步,在他耳边哑声道:“在朕宫里——”
贺隼张口结舌,半晌才找回声音,问道:“陛下这是为何呀?”
我袖手而立,望着廊檐外一角黛青的天:“于国,朕欲安抚西域诸国;于私,朕想结交王子这个朋友。”
贺隼“哦”了一声,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陛下这也算是无心插柳。谁能料想得到这世上竟有这般巧事,王子的玄狐皮氅兜转了一圈,竟再次得归旧主身边”
“你说什么?!”我疾错愕转头。
“启禀陛下,臣所听来的,也不过是坊间传闻。臣姑且一说,陛下姑且一听。”
他既这样说,就表示此事颇为纠结。
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臣听闻,这玄狐皮氅,本系康国王子之爱物。康礼王子少年时曾依其国风俗,随商队游历西域诸国。因缘巧合之下,得与高昌国公主倾心相爱,于是便以玄狐氅为信物赠送公主。高昌国王自是允婚,两国约为婚嫁,本是一桩美事。”
述说起这一段前缘往事,贺隼不住的摇头:“谁知婚礼前夕,变故陡生。北胡攻高昌,高昌自是不敌。国王暂遣嫁公主和亲北胡,暗中却向我大夏献诸般珍宝,请求朝廷发兵征讨北胡。”
当日刑岳凯旋大军行过朱雀大街时的如铁军容,如在眼前。
我点头道:“于是太尉便以此为名,派骠骁将军出征北胡?”
“正是”,或许贺隼同样忆及刑岳凯旋那日的盛况,语气中不觉带出上国臣属的傲然,“刑骠骁亲率虎狼之师,所到之处望风而靡,直扫北胡王庭,尽虏其”
“行了!后来之事朕已尽知!”我不耐烦地打断道,“那刑岳可曾虏获高昌国公主?”
贺隼笑了笑,自圆其说:“陛下,臣适才也说了,不过是坊间传闻。是否确有其事,还请陛下召问骠骁将军。”
“朕自会问他!”
我轻轻点头,没想到前因后果,竟是这般!
“若朕没猜错的话,那玄狐氅应是高昌国请求大夏出兵时,连同无数珍宝一起送来的?”
贺隼低眉道:“陛下英明!”
我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我走下廊阶,向步辇行去,总觉得似有什么事被我遗漏。
当我正要迈步跨上步辇,眼前白光闪现,我豁然转身:“贺隼!”
贺隼一直站在原地,等我唤他,此时不疾不徐道:“臣在。”
我急匆匆走回去:“康礼已经知道赠氅之人是谁了?”
“康礼王子并未怀疑到陛下身上,不过他猜测您的身份不同寻常。”贺隼神态自若道,“陛下请宽心,臣已告诉那王子,我大夏自产奇珍异宝,岂会在乎高昌国几件贡物。那身玄狐氅,已于两年前由臣发往少府监,悬价售出了。”
我:“”
贺隼:“所以王子殿下只会以陛下为豪富子弟,而非权贵中人。”
这样的话也能编得出来!我盯着他,出神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而又耐人寻味道一声“好”,而后飘飘忽忽登上步辇直回后宫。
回宫后果见礼部和鸿胪寺送来的贡物,异彩纷呈,珠光宝气竟可照耀半室。
驼羹等人围拢在一起,霜橙挑挑拣拣,选出留在紫宸宫自用的物品。香橘则举了一块夜光璧照着烛影玩,见我进来,便笑道:“主君快看,这夜光璧若是在夜间,还不照彻通室!”
我对她笑笑:“喜欢就拿去玩。”
我站在相堆叠的贡物前左看右看:“今年藩国的贡物,好像多于往年”
香橘扔了夜光璧,挑拣几根孔雀翠羽,任羽毛在头顶颤颤巍巍的晃动:“主君怎的糊涂了?今年主君大婚之喜,贡物自是倍于常年。”
霜橙忙以目示意她噤声。我确是大婚了,然大婚后不过一月,后宫中便再无皇后的身影。
香橘吐了吐舌头,忙转身对霜橙道:“我帮阿姐挑拣可用之物!”
我莞尔一笑,若是当真同这丫头置气,我早就变作气鼓鼓的河豚了!
“依旧照往年常例,你们从中挑几样喜欢的去玩。”
诸人点头称谢,各自挑选喜欢的物事。
我在殿中逡巡两圈,终是下了决心:“既是恭贺朕与皇后大婚之喜,霜橙可将其中适于添妆之物拣出,命吴盐送去凤仪宫。”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馎饦眉间微动,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告诉凤仪宫,皇后只是养病”
我这话只说了半句,皇后只是养病,并非因获罪而幽禁。
既然如此,皇后便不能推卸她的职责!交接命妇,迎送外邦国主夫人,以及接受藩国馈赠就算她恼恨我,也断不能将贡物悉数扔出凤仪宫。
东西当晚就被送进了凤仪宫,吴盐前来回旨时说,皇后虽悉数收纳,却未上笺表谢恩。
***
翌日,我前往慈寿宫请安。
接连数日,我虽不误请安,可每一次都是匆匆来去,鲜少坐下与太皇太后闲话家常。
这一日我起身后,太皇太后淡然点头,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臣启太皇太后,康国王子与康国僭王使节同时入京,臣着人安置王子于燕然馆,安置使节于会同馆,使其双方不得会面。臣不知此举是否妥当,内心惴惴,祈请太皇太后慈诲。”
说完,我又跪下,恭恭敬敬叩首,摆明一副认真求教的姿态。
太皇太后长久不语。
我偷眼看去,发现太皇太后正以相当复杂的眼神审视着我,错愕、疑惑,而又严峻。
我歪着脑袋,试探叫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回神,她错开眼珠,徐徐点头:“皇帝安排得很好。”
我没心没肺的笑了,正要说话,却见太皇太后摆摆手:“老妇这几日听得太尉述说康国之事,皇帝以为,是否应该出兵,剿灭康国僭越之主?”
我垂眸道:“太皇太后命臣主理礼部、工部之事,出兵征战,不在臣职责之内,臣不敢逾越。”
第93章 求恕()
太皇太后对我的问话,存了试探之意。而我的回话,同样也有揣摩的意味。
若太皇太后勉我以“你是天子,过问政事不算逾越,日后迟早亲政”这样的话语,那就表示太皇太后对我已痛下杀心。
在等待太皇太后答复时,我胸口如同压覆千钧重石,面上依旧保持恬淡和煦,然而毫无动静,太皇太后似没有听见我的问话。
良久,我听见苍老的声音,缓慢悠长问道:“听说皇帝将许多藩国贡物送进了凤仪宫?”
太皇太后说话的尾音轻轻挑起,我的心弦猛然一颤。
“回太皇太后,是!”我闭了闭眼,事先想好的语句如溪水流动,“之前是臣不懂事,没看清楚皇后对臣的万般好处。分开这些时日,臣终是明白了,最近时常梦见发妻。”
“你都梦见她什么了?”
“臣不敢说!”我低下头。
太皇太后看着我,皱眉,随即舒展眉头,声音轻松:“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咬了咬唇,既不敢违拗,同时又似唯恐梦境变成现实:“臣梦见,皇后悬梁自尽了!”
在太皇太后面前,我说出的说,随时都有可能被追问,所以就算我想编谎,也会将谎言的每一个环节事先想好。
太皇太后平放于席上的手猛地一抖,声音中略带凄凉:“看来皇帝是当真在想皇后了!”
我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然而下一刻太皇太后盯住我的眼睛,凄意顿消,转而化为凌厉的眼刀:“皇后所为,罪不容诛!老妇记得当日皇帝信誓旦旦要求废后,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慢慢抬眸,望向太皇太后的眼睛,哀婉道:“自大婚后,臣与蕙儿虽未如胶似漆,可臣心知蕙儿心思纯然有如孩童。臣视蕙儿为妹她本就是臣的表妹!当日臣是年轻气盛,事后再思,实在后悔那时的绝情。”
太皇太后眉心微动,随即撇过头去不再看我。
“再过两月,便是冬至日,依例皇后当于凤仪宫接受命妇朝拜,是以臣敢请太皇太后饶恕臣妻,解其禁足,臣想与皇后,破镜重圆!”
我不知我是否真的动情,但那一刻我感到我的眼睛又酸又热,我深深叩首,请求太皇太后的宽恕。
然而这一次的等待,比往常每一次都要长久。直到我已跪的双膝疼痛,太皇太后方徐徐开口:“皇帝肯饶皇后一命,老妇并刑氏全族已感激皇帝仁念。但皇后不仁,忝居中宫。老妇自会命中止命妇朝拜中宫之礼。此事不必再议,皇帝回去罢。”
我咬紧嘴唇,明知道事情不可能顺遂,可骤然遭到回绝,我难免灰心。
“是,臣告退。”
我站在徽音殿外的廊下,揩了揩眼角,却听身后鹿脯低声提醒道:“主君,刑骠骁向这边行来了。”
我忙放下衣袖,缓缓转过身去,刑岳在徽音殿门外站住。
“臣拜见皇上。”刑岳拱手只行半礼。
我点点头:“将军来向太皇太后问安?”
我面上装得光风霁月,可说话的声音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