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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日忙得转入陀螺,同礼部商议千秋节上典礼流程及行礼位置,同工部敲定各处点景的规模,其间贺隼也曾向我提及歌谣之事,却被我一笑置之——贺隼一向不在意这些,歌谣既已传入他耳中,想来长安城中已是尽人皆知。
果然没过两天,我正在宣室殿用午膳,慈寿宫大长秋冯拂就亲来宣召,命我即刻入慈寿宫。
我放下碗筷,起身就走,当然还不忘对鹿脯使个眼色。
太皇太后在平日午膳后燕坐的春晖堂见我,身边只有刑太尉一人。
我躬身行礼后,笑问道:“不知皇祖母召孙儿何事?”
太皇太后突然将一张纸抛下,纸页轻旋着落到我脚前,我正要弯腰去捡,就听刑太后厉声呵斥道:“跪下!”——她一向迷信民间的谶纬谣辞会有效验,因此脸色好不到哪儿去。
我无奈叹息,撩袍跪地,捡起那页字纸匆匆看过,没有表现出惊慌。
太皇太后问道:“皇帝看了这歌谣,可觉得眼熟?”
“回皇祖母,孙儿见过这歌谣,所以眼熟。孙儿本想待千秋节后,再禀明皇祖母。”
第134章 编造()
“老妇今日若不问谣词之事,恐怕到老妇死那一日,皇帝也不会来禀奏!”
太皇太后怒不可遏,说出来的话已很不好听。
我以额触地:“皇祖母息怒,此事确是孙儿思虑不周,只是孙儿想着”
太皇太后以一记冷笑打断了我的话:“命数止六十,老凤落下坡。如此恶毒的诅咒,若是查清歌谣自何处起,皇帝你说该如何处置此人?”
“回皇祖母,千秋节前,不可轻言杀戮。所以臣不敢言。”
我跪直上身,坦诚望向太皇太后,镇定自若。
太皇太后盯住我的眼睛,愤怒、审视、疑惑兼而有之,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悲伤所替代,她伤感的叹息道:“石奴,这天下,终归是你的,你急什么呢?”
我再次叩首:“皇祖母为何做悲语?让孙儿无地自容!”
俯身下去的一瞬,我掩下眼中的酸讽,什么叫天下“终归”是我的,这天下,本就是我的!
太皇太后又叹一口气,似乎悲悯我的冥顽不化,她以目示意刑太尉,后者会意,起身对我拱手道:“陛下,臣听说,这首落凤歌是由陛下亲口道出的。”
“朕?!”我猛然起身,直视刑太尉,“你是说朕?”
我不可思议的笑笑,不理会倨傲的太尉,转向太皇太后:“皇祖母也相信是朕?”
“老妇相信证据?”——哪怕证据是被人捏造的!
良久,我点了下头,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稍显凄然:“朕想知道,这歌谣是朕何时何地所说,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我这话自然是问刑太尉的,不过太皇太后听过之后,不禁讶然挑眉。
“永安坊房倾伤人发生在正月十九,陛下于正月二十午前,召见工部令史时所说,当时在场四名令史都听见了,太后娘娘可召令史与陛下质对。”
“不必质对了!”我突然说道。
刑太尉看上去还准备了一整套言辞要说,骤然被我打断,瞪大眼睛看我。
我吁出一口气,重又跪回去:“皇祖母,孙儿确是编造了歌谣!孙儿愿领责罚,但请皇祖母等千秋节后”
“皇帝为何总说要待千秋节后?”太皇太后不无疑惑地打断我的话。
我微笑:“因为皇祖母的六十大寿,朝野上下万众瞩目,不容有失!”
太皇太后低头凝视我,我亦仰头回望向她,太皇太后突然摇头:“皇帝你实言,这歌谣不是你编造的!”
话音刚落,就听春晖堂前,冯拂惊声道:“殿下,太后娘娘与圣上、太尉商议国事,您不能进去。”
就听夏斯阙朗声笑道:“阿翁都不肯替孤通传,怎知堂上之事是否已议定呢!”
我暗自磨牙,夏斯阙,你怎么才来,我都快演不下去了!
冯拂不敢进来,在紧闭的门扉外低声道:“太后娘娘,六殿下进京来为娘娘祝寿,现正在堂下候宣。”
太皇太后想了想,示意我起身,说道:“请六殿下入见。”
“娘娘!”太尉急道,语气中有劝止的意味。可太皇太后已然生疑,今日已不准备再说这事。
门开,嘉郡王迈进门槛,先对着太皇太后和我叉手躬身为礼,起身后却将手伸到门外:“茹儿,来!”
随即一只嫩手搭在他手掌中,根根手指白皙静透、堪比笋尖。
夏斯阙手上用力,郭茹就被他带进了春晖堂,我缓缓睁大双眼,他居然把郭茹带进了宫!
夏斯阙拉着他的女人,一步一步走来,太皇太后在看见郭茹的一刻,脸色瞬即阴云密布。
“臣夏斯阙,携妃郭氏,恭祝皇祖母福寿天齐!”
两人行跪叩大礼,衣袖摆动间,我留意到郭茹小腹已隆起,显然太皇太后也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她面色已不如初见时难看。
叩拜后夏斯阙率先起身,小心搀扶郭茹,转向我揖手行礼:“臣携郭氏拜见陛下。”
我回以半礼:“六哥免礼。”
太皇太后暮年怜惜子孙,她冷眼看向郭茹,声音平平:“几个月了?”
“回太后娘娘,婢妾已有六个月身孕。”
太皇太后“嗯”一声,不辨喜怒,却吩咐一声:“来人,给郭氏看座。”
夏斯阙趁太后问话之时,转头对我笑笑,我手掩下颌,低头看看适才故意被我落在地上、又遭夏斯阙留心踩住的字纸,夏斯阙眸中光华闪现,已是了然。
于是就趁着太皇太后赐座之机,夏斯阙躬身行礼:“孙儿臣谢皇祖母赐座!”
“欸?这是何物?”他就着躬身的姿势,从脚下拾起薄纸,小声念了一遍,抬头问道,“奇怪,最近长安城中很盛行歌谣吗?”
“这话怎么讲?”
“皇祖母,孙儿昨日途经长安城东郊,当地百姓传唱凤未央歌,起头与这首歌谣相似,其意却大相径庭——‘大雪飘然降,慈恩水汤汤。救我四十五,凤飞寿未央。’听上去倒像是给皇祖母祝寿的喜歌!”
太皇太后默念一遍,不禁埋怨道:“你怎的不去问问,是何人所作?又是因何而作?”
夏斯阙看我一眼笑道:“皇祖母所言极是,孙儿也遣了侍从问询,得知这首歌谣出自一位石公子之手,恰好臣也认得一位石公子,故此来请教皇上。”
不仅太皇太后糊涂了,刑太尉也傻眼了,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停驻在我身上,不懂“石公子”和“皇上”有什么关联。
我神色淡然:“孙儿适才承认曾编造歌谣,就是这首凤未央歌。”
“永安坊房塌伤人,臣也觉得六十这个数字,似过于巧合!翌日管尚书之子管鎏陛见时便将歌谣密呈御前。千秋节前,臣不敢惊动皇祖母,只遣人暗访,察得伤者过百,长安县伪造数字,只报六十人,将其余四十五人悉数逐出城外。”
长安县上自县令下到班房,俱出自刑氏门下,所以我虽只字不提刑太尉,可太皇太后的视线有意无意间瞟向太尉,嘴上却责问道:“这样看来,皇帝已将四十五伤者安置妥当了。为何不将此事即刻禀报老妇?”
第135章 美丑()
“皇祖母,臣从来就没想隐瞒此事。”我半低着头,轻声言道,“臣只想千秋节前息事宁人!在那之后,臣自会将来龙去脉,悉数禀明。”
太皇太后看一眼太尉,依旧护短道:“所以皇帝就煞费苦心编造凤未央歌,意图禀明后老妇就要感激皇帝的一片良苦用心?”
我无奈一笑,垂下眼帘自夏斯阙手里抽出字纸,认真折叠成方胜——刑太后的目光一直凝在我指尖,既不出声制止,也不再发问。
“歌谣一经传唱就难以明令禁止。臣编造凤未央歌,是想以此歌代替彼歌”
剩下的话已无须言明——我若将此事连同凤落坡一起禀明,太皇太后得知她最信任的兄弟为弑君篡位,不惜使用诅咒她的方式,她不知是该怒火滔天还是伤心失望。
太皇太后狐疑的看着我,又将同样疑惑的目光转投在刑太尉身上。
她寂然独坐,双唇紧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委屈。
“太尉”,太皇太后平心静气说道,“长安县令欺上瞒下,编造歌谣蛊惑人心,工部四名令史妄图诋毁君上,依律当凌迟!然千秋节前不宜杀戮,还是赐药让他们自尽吧。”
刑太尉躬身领命,我和夏斯阙极有默契的对望,眼中隐有讥诮。
即便如此,太皇太后依旧要对刑太尉留有余地。
这姐弟二人,三十多年来一主外朝、一主内廷,共同经历过多少风霜雪雨,等闲不会反目成仇。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将嫌隙猜忌种在他们心里,使他们不再一如既往的信任彼此。
“皇帝,此事罪在长安县令,皇帝可还有话要说?”
太后之意,是让我就此消歇,可我一向见空就钻堪比泥鳅,哪能轻易就停手!
我揖手道:“皇祖母处置恰当,然工部属官轻易被人收买,让孙儿不寒而栗。请皇祖母为孙儿做主!”
“皇帝之意是”
我抬头:“官员任免,都由吏部指派,臣颇觉掣肘。”
太皇太后没说话,只深深看我一眼。我之所求,她已明白。
我想从刑氏手里拿下吏部!
“好,日后礼部、工部职官任免,悉出皇帝之口,委任后职官再至吏部领取凭引。”
太皇太后看看我,又看看太尉,各退半步、折衷解决。
我和太尉僵持一刻,几乎同时躬身领旨。
刑太尉告退后,我和夏斯阙又陪坐片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告退。
郭茹脸色灰白,离席时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夏斯阙疾冲过去搀扶:“茹儿!”
太皇太后看得皱眉:“既有了身孕,就该在洛阳好生将养!郭氏,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唤随侍御医诊治?”
郭茹慌忙摇头:“谢太后娘娘垂问,婢妾无事。可能是暖屋子里坐久了,婢妾出去透透气也就好了。”
夏斯阙刚刚扶住郭茹时,臂膀用力拦住她,让她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倚在他身上。郭茹在回答太皇太后问话时,悄然用力推拒开她的夫君。
她小心惴惴的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
夏斯阙情难自已、深情望她一眼,按了按郭茹肩膀:“站好!”
他走过去撩袍跪倒:“皇祖母,孙儿此番带郭氏入京,一为皇祖母祝寿,再者是想替妾侍郭氏求一个郡王侧妃的名分。当日是孙儿行事鲁莽,郭氏自入府邸后,小心勤谨侍奉,如今又有了身孕,怎好再做无名无分的妾侍。”
“依制郡王可有侧妃二人,老妇记得嘉郡王府的侧妃已满员,如何再封郭氏为侧妃?”
夏斯阙早有准备:“回皇祖母,臣的侧妃,如今一死一病,虚位以待!”
我:“”
一死一病!亏他说得这般顺口!这一死一病的背后,天知道他耍出多大的花样!我突然想起夏斯阙曾亲口向我承认嫡妃刑流黄之死是他所为!
我看向郭茹,这个娇美的女子,可知道她夫君的阴狠手段?
我只得代为求情:“皇祖母,六哥所求也有道理。母以子贵,若小王孙出生后逐渐晓事,见生母低微卑微,将何以自处?”
“都退下吧!老妇已记下此事,容后再议!”
凭我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再议就是不议。她一向心如磐石,认定的事哪会轻易扭转?
从慈寿宫出来后,夏斯阙不顾旁人侧目,搀扶郭茹一路而行。
“这会儿可觉得好些了?”
“妾已无事”,郭茹回眸一笑,“春晖堂上熏香味重,妾只觉得胸口闷痛”
“姐姐!”斜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郭茹一边停步,一边对夏斯阙说道:“是小妹到了!”
我循声望去,正见一名青裙宫装女子快步行来,离得远时她五官一团模糊我看不清楚,待到走近我看清她容貌,反恨不得她能站远一些。
女子面色微黄,双眉短而稀疏,眼睛狭长如一道墨线,上嘴唇翘起几乎可以碰到扁平的鼻子。
世上怎会有这般丑女,真是难为她阿爹阿娘了!
郭茹款步向前,青衣女子已到近前:“我收到姐姐的信,每日都在这里等,今日可算是等到了!”
“小妹”,郭茹修长的手指抚上妹妹的面颊,随即好像想到什么,福身行礼:“妾拜见婕妤娘娘。”
妹妹忙拉起姐姐,这声“婕妤”堪比天雷,险将我炸飞。
“你就是郭婕妤?”
郭慕已俯身拜倒:“臣妾婕妤郭氏,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