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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一桩”,我指了指楼下,“待进士团散后,石某带邹公子去见他就是。”
我和她正说话见,陡然一道人影冲向这边,汤圆汤饼立时拦住。
“十妹!你怎的跑来这种地方?!”原来这位邹小姐与我一样在族中行十。
骤然被道破女扮男装,邹十娘子脸色泛青。
我看来人锦衣丝履,商家子弟装扮,挥手示意二汤退后。
那人近前,先和我拱拱手,就坐在邹小姐身边:“十妹忘记我了?我是你元亨阿兄,薛元亨!”
我闻言望向他:“莫非是满城白银如雪的洛阳薛家?”
薛公子略显矜持:“正是,不敢动问阁下尊姓?”
“石璧,游商贩卖皮货。”
薛元亨略一思索,想是从未听过这一名号,只点点头,毫不掩饰敌意:“石公子可能饮酒?”
我看向他,不觉一笑。
酒器被换作朱色双耳酒觞,蒲州桑落酒最易醉人,可眼下却似清水一样灌下。我和他心照不宣,因邹十娘存了较量之心,相互斗酒。
可惜被争逐的邹家小姐浑然不觉,只专注于楼下诸进士。
唐紫雕哭声渐弱,戚欢趁他最无防备之时问道:“妾有一言,不知公子当日沦落平康之时,心中可曾怨恨今上?”
唐紫雕乜斜着眼睛:“你说呢?”
觥筹交错、吟诵奉和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来望着唐紫雕。
这一声“你说呢”,实在含义莫测。
唐紫雕笑得恣意洒脱,他对戚欢摇动手指:“戚娘,近一些,我告诉你实话!”
戚欢果然侧脸倾听,唐紫雕费力坐直上身,在戚欢耳边小声说话。尚未说完戚欢讶然起身:“唐公子酒醉了!”
“我说什么了?”唐紫雕因醉酒而发出慵懒的笑。
众人一片沉寂,有些胆小怕事的进士,已准备离席。
恰在此时,管鎏打破沉寂。他半扬起头指着楼上喊道:“诸位同年,楼上雕栏那探出大半个身的,好像是殿中侍御史梅御史。”
第181章 磊落()
离他最近的李榭,注意力只在怀中仙鹤身上:“朝中还有姓梅的御史?”
“我记得有”,崔子梓笑眯眯朝楼上招手,“梅御史,日后同朝为官,请下楼来饮酒!”
我笑着摇头,饮下一觞酒——管鎏好计谋!故意引逗这位殿中侍御史的好奇心,只要他探出头来,管鎏立即虚张声势,佯作才知道梅御史在楼上。
梅甫稍显尴尬:“诸位青年才俊、天子门生相聚一堂,下官不便打扰!”进士团包场饮酒唱和,惯例不准外人打扰,当然若是得了状头的允准,则另当别论。
众人因而都看向状头杜亦拙。
杜亦拙态度不冷不淡:“崔公子言之有理,以后同朝为官,梅侍御史不妨同席饮酒。”
梅甫立于扶栏处,明显迟疑片刻,方拱手道:“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管鎏殷勤的将他让到北侧席上,就不知隐去了何处。
这一位置实在精妙,左边李榭,右边歪躺着唐紫雕。环顾四周不是簪缨世胄,便是制举榜上名列前茅的翘楚才俊。他区区一殿中侍御史,坐于诸位公子和四品修文馆博士之间,难免尴尬局促。
梅甫枯坐多时,正准备抽身离去,左膝突觉发沉。原来是唐紫雕喝得烂醉如泥,正斜靠在其上,昏昏欲睡。
“唐公子?”梅甫试着动了下膝盖。
“侍御史徒劳无功”,李榭眼皮都不抬一抬,“他喝醉了和死猪没两样,雷打都不会醒!”
熟料他话音未落,唐紫雕闪开眼异常清醒:“你说谁是死猪?!”与此同时抄起席上银碟,朝对方砸去。李榭岂肯罢休,仰首一杯酒朝唐紫雕抛洒。
两人扔来砸去,酒鱼果肴几乎尽数摔了梅甫一头一脸。直到李榭怀中仙鹤被惊飞,李榭于是手忙脚乱跑去抓鹤。
邹十娘子被逗笑,她易钗为弁之事经人道破,不再刻意学男子憋粗嗓子说话。
李榭离去后,唐紫雕的醉意再度袭来,双眼迷懵依旧靠在梅甫身侧,招呼道:“侍御史喝酒!戚娘,快给梅御史斟酒!”
我嘴角抽搐,他竟然把回雪楼的花魁当伙计一般支使。
其实戚欢自梅甫下来后,就被楼中的小女娘请去准备下一支舞了。
唐紫雕久唤无人,不知从哪里捞出两个小酒坛,递一个给梅甫:“喝!”
这种场合总不能长久枯坐,兼之唐紫雕醉得几乎人事不省。梅甫既少了戒心,又存心去套唐紫雕的怨言,于是拍开泥封,同唐紫雕对饮起来。
葛怀周与梅甫交厚,过来执杯敬酒。
梅甫突然指葛怀周对唐紫雕笑言:“唐公子有所不知,我这葛十九弟、还有三五太学生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向唐公子赔情,求得谅解。”
“谅解什么?”唐紫雕大着舌头问道。
葛怀周倒也胸怀坦荡,郑重向唐紫雕躬身行礼:“唐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平康南曲,曾有三五太学生要公子跪地充当上马凳,怀周也在其中。冒犯公子,怀周甘愿当面领罚!”
“有这事?对,好像真有此事!”唐紫雕双眼通红,“那时候来羞辱我的同窗太多了,我都记不清楚!你们都曾羞辱过我!”
葛怀周面如土色,梅甫瞅准时机:“唐公子言辞中怨念未免太重。”
“怎么可能不怨?”唐紫雕头重脚轻、口角流涎,“人活于世,不可能毫无怨尤!比如你,入仕九年才只做到七品殿中侍御史,你就无怨?”
梅甫傻眼,被人当面奚落自是难堪,但更因触及心事,难以平抑愤懑,猛灌下几口酒。
唐紫雕抚掌狂笑:“不敢说是不是?好!我便先告诉你,我怨之人!”
他双手紧攥对方胳膊,用力探身将嘴凑在梅甫耳边,动作像极了一只正在树上攀爬的貂鼠。
我虽远远望着,看梅甫那幅表情,就可想见他此时必定是心跳如擂。
唐紫雕用力摇他胳膊,使他如梦初醒:“侍御史,该你讲了你可也怨恨谁?你若不说,我便不同你喝了!”
梅甫思忖良久,终是难挡诱惑,试想他一个七品官若可劾奏四品新贵,该是如何露脸!他也打算凑到唐紫雕耳边言说,却被对方推开:“去!七尺男儿,怎学的似个童儿般咬耳朵!”
梅甫:“”
他嗫嚅良久,本不敢说,可冷眼打量唐紫雕醉得意识不清、前后言行矛盾,终是下了决心开口:“下官最怨之人,御史台殿院长欧阳戬。”御史台下设有台院、殿院和察院,梅甫所言的殿院长,是他的顶头上司。
“我为太学生,因恩荫仕进,不比贡举出身。欧阳戬对我难免怀有成见,吏部铨选他始终不肯举荐,以致我入仕多年,依旧位卑充为僚属!”
唐紫雕“哦”一声,迟缓点头,他打了个呵欠,似乎就要睡晕过去。
梅甫使出了激将法:“唐博士可还敢如适才那般,将在我耳边说出的话公之于众?”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唐紫雕歪头看他,趁梅甫脸色遽然变化之时突然高声道,“我怨恨的人,是当今天子!”
这一言,如同冷水滴入沸油里,有打碎杯碟的声音,有人仓皇起身离席,就连正在和额就的薛元亨,也被一口酒呛住,咳得眼泪鼻涕流满脸。
“诸位同年不必惊慌,便是天子在前,我也敢直言不讳。”唐紫雕清亮声在回雪楼中响起,醉眼早已恢复清明:“紫雕在平康里执贱役时,还有谁曾羞辱紫雕,请站出来。”
又有两人起身,唐紫雕揖手躬身为礼,众进士见状但凡还没醉倒在地的都离席起身。
“我因一言触忤,即遭今上罚入平康为奴,如此轻率易怒,我怎能不怨?他虽为君,可若缺少经纶贤相的辅佐,何异于无根之木!”
他接连道出大逆之言,同年闻者色变,恨不得找水洗耳。
然唐紫雕愈显磊落不羁:“诸位不必惊慌,这些话其实皇上都知道。”
我微笑执觞,向对面早听傻了的薛元亨劝酒。
第182章 旧友()
“诸同窗都道紫雕恃才傲物,可那是因为我有才可恃!皇上骤然见责,我难免心生怨恨,故此负气自轻己身,屈膝受辱、含垢忍耻,却也因同窗嘲弄中提及往日策论,终是恃才难以自弃。今上适时察觉,出面一手化解君臣怨恨。否则我又怎肯应制举,入仕为官?”
这最后一句,他不觉显露出往昔清高。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唐紫雕适才揖拜,是为道谢。
唐紫雕不知道的是,他这番慨然磊落陈词,为他在祭天后的曲江会上,赢得桃花朵朵。
“磊落洒脱,果如石公子所言有真性情,那人是谁?!”邹十小姐手臂搭在栏杆上,扭头问。
我不动声色:“唐紫雕,制举金榜第三名,国子监修文馆正四品博士。”
邹小姐目光凝注在唐紫雕身上,不觉流露爱慕情愫。
半晌她似有所悟,动作敏捷从袖中取出一本朱色缂丝纹锦包封的精致小册子,我一眼便认出,这是礼部发放的登科录。
她唰唰翻到第三页上,一目十行看过,随即如释重负长舒口气——我默然不语,登科录上明确记载了上榜进士的婚配详情。
我故意问她:“唐紫雕曾被贬入贱籍,在平康里为奴,你不介意?”
“我为何要介意!”她歪头看我,正色道,“如此磊落男儿,就算他现下依旧名在贱籍又何妨!”
我低垂眼帘,既觉得挫败窝火,又感佩此女的坦率。
唐紫雕让人嫉妒的不是才华,而是桃花运!戚欢、绿娘,被贬平康贱籍时依旧有一众女娘围护,这如今又来了一位豪商千金!
我心有不甘的望下去,众进士相互揖让再度就坐,观赏戚欢奉上的出塞琵琶舞。
其实唐紫雕此举,远没有邹十小姐认定的那般光明磊落。他这一招假痴不癫,实际上是藏阴于阳、大巧若拙,借醉酒打消梅甫戒心,诱对方就范。
梅御史在唐紫雕恢复清醒时便意识到上当,可为时已晚!
出塞琵琶舞带有浓重胡地风格,在玄幻神秘的西域乐曲节奏里,有脚步声自三楼响起。
一位中年男子由店伙径直送到回雪楼门外,店伙躬身送客:“欧阳御史慢走。”
楼上楼下顿时面面相觑,这位欧阳御史正是梅甫口中的殿院长欧阳戬——坊间风闻回雪楼同御史台素有瓜葛,由此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欧阳戬下楼后始终不看梅甫一眼,可梅甫脸色灰白,他倏然转头,见唐紫雕坐在席上一腿屈起,臂肘闲适的搭在膝上,眼中无波无澜。
梅御史灰溜溜离去后,进士团尽欢而散。管鎏自去结算银钱,诸同年临去前谢过做东的杜亦拙和崔子梓,并商议今晚在崇仁坊丞相府别业再聚夜宴。
进士团散场后,回雪楼继续开门迎客。
邹十小姐依依望着唐紫雕和杜亦拙结伴离去,直到唐紫雕的侧影隐于一树婆娑烟柳后,还不舍得收回目光。
见她这“妾拟将身嫁与”的痴情,这酒喝在嘴里只觉寡淡无味。
薛元亨饮酒正酣,还在劝饮。我瞪他一眼,这人的脑子真不知道是拿什么做的。他只顾和我鹬蚌相争,人家鱼儿的心,早就归属唐渔翁了。
壶觞饮尽,薛元亨却豪饮正欢谑,高声呼喝店伙上酒。
我无心再与薛大周旋,然而邹小姐还在,我若仓促离席终是不妥。
趁店伙走来时,我突然想到一桩有待求证的公案,于是示意汤圆赏给店伙沉甸甸的钱袋。
“本公子要你回雪楼上好的藏酒。”我借身型遮挡住旁人视线,左手虚握,食指中指同时探出又立即蜷回如旧——刑岳上次在回雪楼喝醋,做的就是这个手势。
店伙见状微不可察的点头,我心下暗喜。
同上次如出一辙,店伙击掌数下,胡乐自楼上飘下,两名胡姬也是捧了玉碗轻歌曼舞而出,可是我眼看着胡姬把琥珀色的酒汁端给薛元亨。
搞错了吧?我正待开口,店伙却暗自冲我摇头。
薛元亨大醉酩酊,再顾不得邹十小姐在旁,只顾色迷迷看着高鼻深目的胡姬傻笑。
胡姬任由他上下其手,将碗中酒汁尽数倒进他嘴里。另一胡姬等在一旁,见薛元亨连呼“美酒”,正要再次奉酒时,只听“咕咚”一声,薛元亨倒地不省人事。
我:“”
虽然过程与我所想略有差异,可这效果也不错。
“他这是怎么了?”邹十小姐拍打薛元亨脸颊,毫无反应。
“薛公子喝醉了。”店伙垂眸说道。
邹十小姐半信半疑,正待发问,三楼突然传下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