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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宣纸很快燃了起来,不一会就化为了灰烬,连一点纸屑都不曾留下。
我说过,这一次我要万无一失。
陈仲愣了愣,明白过来,伏在地上道:“娘娘若没有吩咐,那奴才就告辞了。”
我冷冷的嗯一声,“去罢,早去早回。”
“唉。”他应道,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出了门。
我坐在桌旁,看着火盆里那张纸上隐隐残留着的渐明渐黯的轮廓,猝然笑出了声!
红泪,不是本宫不念旧情,而是你们一家人将事情做得太绝。
沈珏的事本就是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早,让我措手不及,他现在被皇上关在死牢里,虽是死牢,可毕竟没死,说不定什么时候,萧贵妃到皇上面前求一下,他就出来了,而我娘,已经被他们生生逼死了。
上吊,自刎,多么好听的词汇呀,阴霾华美,血色浪漫。
萧贵妃这招棋走得真是漂亮,天衣无缝,轻薄后宫,罪名虽大,但皇室向来是要面子的,没有总比有的好,案件移交刑部审查后,萧贵妃总会有办法让它从有变成没有,反正,一开始就是从无生有,现在物归原主应该不算太难。
她就抓准了大娘这个心思,所以威逼利诱,逼着她们交待了所有的事。
而大娘沈氏,娘家就那么一个表兄,自然不会舍他。
反正终归得去一个人,那只有我娘。
娘死了,沈珏就有出狱的希望,何乐而不为。
可气的是,郁诚越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居然默许了。
现在,他还大张旗鼓的办自己的寿宴,还等着我这个做皇后的女儿赐下贺礼,呵,真好笑,如果他在我面前,如果那次进宫我不是昏睡着,我连杀他的心都有。
我要当面问他,让他告诉我娘究竟有什么错,一辈子活在大娘的压迫下,临到头,还落得这样惨烈的的下场。
我的眼泪籁籁落下,来不及拭,大颗大颗的落到火盆里,滋……化成青烟。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那就让红泪一起来罢!大娘不是一直后悔让我代嫁入宫吗?那本宫就把这个机会再还给她,她若真有造化,就成全她。
第49章一尊凰滟行深宫4()
若没造化,我就让要你们偿偿什么是后悔的滋味。
(红泪)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连片刻都安宁不下来,我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炸开了,脑子里乱无头绪,想不出清尘为什么突然召我入宫。
自从那天那个漂亮神秘的贵妇人来过之后,爹与娘就整天失魂落魄的,更奇怪的是,隔天,二娘突然就自杀了,二娘死后,娘与爹爹就更是奇怪,突然从庙里请了尊菩萨回来,整天在家里烧香求神,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也看出一二分,二娘的死决对不简单,舅舅还在大牢里,可是娘却不再担心,从前,她总是以泪洗面,哭说着都是自己害死了舅舅,没脸回去见外公外婆等语。
马车越跑越快,借着月光向帝京奔去。
可能清尘真得只是因为二娘的死心里有点难过,想找人说说话,所以才召我进宫。我坐在一片黑暗中,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想想就要见到清尘,我还是有些紧张的,她现在已经做了皇后,再不是从前那个只能吃我剩饭,穿我的旧衣服的清尘了,还有……诚王爷的事,我真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才好。
薄凉的夜色中,往事一幕幕翻腾上来。
还记得那天,宫里传了太后懿旨,封我做了第四任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我差点晕过去,因为天朝百姓谁人不知,这位皇上身患恶疾,接连害死了三位皇后,好人家的女儿都避之唯恐不及,我家虽不是大户,但爹爹与娘也很是疼我,更加舍不得我入宫送死,他们连夜商量着对策。
一家三口坐在灯下,娘的眼睛哭得红肿,哽咽的道:“老爷,我就这一个女儿,怎么能让她进宫送死呢?”
爹爹长叹一声,老泪纵横,“你不想,我又何偿想,可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旨意已到,又岂有收回之理,我看,还是认命罢!”
“我不管,我不管,老爷,不能让红泪入宫。”
“那你说怎么办?”爹爹无耐的摊摊手,长声叹着。
娘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让夏兰心的那种孽子代我们红泪嫁进宫不就好了吗?”
娘一言即出,我惊恐得睁大眼睛,娘怎么能想出这样自私的主意。
可是娘主意已定,接着道:“反正宫里人又没见过红泪,外人也没有,只有几个家丁,多给些钱,再吓唬吓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爹爹起初不答应,可是后来还是拗不过娘,算是默许了。
而我,能不进宫当然是好的,可是……另一个让我沉默的原因却是诚王爷,清尘走后,诚王爷或许就可以喜欢我了呢?
我咬着牙,硬是没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爹爹与娘将一切都商定好,然后由娘出面去找清尘谈。
娘高高兴兴去,却窝了一肚子火回来,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清尘那里受了气,清尘虽然庶出,但性格倔强,出言不逊,对我娘从来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她常挨打。
印像中,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在我九岁的那年,清尘八岁,我们一起在井边玩耍,旁边绳子上晾着丫环刚洗好的衣服,细细一条绳惯通南北院墙。
青红紫绿,五颜六色的衣服像旗子一样飘在空中。
井台边,地上十分湿滑,我一不小心掉进井里,幸好有绳子牵跘,衣服层层叠叠护住我,挂在井沿边,我吓得大哭起来。
可是清尘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她镇定自若的四下看看,丫环们都不在,如果去叫人的话,以我的臂力是完全撑不到人来的,她当机立断,自己伸手过来拉我,可是我一个九岁孩童的重量,几十斤的大活人,她那么小,怎么能拉得动呢?
她只是咬着牙硬撑在那里,我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家丁,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把我拉上来,娘也随即赶到。
不由分说,反手就给了清尘一掌。
清尘跌倒在地,却没有哭,她冰冷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我也止了哭声,那一刻,我真得怀疑,她真得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吗?
我性命无虞,可是清尘却被母亲吊起来打个半死,郁家上下敢怒不敢言,都怪母亲凉薄。我高烧不退,休养了半个月,寡寡郁欢,始终想不明白清尘眼底的笑容是何意。
从八岁开始,爹就请来先生教我与清尘琴棋书画,娘总是有怨言,说干嘛教那野孩子。
她对二娘始终有恨,二娘原本是娘的陪嫁丫环,娘怀我的时候,爹爹耐不住寂寞,纳了她为妾,后来有了清尘,娘出身大家,自然看不起那些卑贱的人与她平起平座,她心里很苦,只是说不出来。
我做为女儿,一方面为她的行为而感到愧疚,另一方面,我始终同情她,因为我懂得一个女人不能完整的得到一个男人的宠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那年的灯节,我拉着清尘出去玩,路上偶遇了诚王爷,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得温文尔雅,身上有一种贵族气派,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可是他的目光却只是追着清尘打转,那一刻,我的心好痛。
我开始有点恨清尘。
我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锦衣玉食,而她穿着旧衣服,脸上连脂粉都没用,却仍是比我漂亮,仍是比我出众。
她走在人群中是那样扎眼,大家都在看她。
我长得也算清秀,可是站在她旁边,别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忽略掉。
诚王爷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着迷,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我那么喜欢诚王爷,若能嫁给他,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
清尘与一般女子不同,她喜欢诗词,喜欢看书,爹爹有许多藏书,准许我们随便看,但我是极少看书的,只完成先生教的《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等就不再看,可她什么都看,甚至连兵法都看。
我不懂,问她为什么,她埋头书中,轻笑着道:“活着就是一场无形的战争,这冷漠的世界就是战场。”
听了她的话,我久久不语,只是越来越觉得她怪异。
我甚至还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么要强,是没有男人会喜欢的,可是诚王爷偏偏喜欢她的才情,喜欢她的冷漠。
对我视若无睹。
清尘比我小一岁,她平时不光要洗衣服,还要煮饭,想要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跟她说,如果她每次见诚王爷的时候可以带上我,那我就去跟娘说让她出去。
清尘冷冷一笑,默许了我。
可我心里仍有算盘,诚王爷第一眼不喜欢我,可能以后就觉得我漂亮了呢?
就这样,我暗暗等着,等着诚王爷哪天厌倦了清尘后回头喜欢我。
可是这一天,好遥远啊!几乎远得看不到希望。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机会,那就是让清尘代嫁入宫,让她永远消失。
娘刚才碰了一鼻子灰,我知道清尘是舍不下诚王爷。
我虽然没有看过兵法,可我是女人,女人嫉妒起来的话是很可怕的。
晚上,我约诚王爷来家里后花园相会,说清尘有话要我代为转达,所以诚王爷很快就来了,即使他知道这样做不妥,仍是来了,可见他是真得喜欢清尘罢!
我心里苦苦一笑,放出信号,故意让丫鬟去请清尘过来,看到我与王爷梅下定情,亲密无涧,清尘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她披在肩上的外袍轻轻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只余一件单薄素衣裹身,迎着风雪……
她离去的身影是那样绝望,坚决。
我随便编了几句话告诉诚王爷,打发他走,然后再回到母亲房里时,果然看到母亲一脸喜悦坐在那里等我回来。
我走过去,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清尘答应代嫁入宫了。
我只是勉强笑了笑,心里苦涩无比,希望清尘可以不要怪我,她长得那么漂亮,还那么聪明,进宫去一定比我好些,她一定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计划就按照我想的那样一步步进行着,可是……诚王爷没有喜欢我。
他再次约了清尘,是我去赴的约,当他看到我时,那失望的眼神另我无地自容,同样是女人,可是我却那么不堪,连清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好恨哪!清尘,你明明走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死死抓着这个男人的心,就不能分一点点给我吗?你已经在宫里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太后的宠爱,听说连太后的侄子都喜欢你,你为什么还不满足,你究竟要多少男人才觉得够。
从那以后,我再见诚王爷时,他总是问清尘的事,总是到后院去看二娘,还嘱咐我多多照顾二娘。
直到后来,诚王爷被皇上指婚娶了南靖大将军府的二小姐,我的心也随之死了,我甚至曾经想嫁给他做二房,可娘是不会同意的,我们家现在不比往常,爹爹是国丈大人,官居三品,她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家做妾呢?
想到这些,我不禁泪流满面,马车还在狂奔着,向帝京的方向。
离凰宫越来越近,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着。
这次进宫,那位公公只说是皇后娘娘想我了,让我进宫小住。
娘听到这个旨意,如临大敌般惊慌失措,极力阻挠,不让我进宫。
第50章一尊凰滟行深宫5()
可到底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爹爹好说歹说劝走了娘,送我上了车。
进了帝京,来到宫门,天已大亮了,整整一夜的颠簸,我已疲惫不堪,晕沉沉的倚在车橼上,有侍卫上前盘问,“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是皇后娘娘在家时的帖身丫鬟。”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我的身子一震,霍然坐起身来,难道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会是丫鬟呢?
慌忙撩帘看时,侍卫已经放了行,马车快速驶进宫门,我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呆呆得坐着,一面安慰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窄小的胡同,在一扇破旧的宫门前停下。
“在这儿等着。”那位公公隔着帘子冷声对我说。
我哦了一声,撩帘去看,黑漆驳落的门匾上刻着几个滚金大字——浣衣局?
我疑惑的四下看看,周边寂静得很,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倒是宫墙里面不时传来谩骂声与惨叫声,这般惨淡的气氛无形中给人压抑的感觉。
我漠明得开始紧张起来,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