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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眸中浮现笑意,四下打量着,满院子挂的都是刚刚洗好的宫装,池边浆洗的宫人当中并没有熟悉的身影,我没有找到她,有些失望,仍旧笑着,向里走去。
王公公前边带路,命人搬一把贵妃榻出来摆在树荫下面,我坐在树荫下斑驳的光影里,脸上笑容飘忽,让人捉摸不定。
王公公小心翼翼陪在一旁,并不敢贸然开口,只等我问。
可这种小事我又怎么会亲自问呢?睇了个眼色给香墨,香墨笑着问道:“我们家娘娘就是心存仁厚,前几天打碎花瓶的那个宫女被贬到这里后,娘娘一直挂念着,这不,今儿又亲自来看,说是不放心,王公公,现在那位宫女何在呀?”
王公公听见是为这件事,忙笑着回道:“那位宫女送进来后奴才念她是皇后娘娘的人,一直没太敢用,奴才想着,娘娘万一哪天改了主意想要再要回去时……奴才怕不好交代。”
他长篇大论装乖卖巧,向我邀功,我淡淡笑着,幽深眸底浮上凉意。
他接着道:“奴才只让她洗皇上的衣服,喏,在那边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红泪的身影,她蹲在池子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洗着衣服,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的心突然凌厉一痛,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曾几何时,我也曾是郁家一介婢女,为大小姐洗衣服做饭,甚至连她穿过的旧鞋都要洗得干干净净。
虽说十年风水轮流转,而这一幕却不是我想看到的,如果郁家肯放我娘一马的话,我仍旧甘愿当她们的婢女,甘愿将往事都忘掉,可是她们不肯,他们宁愿让外人帮忙都不肯来求我。
我紧紧握着双手,指甲深陷进肉里。
香墨见我脸色惨白,关切的上前询问,“娘娘,你怎么了?”
我恍然回过神来,无力的笑笑,“没事。”
她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没再说什么,恭身退到一旁。
王公公也算乖觉,见我像是要召见的意思,不等吩咐,立刻命人将红泪唤来,“去,将清儿姑娘叫过来。”
红泪已经不叫红泪,她顶着我的身份做清尘,而现在清尘也不能做,只能做那漠明奇妙的清儿,没人知道清儿是谁,或许真得只是娘娘宫里一个小宫女,亦或,真得只是娘娘在家时的婢女,无以查证。
她被召来,看到我后惊讶的睁大眼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被我冰冷的眸蜂吓住,将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下,屈身跪了,“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笑着,转头看向香墨。
香墨会意,对王公公道:“公公,我家娘娘……”
王公公何等乖觉,不等说完便陪着笑脸躬身退下,嘴里喃喃的道:“奴才告退,娘娘有话尽管说。”
我微微笑着,轻点下头。
看他身子走远,我才重新调转目光看向红泪,“清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含着泪道:“我不知道。”
我冷冷一笑,讽刺的道:“你不知道,那沈氏与郁大人一定是知道的,如果你有幸能回去,可一定要问问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别把这笔帐算到本宫头上。”
我称本宫,为当朝皇后,再不是从前为她洗衣做饭的清尘,她看着朝服加身、头戴凤冠的我,突然觉得陌生起来,身子往向退了退。
我冷眼看过,一丝苦笑浮上心头。
诧异怎么不是骄傲,怎么不是得意,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痛?
“爹爹与娘到底做了什么?”她问我,眸子里充满着痛苦。
我猝然冷笑出声,看着她满脸无辜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像个巫婆,一种钝痛划过心头,我紧紧的揪起眉,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沈氏,是郁诚越,还是我自己的心本来就是黑的,就像易子昭说得那样,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如果可以,我也想做善良的人,善良的清尘。
我笑望着她,“现在,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为什么?”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立时就要站起身向我扑过来,陈仲眼明手快上前按住,小声劝道:“姑娘好自为之,这里不比家里,万事还请三思。”
红泪眼含泪光看着我,突然醒悟过来,恢复失落的神情,“告诉我为什么?爹娘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痛下狠手,如果他们真得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愿意受罚,只求你放过他们,清尘,就算我们没有姐妹之情,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难道你就不能……”
“不能……”我冷冷的打断她,眸子里闪过冰冷峰茫。
我的绝情,让她一时怔住,痛苦的看着我,“为什么?你好狠哪!”
狠?初听这个词,让我有瞬间的恍惚,随即冷笑,“你知道什么是狠吗?那就是赶尽杀绝,但本宫不是,本宫总是留下一条后路给自己,也给别人,真正狠的人不是本宫,而是你娘,还有你那个官居三品的爹,如果非要怪谁的话,那就怪他们罢,是他们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谁都怨不得。”
第52章一尊凰滟行深宫7()
“那也是你爹啊!你要对他们做什么?”她挣扎着站起来,冲我吼。
她浑身颤抖着,浓浓的恨意彰显在脸上。
“那不是我爹,我没有那么混帐的爹,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死。”我冷笑道,挥退陈仲,让她靠近我。
“本宫什么都没做,也不想被他们的血染脏了手指。”我冷冷的道,目光紧盯着她,没有一丝畏惧。
这个小时候只会哭,只会玩,没心没肺的姐姐,现在终于认清了世道的险恶,我是该恭喜她呢?还是该同情她,这样的经验第一次就经历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她仇恨的眼神,我笑了,看来,就算我同情她,她也不会感谢我。
我扶着香墨站起身,缓缓走向她。
“那姐姐就好生在这儿待着,过两天本宫就把你接回去,送你出宫。”我俯在她耳边道,语声里透着深深的凉意。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恨不得眼睛里飞出刀子来。
我肆然一笑,款款向门口走去。
“奴才(婢)恭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身后传来浩浩荡荡呼声里,夹杂着不甘屈身的挣扎叫喊,是红泪。
我轻轻笑了,姐姐,天生好命是针对安分过日子的人来说的,像郁家那样不安分守已的人家,败落是迟早的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他们将事情做得太绝,根本插不进手。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拐道去了长生殿。
想想,已经好久都没有过来请安了,虽说太后嘴上不说什么,但谁又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得不在乎,我羽翼未丰,不敢太过张扬。
长生殿里向来都不缺迎合奉承之人,等我到时,才发现早有人在旁侍笑言欢。
我冷眼瞥过,原来是那位新贵人华淑媛,她身上也穿着一套新制春装,心中冷笑,她也算是圆滑了,看来并不是泛泛之辈,懂得怎样才能在后宫长久的生活下去。
脸上不动声色,我笑着福了福身,“臣妾参见母后,母后玉体安康。”
韦太后上坐高堂,只是轻笑,“皇后娘娘好久不来,哀家都快忘了皇后长什么样了。”
她话里讽刺意味十足,我垂眸一笑,抱歉的再次福身,“母后是知道的,臣妾近日身子不好,前几日又跟皇上一道出门受了些惊吓,所以没来看母后,听说母后去看过臣妾,真是劳您费心了。”
提到那件秘事,太后脸上果然有了笑空,打断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顺,哀家只是一句气话,快过来坐罢……”
华淑媛站起来,福身向我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我冷冷的嗯一声,在她方才的位子上坐下,往事重提道:“淑媛送去的那颗东海黑珍珠,本宫已经看到了,果真是天下奇珍,这宫里,也唯有淑媛娘娘可以有那么大的手笔了,本宫就显得过俗了,竟没见过呢?”
华淑媛脸上变色,紧张的笑道:“娘娘真会说笑,不过是件小玩意儿,也是别人送的,臣妾位卑,不敢独享,所以特特的送了去给娘娘赏玩。”
她暗暗揪着我的袖角,我淡淡笑着,脸上仍旧不动声色。
太后微微挑了挑眉,问道:“什么奇珍?”
我微微颔了颔首,笑着道:“不过是颗珍珠,是臣妾少见多怪了。”
我话峰变得太快,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再看看她,也不再问,笑着道:“宫里奇珍也多,不过有一样东西倒真是稀奇,连本宫都觉得稀罕呢?”
我笑着,“究竟是件什么东西,连母后这么见多识广的都觉得稀罕吗?”
太后神秘的笑笑,转身命宫人去将宝物拿来。
宝物原来是一幅画,画上是十二仙女奏乐图,画相栩栩如生,展开来,点一根檀香在侧,仿佛立刻就有铮综乐声入耳,再看时,画中人物眉目鲜活——像在动。
乐曲悠扬动听,佳人美不盛收,我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这等宝贝,华淑媛更是吃惊,在旁啧啧赞道:“太后娘娘这才的宝物,我们那些不过是些俗物罢了。”
太后含蓄的笑着,将目光定格在我脸上,“皇后看这幅画怎么样?”
我微微福了福身,笑着道:“果真是件宝物。”
说着话,我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生出,太后娘娘盯着我,突然道:“那哀家就把这幅画送给皇后娘娘如何?”
华淑媛一惊,有些嫉妒得看向我。
我垂眸轻笑,回绝道:“臣妾人小福薄,怕是当不起这样的宝物。”
太后神色一黯,笑得高深漠测,“皇后娘娘人中龙凤,怎么会当不起这幅画呢?哀家也老了,有这些好东西也只是白放着罢了,可惜了,你就拿去罢!”
她摆摆手,主意已定。
我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太后已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就是自讨没趣了。
我起身谢了恩,仍旧坐下。
再说了一会闲话,我便起身告辞了,太后也没多留,只笑着说让我以后常来玩,听着这话,我突然有点想笑,她好像在招待未过门的儿媳妇,生分得很,而不像是对待一个已经过门应天天来请安的媳妇。
我坐在轿子里一阵冷笑,凭平无故的送我这么重的礼,她分明是在暗示我些什么?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回过中宫没多久,华淑媛就匆匆赶来了,进了殿就直跪到我面前,“娘娘,臣妾愚昧,请娘娘多多包涵……”
我倚在榻上,斜睨着她,“淑媛娘娘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错?本宫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心里一阵冷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刚才只要我再多说一句,她就会有不小的麻烦,而她也一定是看到刚才连太后娘娘都要笼络我,所以才匆忙赶过来谢罪。
见我有心要将事情湮去,她慌忙一笑道:“臣妾谢娘娘刚才在太后娘娘面前庇护之恩。”
庇护?我轻笑,我明明就是去拆台的,她现在却说我庇护,现在这宫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脸上浮现笑意,也不再装,“起来罢!”
香墨搬了把倚子放到一侧,她谢恩就坐,笑着道:“臣妾不懂规矩,这两日多有得罪,还请娘娘不要见怪,那颗东珠确实只是为了孝敬皇后娘娘,没别的意思。”
我淡淡笑着,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本宫也只是随口一说,淑媛不必当真。”
她松了一口气,喃喃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不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喝茶。
她也讪讪的,四下打量着我屋里的摆设,香檀玉岸,翡翠珠帘,奢糜至极,看到这里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深怪自己鲁莽,太沉不住气,一颗东珠而已,就值得拿来炫耀。
我眸底浮上笑意,唤来宫人,“来人,去将那颗珠子取来。”
香墨领命去了一会,将那珠子拿了过来。
我用眼睛看了看华淑媛,她便将珠子承到华淑媛面前。
我笑着道:“这颗无价之宝淑媛娘娘还是拿回去罢,树大招风,娘娘也该收敛些才好。”
我轻声慢语,好像真得是漫不经心,一切只为她着想,但在当事人听来却比谩骂声更加刺耳,这分明是教训,可她还不得不承这份“恩情”。
点头笑着道:“是是,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命一旁宫人将珠子收了,仍旧讪讪得坐在那里,也不敢说走。
良久,我放下茶盏,轻问:“听说淑媛娘娘最近到吴婆婆那时走动得很勤快?”
闻言,她先是一惊,随后笑着道:“娘娘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别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