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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和杨翠花嘻嘻——我都看出来了!”
“你可别乱说,我们只是同志关系。”
“还同志关系呢!在台上都喊出来了。”
“那是说书呢!”
“那是假戏真做!”
“你这是让我犯错误。”
“球!啥错误不错误的。咱明媒正娶,又不乱搞男女关系。台上说书是革命工作的搭档,台下过日子是革命生活的搭档,好得很。咱登个记就成。”
“算啦。”咱二大爷无奈地摇着头说,“人家是大闺女,我是啥?我是有过老婆孩子的人,甄团长你别乱点鸳鸯谱。”
“啥老婆孩子,你那贾寨是沦陷区,家里的老婆早就死在鬼子的屠刀下了。”甄团长说着起身拍拍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杨翠花那边由我去说。”
甄团长走了,咱二大爷只有苦笑着摇摇头,没当真。甄团长风尘仆仆找到杨翠花。见面就问:“杨翠花,你多大年龄啦?”
杨翠花和甄团长是老熟人,冲甄团长俏皮一笑回答:“女同志的年龄保密。”
甄团长把脸一拉说:“严肃些,我是代表组织上找你谈话的。”
杨翠花吓得直吐舌头。
甄团长说:“你愿不愿意和你们贾团长组成一个革命家庭?”
杨翠花一愣,不知咋回答。没想到甄团长三句话没说完就动真格,单刀直入像打仗一样。杨翠花觉得心怦怦乱跳,脸上发烫,甄团长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处传来。
甄团长见杨翠花沉默不语,怕被回绝。又来了一句:“这可是组织上的决定。”
杨翠花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决定弄昏了头。自言自语地说:“俺服从组织决定。俺服从组织决定。”杨翠花心花怒放,暗觉幸运,要是组织上把我决定给另外一个男人,那可怎么了得。想着文工团里有几个姐妹心里有了人又不敢说,结果被组织上决定给其他人了,那才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组织上的决定得服从!
杨翠花想着便独自笑了,连甄团长啥时走的都不知道。
咱二大爷和杨翠花的婚礼在甄团长主持下也是轰轰烈烈的。拜完天地,一群老兵嗷嗷叫着闹洞房。喊:“来一段,来一段!”
甄团长说:“今天你们可要好好给大家唱一段。”
咱二大爷说:“让杨翠花唱,她嗓子甜。”
杨翠花问:“我唱哪一段?”
当兵的喊:“唱那老调,唱那段小曲!”
杨翠花就唱了起来。刚唱两句,当兵的就喊起来。说:“不对,词不对!唱老词!唱我们过去的老连歌。”杨翠花莫名其妙地望着咱二大爷说:“他没教我老词呀!”当兵的哈哈大笑。说贾团长晚上会教你的,让贾文柏唱。
咱二大爷窘在那里,求救地望着甄团长。甄团长也哈哈笑起来。说:“今天是闹洞房,不讲革命纪律。咱们内部唱,不准外传,怎么样?”
三十 咱二大爷之三(3)
“好!”当兵的一起喊。
咱二大爷便把那黄色小调原汤原水地唱了一遍。唱完了,当兵的嗷嗷叫着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挤眉弄眼地散了。咱二大爷和杨翠花躺在床上。杨翠花问咱二大爷:“你唱的那老词是啥意思?那个怪东西不是手榴弹嘛,咋一会儿让人疼一会儿让人麻的奇怪?”
咱二大爷嘿嘿干笑了几下,贼一样地望了杨翠花一眼。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把杨翠花压在身下。杨翠花在咱二大爷身下开始便疼得哇哇乱叫;一会儿便麻木了哼哼地喊;最后就说不出话了。事后,咱二大爷淫兮兮地问:“你知道那怪东西是啥了吧?还有那一阵疼二阵麻三阵子舒服得说不出话的滋味。”
已经成了咱二大娘乙的杨翠花如梦初醒,打咱二大爷:“哎呀!你流氓,你流氓!你骗我,你一直骗我!你还让我在台上唱,怪不得台下的人恁激动呢!”说着一双拳头雨点般擂在咱二大爷身上。“我再也无脸见人了。我再也不唱那该死的小调了!”咱二大娘乙钻进被窝,在咱二大爷怀里羞得乱拱,眼泪都出来了。
咱二大爷哄着咱二大娘乙说:“在台上唱的那词不一样!”
咱二大娘乙说:“词改了可调没变。那是老调,害死人的老调。”
咱二大爷说:“好、好,将来再不让你唱了。”
三十一 咱二大爷之四(1)
咱二大爷带着咱二大娘杨翠花在一天中午回到了贾寨。当时,村里几位老人正在老墙边晒暖,见一男一女两个人进了村。老人们手搭凉棚望望又望望,女的不认识,男的有点像贾文柏。贾兴安喊,那是贾文柏吗?
咱二大爷贾文柏停下,应道:“俺是贾文柏,这不是俺叔嘛。”
几个老人一下就围了上来:“贾文柏呀!我的天,这几年你都到哪去了?”
咱二大爷便握住贾兴安的手,问:“俺叔,你好吗?”
贾兴安说:“好,还没死绝,留了俺一个。”咱二大爷愣了一下,望望其他人不知如何说话了。这时,有人便喊起来。
“贾文柏回来啦!贾文柏回来啦!”
贾寨一下轰动了。这消息在贾寨无疑是重大新闻。咱二大爷在日本鬼子来的那年出门说书再没回来,现在几年过去了又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漂亮女人。人们奔走相告,啧啧称奇。有人就往咱二大爷的老屋跑,边跑边喊:“书娘,书娘!快呀,书他爹回来了,书他爹回来了!”
咱二大娘书娘正做饭,听到喊声便从屋里出来,眼被熏得红着,一头的麦秸草。咱二大娘出了门慌得腿一软就摔了一跤,连忙爬起来又跑;还没跑几步腿一软又摔一跤。书喊着娘追了出来。咱二大娘抱着书跌跌撞撞往村口跑。跑到寨墙边,见了咱二大爷便愣在那里,不知咋办。
咱二大爷望着咱二大娘和书大吃一惊。百感交集。他娘俩还活着,他娘俩还活着
贾兴安望望咱二大娘甲,又望望咱二大娘乙,心里便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连忙打着圆场说:“书娘你愣啥!还不喊书爹和客人回家。”
书娘便把书放下,指着咱二大爷说:“书,快,快喊爹!”
书望望咱二大爷,又望望咱二大娘乙,张了张嘴终于没喊出来,转身跑了。
书娘就去追儿子,嘴里喊:“书,书!你别跑,你咋不认恁你爹了呢!你咋不认恁亲爹了呢。”喊着喊着那声音里就带了哭腔。村里人静静地听着,脸上凄然,心中为之嗟叹,真是苦命的人哟!
书娘终于把书爹等回来了,村里人议论着。书娘早就说书爹没死,书娘经常在村里给人说,书爹走了几年,她心里一点也不慌,心里满满地都是他。要是书爹死了,心里肯定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对于书娘的说法,村里的女人都明白。
咱二大爷回来的第一夜是在贾兴安家住的。贾兴安的儿子、媳妇、孙子都死了,只有一个几岁的小闺女贾玉英了。当初贾兴安老来得女,还挺高兴;可是,贾兴安的女人生下贾玉英不久就病死了。贾兴安带着贾玉英过,日子挺凄惶。所以贾兴安喜欢热闹,见咱二大爷带着咱二大娘乙面对书娘俩尴尬,就把咱二大爷拉到自己家住了。
这样咱二大爷回到贾寨的第一夜是在贾兴安家住的。那一夜书娘搂着书一夜没睡。书娘哭着对儿子书说:“咱娘俩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恁爹回来。把恁爹盼回来了你咋不喊爹呢?”
书回答:“他不是俺爹,是俺爹咋就恁长时间不回来?人家的爹天天在家里,俺爹他跑到哪儿去了?”
书娘便哭。说:“书,你都四五岁了,咋就不懂事呢?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是等爹回来,你咋能不认爹呢?我的命咋恁苦呀!呜呜呜——”
书怯怯地偎在娘怀里。喊:“娘,你别哭了,俺认爹,俺认爹还不行嘛。”
书娘说:“这都是命,这是咱娘俩的命苦,命是注定恁爹还要讨个小。这不算啥,有能耐的男人都有个三妻四妾的。将来你长大了就懂了。如今恁爹把她带回来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咱不能再让她把恁爹带走了。赶明儿咱娘俩去把他们接回来。你要叫那女人二娘。你二娘在外面见过大世面,一看就知道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不会不给咱娘俩一口饭吃的。”
第二天,书娘牵着书,大清早来到贾兴安家。见了咱二大爷和咱二大娘乙,书娘推了一把书,说:“书,叫爹,叫二娘。”
书便先喊了一声二娘,然后喊了一声爹。咱二大娘乙猛地听到这陌生的叫声,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立在那里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咱二大爷一把搂过书,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咱二大娘乙和咱二大娘甲对面而立。四目相望,无言以对。
贾兴安连忙招呼:“书娘,坐,你们姊妹俩都倒坐下说话。”
书娘咧咧嘴,想笑没笑出来却哭了。用衣襟把眼睛擦得红着。说:“俺不进屋了,俺是来接书爹和大妹子回家的。大妹子叫个啥?”
咱二大娘乙说:“你就叫俺杨翠花吧!”
书娘说:“不中,哪有直呼大名的,你在外面都是咋叫的?”
咱二大娘乙说:“你就叫俺杨同志吧。”
书娘说:“叫杨同志好,洋气。”
后来,村里人为了区别咱二大娘甲和咱二大娘乙,就叫咱二大娘乙杨同志了。咱也该入乡随俗叫咱二大娘乙为杨同志。杨同志在咱那一带专指的就是咱二大娘杨翠花。杨同志在咱那一带威望极高,现在村里的老人说起杨同志,都还会说共产党杨同志是贾寨人的救命恩人,当年没有杨同志贾寨人不知道会饿死多少!
当时,书娘问:“杨同志,回来了咋不回家呢?”
三十一 咱二大爷之四(2)
杨翠花说:“我和文伯正准备回去呢。这么多年让你娘俩吃苦了。”书娘的泪便如线串似的流了下来。书娘说:“这三四年,俺不算啥,书他爹出门在外全靠你照顾了。”说着用衣襟擦眼泪。“你看我这没出息的,都回来了,一家人团圆了,我咋老是流泪呢。”杨翠花见书娘哭,眼圈也红了。
咱二大爷率领全家浩浩荡荡地走出了贾兴安的小院。当时,太阳升起,阳光遍地。贾寨人正热闹地开始一个早晨。男人们吆猪唤狗,女人们敲锅打盆,孩子们像刚会叫鸣的小公鸡伸着脖子在贾兴安门前寻觅。咱二大爷刚出门,孩子们便四散着往自己家跑。喊:“爹、娘,来啦,出来啦!”于是,各家各户的门前便走出了主人。男人手里抄了把铁锹;女人手中捏了把筷子,像是正忙呢,其实每个人都想看看咱二大爷在外头讨的老婆。
咱二大爷一家从不远处渐渐近了。贾兴安背着双手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持着一段距离。边走边感叹。“咱二大爷真有福,碰到两个恁通情达理的女人,要是在别家,还不知咋闹呢。”
第一个和咱二大爷打招呼的是贾兴朝。贾兴朝立在门前喊:“贾文柏,回来啦?”咱二大爷极亲热地笑着回答:“回来啦,大爷,吃没?”像是赶集回来,而不是走了三四年。咱二大爷极热情地把杨翠花介绍给贾兴朝。说:“这是咱大爷。”杨翠花就喊了声大爷。
女人们立在院门冲书娘喊:“来客啦!”书娘说:“啥客不客的,都是自家人。”贾兴安便在后边骂不会说话的女人:“娘那屄,净说屁话!”女人们被贾兴安骂得灰头灰脸的,可就是不想回屋,邻里之间议论着:“你望望,多排场,外面的女人就是水灵。贾文柏有福呀!”
男人说:“福!赶明俺也在外头带一个回来咋样?”
女人说:“看你那熊样,也就是俺瞎了眼才嫁给你!”说完在自己男人身上捶一拳,将男人推进屋里。
男人说:“其实这不算啥,贾文柏爹贾兴忠有三个老婆呢。”
女人骂:“日你娘,好的不学。”
三十二 咱二大爷之五(1)
咱二大爷的家还是几年前的老样。书娘一进门,便把香炉里的香点燃了,在烟雾弥漫中书娘跪了下去,向祖宗一连叩了三个响头。“感谢贾家列祖列宗,保佑俺一家团圆,保佑书他爹平安回家。”咱二大爷和杨翠花相对无言。这时,咱三大爷和咱三大娘,咱四大爷都过来了。咱二大爷给杨翠花介绍说,这是咱书他三叔,这是书他三婶,这是书他四叔。杨翠花就打招呼:“他三叔,三婶,四叔好!”一家人算是认识了。
咱二大爷问:“老五和七妹呢?”
咱四大爷贾文灿嘴快,说:“死了。”
咱二大爷问:“咋死的?”
咱四大爷说:“咋死的,你说咋死的,你去问炮楼里的日本鬼子去。”
咱二大爷就骂,狗日的日本鬼子,俺迟早把你那炮楼端了。咱四大爷说,端了没用,已经端了一次了,端了没几天又派鬼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