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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咱那一带人们最佩服的是说书人的嘴,可以把活人说死,把死人再说活。说书人在旧社会的农村属于热点人物,说书人有点像咱八十年代的先锋作家,九十年代的美女作家,新世纪的少年写作,都可以随时产生轰动效应。说书人一般都自说自划,不但会说还会评,有话语权。他说你中你就中不中也中,他说你不中你就不中中也不中。这又有点像咱现在的评论家。很厉害的。
咱二大爷望着咱大爷贾文锦的白马和张寨张万喜的黑马,马上就出口成章。
“那个黑马一个团,那个白马一个团,黑马团来白马团,冲锋陷阵在最前”
咱二大爷贾文柏看到一匹黑马一匹白马,就联想到了一个黑马团,一个白马团。这是典型的文学创作。
咱大娘送君送到小村外,把马缰绳交给咱大爷就哭了。咱大爷贾文锦说,哭啥,俺打完仗就回来。小日本顶咋打。
咱大娘只是哭,怪咱大爷洞房夜里打翻了灯。说这就是预兆,要不小日本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咱成婚后来。俺姥娘唱的,“新夫上床打翻灯,从此日月如噩梦。”
咱大爷贾文锦说,这国家大事和咱那油灯有啥关系。咱大娘说,谁说没关系,关系大着咧。连过去的皇上都说过,国家大事关系着百姓的小油灯。咱大爷哭笑不得,说你回吧,俺过不了多久准回来。咱大娘说你走后俺天天在这桥头等。你给俺个准信,啥时候回来吧?
咱大爷说:“长不过三月,短不过三旬。准归。”
咱大娘说:“三月后不回,你怕就见不到俺了!”
咱大娘说着掩面又哭。咱大爷用大手为咱大娘擦了把眼泪劝咱大娘别胡思乱想,在家好好等着,嫌清静常串串门,家里还有他二婶和三婶呢。咱大爷贾文锦说着一抖缰绳,白马一蹿便奔了出去。那大白马也通人性,往前奔出半里之遥,一声嘶叫,抬起前蹄在原地打了个转。咱大爷回头见咱大娘仍立在死人桥头,显得格外醒目。
四 咱大娘之一(2)
咱大娘从死人桥往村里走,全村人都站在那里看,咱大娘见村里人都看着自己,就想走快点回家,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咱大娘这才发现穿城里人的衣服实在是不方便,你想快也快不了,只能小迈步不慌不忙地走。
这时,村里人才注意到咱大娘穿得怪。那衣服不分上半身也不分下半身,把整个人包得紧紧的,一对奶子顶得高高的,一双大腿露着雪白雪白的刺眼。从桥头到村头也就半里地,咱大娘像走了一辈子。咱大娘只能不紧不慢地走,有点像现在的时装表演,只是那乡间小路不是现在的T型台,路太不好走,乡间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走得咱大娘东倒西歪的,又像一种民间的舞蹈。
当时,还有歌声伴奏,孩子们望着咱大娘便起哄,唱:
新媳妇,打滴溜,
怀里掖俩水葫芦,
男人不在抱枕头。
贾寨的男人大饱了眼福,贾寨的女人却恨得牙根痒。一个个敲锅打盆指桑骂槐地把自己男人往家拉。这样看来咱大娘第一次在贾寨露面的确没有给村里女人留下好影响,没给女人留下好印象就等于没有给全村人留下好印象,就等于自绝于村里人。村里女人对咱大娘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一个狐狸精。这个狐狸精到了贾寨是要害人的。
五 咱三大爷之一(1)
咱大爷贾文锦走了不到半月,形势就紧张了。晚上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东南方有炮声了,而且炮声越来越近。
村里人问咱三大爷贾文清,这炮声是谁的?
咱三大爷拿了一张旧报纸抖着说:“是胡宗南的第十七军,还有张自忠的五十九军。”
在贾寨除了咱三大爷贾文清知道一些国家大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村里人要了解天下大事肯定去找贾文清。村里人被炮声惊住了纷纷去听咱三大爷分析国内、国际形势。
村里人听说有张自忠的五十九军,当时有人就说:“张自忠,你听这名字,多好。是忠臣良将呀!打,用大炮狠狠打小日本。”
咱三大爷贾文清说:“张自忠的装备不好,胡宗南中,有坦克、大炮。”
这时,村里几个长辈的贾兴良、贾兴朝、贾兴安也来了。咱三大爷连忙给几位长辈的让座。村里的几个十六七岁的半截棍大黑、二黑、喜槐、春柱、金生也来了,一时三大爷家的小院挤满了人。村里人围着贾文清,让咱三大爷讲讲、讲讲。
咱三大爷说:“咱中国的生死存亡就看这一仗了。小日本已占了咱北平、上海,连咱的国都南京都被占了,还进行了南京大屠杀。人死的多呀,长江都填满了。现在小日本又要占咱的武汉,现在正是武汉会战呢。”
“噢”村里人都张着嘴,发出一种声音。
咱三大爷说:“小日本从安徽往咱河南来了,从东往西打。本来小日本是从北往南的,北边黄河的花园口被扒开了,把日本的土匪圆(土肥原)师团淹了。小日本从北边过不来了,就改从西边合肥过来了,直逼第五战区。”
大黑问:“第五战区是啥战区?”
咱三大爷说:“咱这就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是李宗仁。李宗仁厉害呀,他曾经指挥了台儿庄大捷。”
咱三大爷贾文清当年所说的从西往东打过来的日军,指的是第六师团稻叶四郎部。据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抗日战争史》记载:“在日军中向有精锐之称的第六师团稻叶四郎部从大别山南麓及长江北岸间长条地段大举西犯,该路线距离武汉最近,并可在日军空军的直接掩护下作战。”
据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1938年9月18日《李宗仁致蒋介石电》记载:日军分四路攻打第五战区,“一由蒙城进攻阜阳,趋新蔡、汝南,南犯确山;二由正阳关犯霍丘,趋固始、光山、潢川,南犯信阳;三由合肥犯六安,越叶家集、商城;四由安庆犯潜山,趋黄梅、广济。”
当时,情况十分紧张。据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抗日战争史》记载:“面对日军来路甚多,第五战区免不了分头抵御,而当时,中国军队主力大部集中第九战区,第五战区兵力远不及徐州会后期雄厚,缺乏围歼第六师团的充分实力。而当时李宗仁又因病离职,由白崇禧代行司令长官职权。”
当时,村里人问咱三大爷贾文清,能守住吗?
咱三大爷说:“如果守不住咱信阳,就守不住武汉。”村里人说,咱信阳恁重要?
咱三大爷说:“信阳是武汉的南大门,守不住信阳,就等于把南大门打开了。”咱三大爷贾文清叹口气说,“信阳失守,小日本就可以坐火车南下武汉,谁能挡得住?”
贾兴朝说:“信阳失守那咱这不是也完了。”
咱三大爷贾文清一拍大腿道:“那你说去,咱这一带是信阳的顶门杠,要占信阳先占咱这。”
有女人说,这小日本咋能恁厉害呢!
咱三大爷说:“厉害得很,三光政策。”
有人问,啥叫三光政策?
咱三大爷说:“就是杀光、烧光、抢光。”大家就十分激动,大黑就喊,那就是不让老百姓活了,不让咱活,咱就和小日本拼。喜槐说,你拼个屁,人家有枪,你还没近身就被人家撂倒了。咱三大爷贾文清说:“打仗还要靠老大贾文锦他们,咱们老百姓还是想办法活下来。小日本真来了就躲躲吧。把自己家的红薯窖挖大一点,到时候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躲进红薯窖里。”
有女人说,那躲到何时是个头呀?金生答,癞蛤蟆躲端午,躲一天算一天呗。
咱三大爷贾文清说:“别看小日本现在闹得欢,将来让他拉清单,咱中国恁大,他占不了。这叫贪心不足蛇吞象。再大的蛇也吞不了大象。”
贾兴朝问:“这将来要多长时间?”
咱三大爷说,要等个五六年吧。
有女人急了。说,老天爷,要五六年呀!再过几年俺儿就得娶媳妇,这小日本五六年不走,俺儿这咋娶媳妇呢!
咱三大爷说:“那就不娶。”
女人说,那俺儿要打光棍!
咱三大爷说:“那咋办!只有打光棍。”
女人就极不满意地走了,边往家走边骂。日你姐,不让活了。回家杀鸡,吃!不吃白不吃,省得给小日本留着。
又过了几天,炮声更近了,渐渐逼近。上午,贾寨人正在地里干活,南边突然炮声如雷,整整打了一上午。正在地里干活的人心慌,便往家里跑。跑回家也坐不住,又来到咱三大爷贾文清院里。咱三大爷院里已来了许多人,咱大娘玉仙在那抹眼泪,说:“你听这炮打的,他这回怕是回不来了。”咱三大娘就劝着咱大娘,说:“人都常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嘛,这回他大爷要发财了。”咱大娘就破涕而笑了。村里人望着咱大娘觉得像个孩子,没个大人样。贾文锦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将来咋过哟。
五 咱三大爷之一(2)
咱三大爷贾文清正看贾文锦的信。大家见贾文清看信都不敢吭声。咱三大爷看完信脸色很不好看。贾兴朝问,信上咋说?
咱三大爷望望大家说:“坏了,固始和潢川都失守了,固——黄公路也被占了。”
咱三大爷所说的固始和潢川都失守,是在1938年9月。据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1938年9月22日《蒋介石致孙连仲兵团诸将领电》记载:第五十九军将士“自军团长以次,莫不身先锋镝,抱必死之决心,巷战肉搏,迭行逆袭”,“倭尸累积、濠水尽赤,我虽伤亡亦重,然率达成守至23日(18日)之任务”
据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抗日战争史》记载:“防守固始的只有七十一军的一个团,小日本的第十师团围攻固始,我们骑兵旅紧急增援,还没赶到固始就丢了。小日本沿着固始——潢川的公路西犯潢川,遇到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全力抵抗。小日本推进到潢川城下,便以密集的炮火轰城,并大放毒瓦斯,全城毒气弥漫如烟。”
当时,贾寨人听咱三大爷贾文清说信上的内容,连大气也不敢出。咱三大爷说,寡不敌众,日本鬼子还用了毒气弹,潢川沦陷,光山也落入日本鬼子之手。咱三大爷说:“怪不得前几天炮声恁近呢,小日本在攻打潢川。”
村里人大惊,说咱这离潢川才几十里路。有人说,俺大姑就在潢川,俺每年都去拜年。早晨起来走,不耽误吃晌午饭。
咱三大爷说:“潢川已被小日本占了。你大姑要是没有被毒气毒死,就成亡国奴了。”村里人问,亡国奴是啥意思?咱三大爷说:“亡国奴就是小日本的奴隶,只给小日本干活,不给工钱,吃的是猪狗食。”
我操小日本他娘,打不过咱就放毒气,有人骂。
咱三大爷说:“别骂了,再骂也没用,回去多做些馍藏起来,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不舍得。这小日本说来就来。”
傍晚,贾寨炊烟四起,村里人开始杀鸡宰羊像过年一样。南边炮声隐隐约约的,这让孩子们兴奋得不得了,在杀鸡宰羊的现场追逐嬉戏。大人们也懒得管孩子们的疯闹,脸上沉重着。咱二大爷贾文柏把家里惟一的下蛋母鸡抓了,要杀。咱二大娘不干,两人起了争执。咱二大娘说:“咱家就这只老母鸡,我还让它下蛋,等它抱窝,要不了多久就有一窝小鸡娃。等鸡娃长大了杀了让你吃个够。”贾文柏冷笑着说:“你去做梦吧,小日本来了,你孵出的小鸡还不知给谁吃呢。”咱二大娘说:“俺不信小日本有千里眼,还能看到俺鸡窝里的小鸡。”
这时咱三大爷来了,掂了一只鸡。咱三大爷说:“吃吧,吃完了把咱几家的墙都打通,先用柜子挡着,万一小日本进了村,也有个回旋余地。”
咱二大爷问:“那老四呢?”咱三大爷说:“他整天不沾家,来无踪去无影的,就别管他了。”咱二大娘问:“他叔,小日本真能来?”咱三大爷说:“来,肯定要来。就是说不准啥时来。”咱二大娘叹了口气说:“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咱三大爷说:“到俺家掏一点。”咱二大爷说:“不用,我明天赶集去说两场书,就够吃十天半月的。”咱三大爷说:“这恁乱,你还出去说啥书呢!”咱二大爷说:“没事,小日本正和咱国军打仗,占大城市,还管不了咱老百姓。咱老百姓还要活着不是!”咱三大爷说:“这倒是。”咱二大娘说:“自从俺进门,他就没出去过,他也该出去说好好说几场书了。”咱三大爷不语,走了。
吃晚饭时,贾寨人端着饭碗出来了,一个个显得很兴奋,碗里是肉,手里是白馍。边吃还边望着南边骂:“娘那屄,吃,吃。要不是小日本要来了,谁舍得吃呢!”有人说:“就是,这又不逢年过节的。吃完了算球,不过了。”吃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