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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问道。
元祈叹了口气:“朕这番,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将这事说了,却见眼前少女,竟是露出微笑来——
“静王这招,也算是精妙,不过,皇上也可以如法炮制,让他有苦说不出。”
晨露款款笑道,低低说了几句,元祈眼中放出异彩,微微动容道:“此计大善!”
他仔细想想,又有些迟疑:“这些让瞿卿去做便可,朕在暗中也有些人手,一向受他统带,你若是亲自参与,总不免凶险。”
“皇上莫不是忘了,我也是江湖草莽出身,这些凶险,原也是家常便饭。”
元祈凝望着她,看入那清冽冰寒的眼中,一句“朕总是担心你”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压下心中惆怅,笑着说道:“朕这番作茧自缚,却真是害你受累了。”
“皇上莫要如此作想……”
晨露凝望着他,在夜色中,她不似平日里的凛然,眼中浮现几分担忧,却是让元祈心中大畅——
“这并非是您的失策,而是静王太过嚣张,在天子脚下,他却如此肆无忌惮,实在有些蹊跷……”
少女的声音,幽幽传来——
“微臣思量着,莫非,他是有什么倚靠,才敢如此作为,丝毫不顾及您的雷霆之怒。”
晨露在“有什么倚靠”这一句上,微微加重,她低下头,掩下唇边的冷笑。
猜忌的种子,早已经发芽成长,现在,只差让它开花,就能结出果实来……
元祈思索着她的话,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眸中波光一闪,如同闪电一般,惊心动魄——
“难道是……母后……?”
他有些不敢置信,摇头道:“母后疼爱元祉,又念他救命之恩,想要赐予他更好的封地,这些朕都知道……但要说有进一步的想头……”
他悚然而惊,自己也被这“进一步的想头”吓了一跳。
“皇上别忘了……古时的书上,也有郑庄公的母亲,偏爱小儿子……”
少女的声音,如冷玉一般,清脆入耳。
元祈听她比起“郑伯克段于鄢”这一史实,心中更是咯噔一声。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无边夜色,心中满是惊疑——
“难道真是母后?!”
他一时心绪烦乱,这时殿外有人禀报——
“太医已经看诊完毕……”
元祈正是烦躁欲狂,闻言怒道:“看诊完了就让梅贵嫔回去休息,却来禀朕做什么?!”
殿外侍人更是惊慌:“可……可太医说……”
“说什么?!”
“梅娘娘……她,有喜了!!”
这短短一句,如惊天霹雳一般,响彻于寝殿之中。
****
第二日早朝时分,百官正鱼贯而入正阳门,却被当值的侍卫统领阻止道:“今日早朝取消,万岁一早便吩咐下来,各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今日是大朝,这般悄没声息便取消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议论着,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神秘的向同僚卖弄道:“各位回到家中,最好闭门谢客,今日实在不吉。”
“你问为什么?”
这人笑道:“回家的路上,看看各处街口就知道了!”
这一日,京城的百姓和官宦都沉浸在惊恐与好奇之中,神出鬼没的鞑靼刺客,将京中大将暗杀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在人群中扩散。
到了夜间,各处街市一片萧条,即便是庶民,也怕这刺客发起狂兴,看见了天朝人就大开杀戒,再不敢在外盘亘。
礼部侍郎贺飞的宅子在圆盘街的深处,这里不是什么贵宦居住之地,这一间府邸,小小的,隐没在街角,里面却是花香馥郁。此间正是“红杏枝头春意闹”,虽然已经初夏,也毫无凋谢,只是被风吹了,便飞红片片。
一群黑衣人正静静等在墙跟,毫无声息。
瞿云与晨露亦是一身黑衣,进了街角,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凭着眼中神光,一眼便看见了“暗使”们的身影。
他们是隶属瞿云统带的,却不属于侍卫编制,只是没有任何身份,却在暗处替皇帝奔走的影子。
前朝有厂卫酷烈,本朝太祖曾下旨,永不组建“缇骑厂卫”这一类,暗中,却也是换汤不换药。
“清敏那边传来消息,‘辰楼’的眼线,已经确定人在这里!”
晨露低低说道,瞿云闻言,精神一振。
第三卷 第五十二章 风起
“饶是静王他做的天衣无缝,也难逃过辰楼之中,‘干将’与‘莫邪’的无边罗网!”
瞿云微笑道,言语之间,想起自己多年经营,不禁颇为自豪。
辰楼之中,“干将”负责所有明面事务,上次的四方首领,就是他们的管事;而莫邪,却是直属清敏的暗杀小队,他们虽然人数不多,这些年来也未曾有过大的任务,本身实力,却是不容小觑。
可惜……比起眼前这些“暗使”,却仍是欠缺些经验……
瞿云心中微微遗憾,同样是自己调教出来的,皇帝手下的暗使,历年以来。多次执行任务,论起经验和老辣,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月上树梢,明亮皎洁,微微驱散了这街角黑暗,两人走到黑衣人身前,瞿云一个眼色,黑衣人纷纷拔出兵刃,轻轻跃过墙头,夜已经深了,贺家都已入睡,四下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小院子里,还散发出微微灯光。
就是这里了!
瞿云压低声音,对着众人道:“清理干净!”
黑衣人冲了进去,下一刻,宁静便被打破,只听得杀声震天,慌乱中,刀剑入肉的惨叫声,混杂着兵刃交加的清脆声响,将这平静小院,变成了修罗杀场。
瞿云在外细细观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微皱,眼中逐渐浮出杀气,他示意身边亲信:“速战速决!“
一道火折从窗口丢了进去,也不知上面淋了什么,一触及实物,就熊熊燃烧开来。
里面的惨嚎更盛,只见冷芒一闪,一道锯齿形的短刃飞出,一连铰过几名暗使的咽喉,才回到主人腕间。
晨露眼尖,一眼便看出,这是上次在街边见过的诡异兵器,那短刃在腕间吞吐,光芒一闪,便要夺去一人的性命。
她冷冷一笑,右手轻轻一抚,长剑呛然出鞘而飞,如闪电一般,直直射向那人面门。
这一着快无可快,那人大惊失色,却无法闪避,却听得身后一阵嗡嗡声,一个圆形器物飞旋而过,将飞来之剑堪堪撞开,却也是损了一个边角。
晨露微微动容,她自从服食了元祈的丹丸之后,内力很是充盈,这一着虽是随意,普天之下,能挡得下的,还真是不多。
她仔细看去,只见那圆形器物大如头盔,内有飞刃旋动,于嗡嗡之中,飞于人头之上,开合剪除几下,竟是齐齐将头颅切下,又飞回主人手中。
这两件器物的主人,都是今晚的目标,从服饰举止看来,颇有大将之风,看样子是这群人中的头目。
她瞧着这两件奇形器物,脑海中一阵熟悉,却也一时无暇去想,掠身接过自己的长剑,剑芒暴涨之下,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圆形器物,竟被她切成两半,委靡在地。
那两人大惊之下,身影加快,靠着手中的锯齿短刃,从另一边杀开一条血路——他们见对手高强,蓄意在人群里穿插,企图让人投鼠忌器,不再进行追杀。
晨露微笑着,并不追赶,她眼中冰雪之色更为凛冽。
她静静站在墙头,无视身边的厮杀声,在火光映射之下,遥望着那两人逃遁的身影——
“给我弓箭!”
她接过暗使递来的弓,却看也不看那箭筒,只抽了两支,同时置于弦上——
两支箭,在下一瞬间发出疾风的呜咽,直直飞去,却逐渐偏离,神准无比的,分别射中两人的后背,爆裂开来。
晨露也不去看,径自收起弓,正欲让瞿云留几个活口,或许有什么线索,可以指证静王,却听得街口一阵人马奔驰嘶鸣,好象有百多人的队伍,正朝着这边而来。
“是哪位高人射的箭?!”
队伍中,遥遥传来问话,声音洪亮,听着已有些苍老,却自有一种千军夺帅的凛然威风。
晨露微微一愕——
是谁?
****
相比街角的喧闹和惨烈,畅春宫中却是一片欢欣,各个奴婢都是喜气洋洋。
此时已是深夜,梅贵嫔寝殿却是灯火通明,她还没有入睡,正在和贴身亲信岳姑姑低声谈话。
梅贵嫔身着一件幽紫色寒绢宽袍,手中一柄五福登喜金簪,正轻轻挑着灯芯,在她的拨弄下,灯烛之光颤动,将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不时晃动,如同鬼魅一般。
她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珍宝赏赐,满盘满架的猫耳眼,碧玉簪环佩饰,并名贵绫罗绸缎,连同一旁的玉架屏风,真是无所不有——
这些赏赐,又有什么意思?
她冷笑着,看着太后送来的百子屏风,心中满是恶毒的讽刺,又想起皇后那日的疯癫之态,不由头皮发麻。
“如今……我们的日子,可又要担惊受怕了……”
她低低说道。
岳姑姑垂泪道:“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看着宫里的气象,却是如此凶险!”
“姑姑,这番真是生受你了!”
梅贵嫔略带歉意的说道。
“娘娘真是折杀老奴了……老奴无能,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度过这难关!”
梅贵嫔狠狠的戳着灯芯,冷笑道:“这后宫里,都是那两个女人的天下,最有势力的二妃,也巴不得本宫倒霉……你们且等着……”
她面容微微扭曲,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明日一早,我们去皇后那里!”
***
第二日一早,正是小朝之时,皇帝却是早早唤人通知,让各部司官,勋贵公卿,都齐齐上朝,一时之间,却是热闹的比大朝之日更甚。
百官们仍沉浸在鞑靼刺客的恐怖气氛之中,上朝路上,不免严阵以待,遣了好几个护卫,仍是战战兢兢,生怕小巷里窜出个大汉,把自己的大好首级取去。
他们来到西华门外,却见戒备森严,阵仗森然,不由心中又是揣测——
这次,又出了什么事?
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诡道
众臣在阶下窃窃私语,直到元祈登上御座,才归于寂静。
“诸位也许都在猜测,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逼得朕匆匆把你们唤来。”
元祈扫视着所有人,面沉似水,看不不出什么表情,几个亲信大臣知道他的秉性,心中暗暗叫苦。
“我朝自先帝开创基业以来,众臣工上下一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有之,勤敏有为,抚爱一方的更是处处可见……”
他一开口,居然是褒奖。
“可是,却也有一等枭镜禽兽,居然丧心病狂,为敌张目!”
皇帝话锋一转,变得格外犀利,他微一示意:“将他带上来!”
两位御前侍卫听命,从殿外拖着一人入内,有眼尖的,已经看出,正是昔日同僚,为人低调谦恭的礼部侍郎,贺飞。
他满身都是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看着实在狼狈,受了半夜惊吓,他正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发青。
“这位就是朕的好臣子,天朝的好子民,贺飞大人,昨晚的鞑靼刺客,就是在他府上剿灭抓捕的。”
元祈以轻讽的口气说完,殿中已是大哗,有些臣子这几日满耳听着“鞑靼刺客”四字,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平时更是寝食不安,如今听完这话,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掌掴脚踢几下。
贺飞抬头,却并不惧怕,只是喃喃道:“白日不照吾精诚,奈何……”
元祈冷笑:“老天有眼,怎会眷顾你这等乱臣贼子?”
“我不是乱臣贼子!!”
贺飞高声叫道,声音极为凄厉——
“我辅佐的才是真命天子!!”
他素来遵从孔孟之道,听着这乱臣贼子的诛心之语,忍不得这侮辱,才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
话才出口,他已经觉得不对,脸色更加苍白。
皇帝却好象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径自冷笑道:“鞑靼人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难道没听过圣人之语:狄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君?你也算是圣人门徒?!”
底下的群臣不是傻子,各个都是久浸官场的人精,一听贺飞这话,就有着莫大的蹊跷,只是皇帝往“狄夷”方向想了,他们也不敢做声,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贺飞眼睛却是直直看着地,一言不发。
元祈词锋越发锐利狠毒:“你对君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