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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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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忽律!

  晨露心中微微激动,却听那谋士样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无奈之下的妙着,只是天朝皇帝虽是年轻,却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御驾亲征,却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亲有出息……”忽律可汗哼了一声道:“穆那上次就是被他识穿了身份——我这个儿子,勇猛有余,在智谋方面,却实在不肖。”

  晨露在外窥探,只见他背立于灯下,面目模糊,渊亭岳峙的气度,让人生出莫名的压力。

  那谋士恨恨道:“天朝一向对我卑词厚礼,这番竟敢设计夺我凉川,非让他们吃苦头不可!”

  忽律可汗却无半点欣喜之意,他叹息着,意态阑珊:“有人陪我交手也好,我实在是寂寞太久了……二十六年前,我依先生之言,使那反间计,致使林宸殒命宫中,自那以后,天下之大,再无一人,可与我一较高下……”

  他语意萧索,满是寂寞如雪的惆怅。

  晨露在帐外,耳边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似乎散失开来,她双手紧握帐幕,掐得指间发白,仍是浑然不觉。她耳边回响的只有短短一句——

  使反间计……

  她勉强维持灵台一点清明,又听忽律道:“想想真是可叹,如此惊才绝艳的佳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天朝人,为什么喜欢这般自毁长城!”

  那谋士也叹道:“也是这位林小姐太过孤傲偏激,中原的朝廷里,也有人欲置她于死地,几边勾起手来,证据确凿之下,也由不得天朝皇帝不信。”

  “你错了!”忽律断然摇头道:“他们乃是结发夫妻,便是妻子有万般不是,也应该如回京中,徐徐劝导,元旭迫不及待的动手,只因为他满心里,都是自己的江山宝座!!”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一章 夜厣  

  皎月在云影中缓缓穿行,时而银华泻地,时而朦胧绰约,草原上的点点野花,在幽静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暖香。

  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华荧荧照拂下,让人生出醺然宁静之意。

  晨露嗅着这氤氢清香,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胸中气血激荡,双手握着帐幕,任由手中的厚布,在不动声色间支离破碎,天地间的清爽宁谧,仿佛与她毫无干系,只那一道醇厚男音,在冥冥中继续着,如惊雷一般的——

  那是无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我虽不杀伊人,伊人因我而死……元旭听信他人的离间,竟下得了这狠手……”忽律深深叹息着,语音中,满是无法排谴的苦涩意味。

  “人心之间,但凡有了缝隙,才会有外人的离间——林宸当时气势如虹,誓要将天下归一,可这种悍勇,却一直被中原士子视为野心和叛乱的源头——如此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之下,她又迟迟不肯回京,皇帝心中当然会生出猜忌——所以主上您不必如此感慨。”那谋士也很是唏嘘,却仍是以巧言安慰。

  只听忽律道:“这道理我也懂,只是多年以来,夙夜梦寐,总是无法念念不忘……”

  他声音满含憾恨,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城墙顶端,那飘渺有如天人的绝世风华——

  “我们初见时,她还只有十三岁,就已是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幕,我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

  那谋士见他沉郁更甚,又道:“可汗不必如此,论起此事的罪愆,当今太后,还有那位——”

  他话没说完,只听忽律怒斥一声“什么人?”

  一泓幽光,冷酷而又霸烈,在静夜花香中带出风雷之声,在瞬间穿透帷幕,直直袭去。

  晨露于浑噩茫然之中,纵身一颤,如天涯飞落的雪莲花瓣,随风飘摇,那刀中杀气却是幕天席地的卷来,将她的衣袖生生截去一段,只见寒光一闪,却是她的手中长剑破空,才堪堪没有伤及筋骨。

  那长剑如陨星一般妖异眩美,晨露眼中光芒狂乱,所使的招数,与平日绝然不同,剑气呑吐间,竟似将天地都破碎支离。

  竟是如此凄厉的杀气!忽律心中微惊,手中弯刀已回归严谨稳实,密如天幕,水泼不进。

  只见那黑衣人丝毫没有气馁,剑光开阖中,竟隐隐有幽华绽放,白刃挥尽处,诡异缓慢,却无法闪避,忽律一声闷哼,臂间已是受创不浅。此时帐外喧哗大起,此间的搏杀,不过几瞬,外间的守卫,已经被惊起。

  忽律有些狼狈的点穴止血,他冷眼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听得喧嚣,眼中狂乱略微收敛,只那凄厉激昂之气,越见高涨。

  怎么竟会有这般窒息的感觉……

  他暗自纳罕,胸中涌起一道荒谬而轻微的熟悉——

  这到底是谁?黑衣人微微沉吟着,收剑入鞘,忽律看见她的眼里,那是无法掩饰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那种强烈而森冷的压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纵身而起,如飞鸟孤鸢一般,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惊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着染血的臂膀,心中疑云重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祈在灯下批了几本奏章,又读了会《世说新语》,却仍是丝毫没有倦意。

  晨露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初时忿然,转念一想,却已是豁然大惊,急急谴人去找,却是整个军营也不见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敌营了……

  他焦急恼恨,却丝毫没有办法,此时在烛光下,他担心起她的安危,心潮澎湃,于是久久不能入眠。

  帐外有飒飒风声掠过,发出含混阴冷的声响,一道轻不可闻的金戈声,在帐外清鸣,皇帝左右无眠,于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帐一窥究竟。他甫一出帐,便见明月皎洁,银华如织,将帐外河滩照得纤毫毕现,一颗颗鹅卵石,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岸边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那样熟悉的身影,让他暗吃一惊,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滞——

  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满是狂乱与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种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

  “你怎么?”元祈走近问道。

  少女紧紧的咬首唇,直到鲜血沁出,仍是浑然不觉。鲜红的血迹,一点一滴的淌落在鹅卵石上,白的更加晶莹,红的更加艳瑰。

  “到底怎么了?!”元祈心中隐隐知道不对劲,他用力摇晃着晨露的肩膀——

  “说出来!!”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二章 无明 

  少女的面容,在月光辉映下,晶莹如雪,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元祈紧紧摇晃着她的肩,却觉得手下沁冷,宛如握了一团寒冰。

  草原的花香中,混染了一道淡淡的血腥,在这月下静夜幽幽传来,更觉诡谲莫名。

  元祈凝视着她,却见晨露缓缓抬头,眼中燃烧的是不可错认的冰焰杀意——

  那眸子甫一接触他的眼,便从凝滞中惊醒,波光一闪,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蓝暗冥的深不见底。

  少女的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蓝诡异却更见高涨,她直直凝视着皇帝,不复平日里的恭谨守礼。元祈只觉得那妖惑光芒之下,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微微生疼——

  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你到底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俊逸面容上,那份沉稳自若,终于被撕裂。

  少女手持长剑,静静站在河边,并无一言回答,她胸中的激荡怨毒,如冰河破堤一般,汹涌直贯,她凝视着这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已是杀心大起,只那灵台处的一点清明,让她强自压抑。

  元祈并不知晓自己已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回,见她袖中有缕鲜红滴落,急怒着拉开一看,却是一道刀创,入口不深,却因为她强自剧烈活动,已然崩裂开来。他四顾之下,别无他物,只得撕下自己的广袖一角,草草包扎了一下,仍是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收尾。

  他想起上次晨露的调侃,满心希望她这次也能解颐一笑。

  伊人的玉臂,从手下猛然抽回,渲染成洁白冰凉的凄楚,晨露不顾他的焦急呼喊,亦不顾创口再次崩裂流血,纵身几个起落,来到了河的另一边,那一望无际的翠碧草原。

  月光的淡淡清辉,将天地照成荧荧一片,她长剑在手,寒光闪烁,多少年来的沉郁悲凉,无边恨意,在这月下渲染发酵,只化成手中呑吐日月的精绝招式。

  这苍穹月下,一人一剑随意而舞,月随影移,人随心动,一时之间,天地都被席卷其中,风雷为之激荡,草木为之颤栗。

  在这皓月星空之下,晨露心中的块垒,在撞击中,如浮冰坠星一般,在历史长河中逝水如斯。

  秦时明月汉时关……

  这些万古长存的物事,又怎识得人间的千回万转?

  不破楼兰终不回……

  这本是她当年的夙愿,却只化为镜花水月!一枕黄粱熟透,只剩下她一人,在这天地间,茫茫噩噩。

  元旭!!

  她从胸中无声的呐喊这切齿仇恨的名字——

  竟是因为这样可笑的原因,你才给了我一杯牵机?

  你我相知相许,到头来,竟落得这般猜忌?你明明知道……

  我所看重的,不是什么如画江山,而是海清河晏之后,能与你携手花间,白首不离。

  你贪恋自己的宝座,对我如此猜忌防范……

  她手中剑气如虹,轰然之下,竟将方圆草木尽数斩断——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夺了这天下,灭尽你家子嗣……

  你且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

  直到天之将明,河岸边终于恢复了平静,水波盈盈之后,一道身影掠回这一岸边。

  晨露一身凛然平静之下,有如一团烈焰,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好点了吗?”一声清朗的男音,在身后突兀响起——

  元祈静静伫立,一身的露水濡湿,显示了他一夜等待的事实。他深深的凝视着,仿佛有万千疑问,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天快亮了,回帐休息吧!”

  半晌,他才说出这样一句。

  清澄的露水,将他的鬓发打湿,英挺的眉微微皱着,满是沉郁的隐忧,却终究,只化为这平淡的一句。

  莫名的,晨露打了个冷战,世界在这昏暗混沌的黎明里,瞬间失去了华彩,皇帝眼中的温暖,此时看来,只觉得刺目无比。

  京城孙铭以侍卫服混过西华门后,早有接应之人,将他一直带到瞿去跟前。

  “瞿统领,圣意如何?”孙铭虽然木讷,但并不呆傻,张口便急急问起了关键。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等放手去干。”瞿去静静望着窗外的大雨,漫然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要大动干戈了!”孙铭眼中波光闪动,面上带出几分森然狂怒,与他平日绝然不同:“这群老爷们向来敲骨吸髓,如今既然触动了龙之逆鳞,少不得要一一清理。”

  瞿云瞧着他偶露峥嵘,知道这位军旅出身的驸马,已然动了真怒。

  孙铭继续道:“然后便是静王,他若是在家安分,我敬他是亲王之尊,他若仍有什么异样的心思,那便要请宗人府请过府一叙了。”

  瞿云听他动了真怒,接口道:“将军如此作为,若是静王反噬,又该如何?”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三章 王事

  孙铭看他神情,知道他意有保留,于是问道:“瞿统领的意思是……”

  “此时主君出征在外,若是多生事端,恐怕孪生肘腋——静王,他可不是善于之辈啊!”

  瞿云胸有成竹,看着孙铭眼中闪过怒意,知道心有不甘,于是笑道:“当然,我等虽然不才,也要让静王知道一下,什么是切肤之痛!”

  孙铭因这一句,豁然开朗,眼前一亮,接着便畅快大笑:“妙哉此言,当浮一大白!”

  “可惜宫中规制,不得饮酒,否则定要和将军一醉方休!”

  瞿云眉间微有倦意,却更显儒雅自在,这些日子,他一人承担大梁,虽然游刃有余,却终是有千钧重压之感。

  他的目光,越过巍峨宫墙,飞向遥远的西北——

  在那寒苦纷乱的战场上,那两人,现在究竟如何呢?

  他禁不住有些担心,心下却暗笑:果然老了啊!

  “瞿统领?”孙铭见他有些出神,疑惑道。

  “我在想,皇上他们,究竟如何了……前线的节略一天天的报上来,却是僵持不进,真让人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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