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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原还觉得俞宪薇这新来的女孩儿未必有这么轻狂敢擅自来动大姐屋里的珍宝,所以都只半信半疑,此刻听得周蕊儿承认了是自己所剪,其他说法前后倒也说得过去,几人便都信了。周蕊儿素来胆大狂妄,但因着她父亲是四品武将,她是这屋里身份最高的官小姐,又是隔了一层的表亲,时日一长,大家对她容忍成了习惯,倒没有多少怨言,但对着初来乍到的俞宪薇,便生出浓重不满。
15第十五章 金兰之始
俞元薇脸上却仍旧恬淡,只微笑道:“六妹妹还小呢,这花就送她玩吧。”
她这话很是豁达,言外之意就是只把这事归做俞宪薇年少无知犯下的小错,不再追究。俞华薇冷笑一声,手指慢悠悠玩着茶盖,懒洋洋道:“平日里嘴上说得好,做姐姐的引导教育妹妹,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谁知真碰上事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儿罢了。不说外人,这满屋子几个姐妹,这些年下来有谁敢去剪了这院子里的花往头上戴么?且不提别人,先前一个折花的人还是大姐的亲妹妹呢,她折了花又是什么下场?”
俞华薇和俞元薇便如天生的夙敌一般,每日里没事还要生出事来针锋相对,更不用说眼前正好有个机会,又怎么肯白白错过,定要小事化大才好。俞元薇听得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地笑道:“六妹妹七妹妹两个算是客人,今日这赏菊会本来就是为她们办的,这几枝花,六妹妹喜欢赏玩,送给她也算是我这个姐姐的一番心意。二妹若也喜欢,我这就去禀明祖父祖母,送你两盆,可好?”最后一句里,竟似含了隐隐的威胁,只是俞元薇神情自若,若不仔细观察,只怕听不出这层意思来。
其他几个姑娘年纪都小些,对前事所知不多,听得懵懂,唯有俞柔薇心头明白,她惶恐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捏紧了帕子。无人敢插嘴,屋内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周家表姐骗人。”一直没有吭声的俞宪薇突然开口道,她将头上的菊花摘下来,尽力做出一副童稚的带了几分委屈的神情,“你明明说若我顶了这大花来逗大家玩笑,你就送我们七个人一人一盆墨牡丹。谁知我顶了花进来,大家却都不笑,你也不送花了。”
众人听得一愣。周蕊儿脱口而出:“胡说!我几时说要送你墨牡丹了?”整个荆城方圆数百里,只有周家才有这难得一见的名菊墨牡丹,是周家老太爷的命根子,周蕊儿再得宠,也不过磨到两盆赏玩。所以听到俞宪薇张口就要七盆,周蕊儿很是吃惊。
俞宪薇道:“若不是你说要给好处,我做什么要顶一朵比我脸还大的花?而且,姐姐你亲口说的,墨牡丹在你不过是小事,别说一人一盆,就是一人十盆看到厌也未必不可。”
俞宪薇信誓旦旦地胡编乱造,周蕊儿气得脸通红,指责道:“你胡说!我分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俞宪薇嘴一撇,道:“姐姐做不到就直说嘛,何必夸下海口唬人。”她把金背大红塞到周蕊儿手上,“亏我素日常听说周家表姐是如何虎父虎女英雄了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毛孩子。”
周蕊儿大怒,一把将花儿揉成一团:“你说什么?!”
俞宪薇毫不畏惧她气势汹汹,反问道:“除非你履行诺言,把墨牡丹送给我们,我才信了你当真是个人物。”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如若不然,你就只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众目睽睽下被这样下面子,周蕊儿满心羞臊,她头一热,狠狠一跺脚:“给就给!叫你敢小看我!”说完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心中暗悔,却不好反口,忙道:“你说了我答应给你菊花,可有什么证据?”
俞宪薇指着她腰间,道:“你都收了我的络子了,怎么不是证据?”
周蕊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腰间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个缠丝红玛瑙珠串成的菊花形如意金丝络子,样子十分精巧。她一愣:“这是何时挂上的?”
俞宪薇道:“你答应给菊花,我就把它送给你了。不信你瞧,”她一指旁边卷青腰上挂的一个青络子,“那也是我给的,你看着络子手艺是不是一样?”
周蕊儿百口莫辩,最后只得咬了咬唇:“算你赢。”又恨恨道,“我这就去搬花。”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周蕊儿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俞元薇回过神来,摇头一笑:“这丫头还是这么毛躁。”被这个插曲打断,之前俞元薇俞华薇两个剑拔弩张的情形烟消云散。俞元薇仍是一副宽和大度的神情招待几个姐妹,在座的还有一个表姑娘是古氏的侄孙女,也就是小古氏的亲侄女,闺名唤做古容娴,她和俞家几个小姐往来得多,见惯不怪,方才那样情景下她仍是安安静静地端坐品茶,并没有出声。
俞明薇瞅了个空悄悄问俞宪薇:“姐姐是几时把那个络子挂在周表姐身上的?”
俞宪薇道:“是周表姐自己挂的。”
俞明薇不以为然,看了俞宪薇一眼,扑哧一笑,自去拉了古容娴说话。
到了中午,吕氏特地吩咐厨房以菊花入菜做了几道应时应景的佳肴,几位小姐不论心中作何感想,面上都是宾主尽欢。
才用过饭,外头就有人来报说周小姐又来了,随着来的还有七盆怒放的墨牡丹,周蕊儿果然言出必行,只是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从周老太爷那里要来的这些花儿。
俞家几个小姐虽然也算有些见识,但还从未见过墨牡丹的真容,此时都围着花儿赞叹。周蕊儿站在花前,微微抬着下巴看俞宪薇:“你看,我说到做到了吧!”
俞宪薇鼓了两下掌:“周表姐果然是真英雄。”
周蕊儿鼻子里哼了一声,带了几分得意,但一回头看到紧跟在身边的嬷嬷,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无限哀怨地瞪了俞宪薇一眼,苦着脸道:“祖父让我以后呆在家里学女红道理,不准去骑马了。”
俞宪薇淡淡一笑,果然周老太爷没那么好说话,拿出这些墨牡丹总得要孙女付出些代价才行。怪不得刚才还来去洒脱的周蕊儿身边突然多出两个外表严肃不苟言笑的嬷嬷。
俞宪薇原本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训周蕊儿一番,叫她吃了教训后不敢再信口开河开过火的玩笑,谁知竟起到了这样意料之外的效果。想到上辈子周蕊儿那些恶作剧带给自己的麻烦,俞宪薇不由觉得周老太爷这个决定十分英明。幸而周蕊儿虽有些缺心眼爱胡闹,但还算信守承诺,想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俞家看到她了。
正暗自庆幸,却不料周蕊儿在旁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今天摆了我一道,我记住了,以后定要找回来的。”说完,狠狠瞪了俞宪薇一眼,又向俞元薇几个道别,跟着两个嬷嬷走了。
俞宪薇目瞪口呆,心中涌起一阵无奈,看来今天这个玩笑似乎也过火了,只盼着将来不要惹出什么事才好。周蕊儿以后是要跟着兄长去边关历练的,几年后也成为了一任女将,算是一个传奇,只是上辈子的俞宪薇和她交集寥寥无几,不知她原来是这样越挫越勇死不罢休的性格。所以今天平白给自己惹上这样一个人。
待到赏菊会散,回去的路上,照水手上抛玩着空盒子,笑眯眯地凑上前问俞宪薇:“姑娘,今天我表现得怎么样?”
俞宪薇眼角扫了身后沉默的绿萼一眼,点点头:“还算机灵。”照水看懂了她的暗示,在周蕊儿凑近往她头上插花的时候悄悄塞了个络子在她手上,俞宪薇便趁机挂在了周蕊儿腰上,这些事不过生在电光石火间,若不是两人配合默契,今天这个反制只怕不会如此顺利。现在的照水比以前放开了许多,添了几分狡黠灵气,这叫俞宪薇很是欣喜。
现在照水母女已经算是她的心腹,她愿意给她们她力所能及的照拂和支持,也愿意宠着照水少些拘束,多流露几分纯真本性。因为在这个冰冷的大宅里,她们是她心头残存的唯一一丝温暖。
16第十六章 此路不通
自从赏菊会后,周蕊儿似乎突然对俞宪薇来了兴趣,总是隔个两三天就溜到俞家来找她,俞宪薇不胜其烦,皱眉道:“你不是该在家里学做女红的吗?怎么有这个闲情雅兴来我这里?”
周蕊儿躺在她床上,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道:“祖父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上回是我太轻敌才被你赢了,这回我要观察清楚你的弱点,定要一击必胜。”
俞宪薇烦极反笑:“天天躺在床上睡懒觉就能观察了?”
周蕊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所谓弱点,就是再不知觉的情况下才能看得最清楚,如果两军对阵,自然都是要扬长避短的,弱点收敛就看不清楚了。”
俞宪薇嗤之以鼻:“一派荒谬。”自去桌边临帖习字。
周蕊儿趴在绣花枕上,不解地看着俞宪薇,过了半晌,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天天都只在那里练字?”
俞宪薇头也不抬:“那你说我该做什么?”
“我在家里好玩的多了去了。”周蕊儿坐起身,掰着手指算,“爬树、掏鸟蛋、爬房顶,捉蜘蛛,玩蛐蛐,逮耗子逗猫,去习武场练拳脚,最无聊的时候就偷跑到厨房去偷吃的。”她顿了顿,嘿嘿笑道,“偷的比要来的好吃。”
俞宪薇手中笔走龙蛇,随意问道:“怎么不去找你堂哥玩?”周蕊儿的母亲是俞老太太之女,几年前就去世了,留下她孤零零一个,并没有亲兄弟姐妹,父亲又是常年在边关,家里只有老太爷并伯父伯母。她堂哥周菖比她大上五六岁,堂兄妹两个感情甚佳,周蕊儿没有适龄的女孩相处,成日和男孩子混在一处,才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气。
周蕊儿百无聊赖道:“我哥哥要准备会试,天天关在屋子里读书。”
俞宪薇手中突然一停,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身处周蕊儿那个位置,却不知能否做到像她那样坚韧不拔,在父亲阵亡后上阵从军,为父报仇,还立下一番事业。
脑中闪过一丝火花,俞宪薇呼吸突然停了一瞬,猛地抬头,目光直直看向床头,周蕊儿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撇嘴道:“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俞宪薇放下笔,跳下加高的脚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你父亲如今是不是在西北大营做守将?”
周蕊儿不乐意了:“什么我父亲,那是你姑父。”
俞宪薇有些心焦,不理睬她的话,只顾问:“回答我,是不是?”
周蕊儿见她焦急不似作假,便点了点头,又狐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俞宪薇道:“你想上战场吗?”
周蕊儿一愣,茫然道:“什么?”
俞宪薇又问:“那你父亲现在会从战场回来吗?”
周蕊儿怒了:“我父亲不是懦夫!军人只会向前,绝不会后退!”
俞宪薇颔,兀自沉思,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你早些准备上战场,还有三年时间,或许还有转机。”
周蕊儿一甩枕头:“嘀嘀咕咕什么呢,我听不懂!?”
俞宪薇抬头,深深看了周蕊儿一眼,周蕊儿心头陡然凉,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俞宪薇只是个碰巧重活一次的游魂,心底深处充满压抑着的怨恨和疑惑,她并没有那样伟大的情操和抱负去拯救所有人,只想自私地先改变自己的困境,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面对这个自己凑上来的周蕊儿,她既然知道周蕊儿之后的悲惨遭遇,便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陷入丧父的痛苦中,她愿意帮周蕊儿一把。而且,这其中也参杂了一丝私心,周菖日后是要去朝中做官的,而周蕊也是边关将领,周家人虽稀少,却也有一番势力,若是将来自己要自立,少不得要向外寻求助力,周蕊儿欠下她恩情,以后便可能助她。
周蕊儿见她神色不定,忽而皱紧眉头,忽而自顾自点头,不由惊讶道:“你中邪了?”
俞宪薇被她的傻气气得翻了个白眼:“你才中邪了。”
周蕊儿第一次见她翻白眼,不由哈哈大笑,抱着肚子笑倒在床上,半日才停了笑,指着俞宪薇道:“我就知道,你最有趣,比那些惺惺作态的小姐强多了。”
俞宪薇拿定了主意,便再不理她,仍旧回去写字,忽而想到一个问题,又问:“你为什么次次都只来找我?”
周蕊儿眼神闪烁,嘿嘿笑了笑。
俞宪薇眯了眯眼:“你若是不回答,我去问周爷爷,也是一样。”
周蕊儿忙道:“别,别问了,我说还不行么。祖父说你络子打得好,比别的姑娘都强,让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