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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水见她从昨夜开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试探着道:“姑娘是被那杜氏女吵着了?”
俞宪薇微怔,继而一笑带过:“没什么,觉得曲子好听而已。”
话音刚落,重露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满脸惊慌失措,绿萼正从小茶房里捧了点心出来,见此不由皱眉嗔道:“姑娘在这里呢,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重露忙喊道:“绿萼姐姐,大事不好了,六老爷……六老爷他出事了。”
屋里屋外众人都是一惊。俞宪薇却是看上去最镇定的一个,但她的手在袖子里微微抖,等待了许久的消息终于来了。
小古氏很快遣了人来南跨院,让俞宪薇赶紧换了素色衣裳随她去永德堂。
待到母女几个匆匆赶到永德堂正房,还没进房门,就看到丫鬟们慌慌张张进进出出,珊瑚掀开帘子,三步并作两步迎出来:“三太太。”
小古氏应付地点了点头,心急如焚地问道:“老太太怎么样了?”
珊瑚眼中不掩忧色,道:“老太太才听了消息,惊得晕了过去,这会儿如夫人和二太太正在里头伺候呢。现在大伙儿群龙无,也没人敢去后院告诉老太爷。”
小古氏又问:“六老爷的消息是谁传来的?”
珊瑚道:“是姑老爷府上着人送来的信。”她眼圈一红,哽咽道,“说是过两天衙门就有正式的阵亡文书下来了。”
看来消息是确凿无疑的了,小古氏心头凉了半截,若是小叔叔亡故,父母因此卧病,身为三子媳妇的自己很可能要被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几乎不可能跟去任上。
珊瑚见小古氏脸色刹时变得苍白,只当她是因为家中不幸而难过,并没有多想,又道:“三太太赶紧进屋吧,如夫人她们还在等着您呢。”
小古氏勉强点了点头,带了俞宪薇三姐妹进了正房屋子。
俞老太太已经醒了,初闻消息的震惊过去,现在她正拍着床板哀哭不已,吕氏和王氏站在旁边,一边垂泪一边劝着老夫人,不时还要吩咐几句,让下面人赶快熬药,拿擦泪的干净巾子,再催着快些去唤二老爷来。幸而丫鬟们素日还算训练有素,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做事回话有条不紊,不曾乱上添乱。
只是王氏仗着自己才是明媒正娶的正经儿媳,不肯让吕氏抢了风头,便摆着嫡媳的架子,处处抢在吕氏前头说话,吕氏说了几句话都被抢白,索性也不去争,只顾扶着肚子坐在床头锦垫方凳上,低声劝慰俞老夫人。小古氏见里头大人正乱着,不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便让人又把三个女儿送回宽礼居,自己去到吕氏身边陪着一起宽慰俞老夫人。
好容易劝得俞老夫人喝了药睡下,妯娌三个聚到前堂,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刚刚才经历一番兵荒马乱,三人都有几分疲倦,因为要陪着俞老夫人掉眼泪,三双眼睛都是红肿的,尤其是吕氏,大腹便便,更显吃力,精神萎靡得几乎要旁边的丫鬟架着才能走动。
小古氏到现在还有些雾水,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前几日才说六弟打了胜仗么,怎么他……说没就没了?”
当时打胜仗要嘉奖的喜信是王氏送来的,此时这噩耗倒像是打了她的脸似的,王氏心头不顺,瞥了小古氏一眼,只装没听见这话。
吕氏饮下一口刘庆年家的特地送来的淮山煲乳鸽汤润润喉咙,又让小丫头跪在旁边捏腿,这才缓缓叹道:“谁能料到呢,竟是世事无常,周家老太爷派人来报信,说六弟孤军深入敌区,却敌人现,不幸……全军覆没了。”
若是别人说的这话,只怕未必能全信,但周家姑老爷本就是和俞宏岓一道在西北为将,他家里的消息断乎不会有假。
此时,有媳妇进来回话:“二老爷午睡未醒,小的们不敢打扰。”
吕氏和小古氏都是一怔,再怎么睡午觉,这亲弟弟亡故的大事,说什么也该叫醒才是。外出打探消息,或是有亲友闻讯上门,没个男人理事如何了得。如今大老爷在外经商,三老爷去了邻城,底下的孩子也都才十来岁,家里能做主的男人便只剩下二老爷一个,若他不出面,难不成要让这一屋子妇孺出面么?两人想着,齐齐看向王氏。
王氏丢了个大脸,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她是在管家理事时听了消息直接过来的,并不知道二老爷的确切动向,待要竖着眉头话叫人硬拉了二老爷起来,却见那回话的媳妇冲自己挤眉弄眼。
虽王氏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做事说话欠思量,但素日里自己相公是个什么德行她哪里不清楚,以前也没少因此出事故,多多少少有了教训,她见那媳妇的小动作,生出几分狐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少不得犹豫着干笑道:“二老爷昨日着了风寒正喝药呢,许是那药喝下去人睡得熟,不容易醒。如姐姐和弟妹先商议着,我去请了二老爷来。”
同在一处府里,二房有没有请大夫来诊治其他两个人心知肚明,她们也不点破王氏的谎话,点点头就放了她走。
出了正房门,王氏立刻板起了脸,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媳妇子苦着脸道:“二太太恕罪,小的也是没法子,午间二老爷在春姨娘屋里饮了酒,醉狠了不省人事,这会子还没酒醒呢,春姨娘拦着,小的们也不敢十分惊动他。”
王氏勃然大怒,咬牙道:“这个挨千刀的,这种紧要时候他居然和那小妖精去喝酒。”一时满腔怒火妒火烧得轰轰烈烈,几乎脚下生风,带着一群媳妇丫鬟一溜烟去了合义居后罩房。
后罩房一排屋子,围墙隔成一个个精致小院落,便是几位姨娘的居所。
春姨娘正带着两个丫鬟候在自己的小院前,见王氏来了,忙上前几步,陪笑道:“太太……”
“啪!”王氏当头一个巴掌挥过去,直把春姨娘打得跌倒在地,王氏犹不满足,上前怒不可遏骂道,“你们这群小妖精,素日狐媚作怪当我不知道?你们真心犯在我面前,我踩死你不过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不过是我向来仁善为怀,懒得和你们计较,处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知竟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大白天就勾引爷们饮酒作乐,误了家里大事。叫二房都没了脸损了老爷名声你就得意了?可见你是个心黑意狠的,这样的贱婢我们俞家可容不得。”
说着便吩咐底下媳妇婆子扒了春姨娘的衣服,叫人伢子领出去卖了。
春姨娘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膝行过来求情,又使眼色叫小丫鬟去里头叫醒二老爷,谁知王氏已经忍耐许久,这回下了狠心要借此生事灭了春姨娘这个平时最得宠生娇的出头鸟,丝毫不听她辩解,直接叫婆子堵了她嘴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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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虎虎生风,一把推开门,一双三角眼一扫,见俞宏崱稍诖采希律佬甭遥砭瞥簦位昂羿嗖煌#⊙就氛秸骄ぞに踉谇奖撸跏侠恋昧侠泶阂棠锏难就罚苯又缸盼萁橇撑杓苌习肱璨兴溃骸坝媚撬牙弦移眯眩
旁边的婆子吃了一惊,忙道:“太太,老爷向来身子不大好。”
王氏气冲头顶,仗着自己有理,便有心出一出素日的恶气,要给俞二老爷一个教训,便厉声喝道:“身子不好?大白天就和小老婆喝成这副样子,哪里像身子不好的?他自己都不在乎,咱们操那冤枉心做什么?快去!”
婆子无奈,只好捧了水泼下去,冷水浇头,俞宏崱涞靡欢哙拢菩蚜舜蟀耄徽鲅劭醇跏希⒖谭碜鹋溃骸澳阏舛窀荆敫墒裁矗浚
王氏难得拿到一个压过他的把柄,怎肯退让半分,只管拿捏了腔调冷笑道:“六弟在前线阵亡了,老太太伤心得都昏过去了,老爷倒是睡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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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冷哼一声,道:“若是老爷不怕外头说你毫无兄弟情义,只管让我这个妇道人家出头理事,横竖眼睛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大可不必去理。”说着,一甩手,扭身昂挺胸出了院门。站在院子前头左右一看,旁边几个姨娘小院都静悄悄的,连咳嗽都听不到一声,王氏心头得意,抬高了声音,大着架子吩咐旁边的婆子道,“眼睛耳朵都机灵些,别让那些没三没四的东西勾引坏了老爷,若再有这样不知廉耻,大白天就拉着男人享乐的混账东西,只管来回我,我也不多问,拿准了一股脑卖了省事。”
19第十九章 闵氏母女
且不说王氏如何借机生事立威,俞二老爷如何换了衣裳赶去俞老太太屋里看望,又去前院差人出去打探,俞府几个当家的主子都还算没乱了阵脚,单说俞家几个孩子,除了大少爷二少爷尚在学堂,小少爷在院中养病,小姐们都被俞元薇叫到自己院里照顾。
俞明薇紧挨俞元薇坐着,拉了她的袖子问道:“大姐姐,六叔他真的出事了么?”
俞元薇亲自递给俞明薇一盏茶,安抚道:“事情还未确实,咱们稍安勿躁。”
俞宪薇端端正正坐在稍远的椅子上,并没有吭声。俞明薇看了姐姐一眼,嗯了一声,低头捧了茶喝。
这时,卷青匆匆进来:“回姑娘,二姑娘说她在自己院子里很好,就不过来了,三姑娘也留在二房院里。”
俞元薇轻轻皱了眉,挥挥手:“罢了。”她使人叫几个妹妹来此,是因为此时大人们都有事情忙,她担心底下人因此疏忽了什么,这才好心接了她们来,谁知俞华薇还是这样不领情。她想了想,又道,“叫宋妈妈去各处叮嘱一声,几房少爷姑娘们的院子都看严些,若有偷空耍懒疏忽了主子的,一经查出一定重罚!”卷青领命去了。俞元薇这番气势姿态,当仁不让的孙辈中第一人,幸而俞华薇不在这里,否则只怕又是一场官司。
俞秋薇靠着一旁的盆景架,手指轻轻抠着嵌宝金条盆上的祖母绿,低声喃喃:“六叔是个好人。”
俞元薇一愣,继而朝她微微一笑:“是呢,六叔一定平安无事的。”
俞宪薇瞥了她一眼,心中道,可惜暂时不能如你们的意了。
一天后,俞家尚是一片愁云惨淡,衙门正式下达了俞宏岓的阵亡书,原本为国捐躯的战士都会有一份死后哀荣,往往会升一升官职,但因为俞宏岓有率军冒进的嫌疑,是使得六千军士全军覆没的罪魁,所以朝廷不但没有给他升官,反而怒极要治罪,幸而周家姑老爷在朝上苦苦求情,这才最终没有追究,但也因故并没有下赐一点抚恤,和别人的身后荣华想比,俞宏岓的身后事颇有几分惨淡。
但无论俞宏岓是何名声,他到底是荆城俞家的儿子,俞老太太最疼爱的老来子,在阵亡书到达后的第三天,俞家门前的红灯笼换成了白色,并挂出丧幡,小厮们腰间系着白腰巾,去到城中亲近的人家送讣文。
俞宏岓死后尸无踪,但他总是俞家儿子,俞家人少不得要办一场丧事,给他在祖坟立个衣冠冢。这是俞老太太的极力要求,儿子儿媳们只得照做。
俞家在荆城经营数代,祖上又曾出过三公,是荆城颇有名望的人家之一,这次为儿子办丧事,虽然名声上并不怎么光彩,但荆城的大户人家都给了面子,来的都是几个当家人,当地知府诸官虽碍于公论不好亲自前来,却也遣了家中儿子前来致祭。
俞府门前车水马龙,往来不绝,迎宾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俞宏岓身前如何且不说,至少这身后事,排场一点不小,并不亚于那些受了嘉奖的烈士,似乎越是名声有了残损,越是要热闹繁华来遮掩修饰。这番欲盖弥彰的故作姿态倒叫知情人们背地里嘲笑不已。
但别人背地里如何议论,俞家一时是顾不到了,现如今,它内部正乱成一团,能维持表面的光鲜已是不易。
忙了一整天,小古氏全身酸软,疲惫地半躺在榻上歇息,点翠跪在脚踏上给她捶腿。忽而滴翠匆匆进来,见她闭着眼,眼下一片青黑,显是累得狠了,滴翠便犹豫了一下,却因为事情实在重大,只得低声唤醒小古氏。
“如何了?”小古氏眼睛没挣,问道。
滴翠忙道:“老太太又昏厥过去,老太爷也有些不好,听说如夫人忙得动了胎气,现在也正寻大夫诊治呢。”
小古氏闻讯,忙不迭起身,略收拾了一下就往永德堂去了。
老太太哭得屡次昏厥,又跟老太爷埋怨不该送了儿子去前线,悲伤之下不择言,说得有些过了,俞老太爷本就伤心,被老妻一激,生生吐出两口血来,偏这时候最能干的吕氏也倒下,只有王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