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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杜若秋流落街头,靠着俞宏岓乳母一家的周济才存活下来,以卖绣品和浆洗衣物维持生计,但名声却已经打上了寡廉鲜耻的印记,别人骂她□□朝她吐口水处处使绊子全然充耳不闻,外人越以为她厚颜无耻,更有登徒子上门要闹事,被她挺着肚子一剪刀扎穿了腿,别人见她如此泼辣,虽辱骂依旧,却也不敢再招惹。
待到次年二月生下一个瘦弱的女婴,当夜,杜若秋一根汗巾子悄悄寻了死,只留下一封血书,求俞老太爷俞老太太可怜这女婴命苦,请他们当做好心收留孤儿一般照顾她。杜若秋这样刚烈,以死自证清白,俞家上下倒有些后悔,便将那女婴捡回家,当做家生子一般养着。
谁知半年后,俞宏岓竟然活着回来了,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回家后却只见满目凄凉,除了一个嗷嗷待哺的瘦小女儿再无一人。又听闻了杜若秋在世时所受的屈辱,他震怒之下抱了女儿回了北方边关,在荆城兵乱之前都不曾再回来。
无论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着怎样的变化,世事的轨迹在别人身上仍是按部就班,杜若秋此时没办法进俞家门见俞老太太,便只得跪在外面求一见,这和前世的展是一样的,这个女子的命运,若没有外人相帮,大约也会和前世一样,最后落得凄凉而死的境地。
俞宪薇回忆至此,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顾氏,小古氏是由俞老太爷的心腹亲自护送到京城去成亲的,俞老太爷和俞老太太两个都有去观礼。这便说明,那时候若不是顾氏已经被休,就是这停妻再娶乃是奉了父母之命。当年顾氏必定也陷入了极为困苦艰难的境地,她在痛苦绝望中,是否也曾盼望能有人拉她一把。
俞宪薇心中酸涩,略想了想,便脚步一转,往前头去了。
想来是有人约束了下人,俞宪薇走的后廊角门进去,竟一路无人,冷清清地透露出几分紧张之感,摆明了正生着什么不寻常之事。待到进了永德堂。院里并无往日的笑语欢声,院子中也并无一个闲人,珊瑚和水晶板着脸一左一右守在厅门边,恰如一对门神。
“你这贱人,害得我儿子丧命不说,如今还想用个贱种来蒙骗我,分明才两个月的身孕却说成四个月,其心可诛,你当我俞家门庭是任你作践的吗?”俞老太太怒不可遏,中气十足的骂声在院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俞宪薇正走进院门,遥遥听到这话,不由脚步一顿。想来事情已经生,想要挽回却有些困难了。
珊瑚见她进院子,颇为吃惊,忙走了过来,道:“姑娘,老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在里头有事呢,姑娘且先回去,等事情了了再来吧。”
俞宪薇停下脚步,看了眼屋子,又问:“我听见有别人的声音,还有谁在里面?”
珊瑚道:“还有素日来咱们家瞧病的邱老大夫……”正说着,突然有大房的丫鬟匆匆过来说吕氏有些不大好,似动了胎气,大姑娘说去外头请大夫怕赶不及,要请了邱老大夫去瞧瞧。珊瑚听了,慌忙撇下俞宪薇去屋里报信。
这里人多事杂,不是逗留的地方,再者,就算挤进屋里去了,人微言轻,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俞宪薇略想了想,转身出了永德堂。
踏雪拂雨本来看着俞宪薇听了六房出事的消息之后就赶着过来,以为自家姑娘要瞧热闹或是要做什么事,谁知她只是在这里打个转就走了,两个丫鬟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俞宪薇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对踏雪道:“你去老太爷那里带一句话给五姑娘,就说永德堂里有不知好歹的人闹事,老太太刚了火,跟前却没有大夫看着,不如五姑娘去请孙老大夫来坐镇。也不必告知老太爷,以免他担忧。”
说完,又似自言自语一般道:“祖母年纪大了,素来身体富态心慌气短,听说每次动了肝火总要病一场,偏生刚才生了那么大的气,现下没有大夫在旁边看着,总叫人放心不下。”
因着俞老太爷常年离不开药罐子,为表孝心,家里为他请了一位老大夫常驻,专门负责给老太爷调理身体,儿孙们头疼脑热都不会惊动孙大夫,而是去荆城里另寻名医。比如那位邱大夫,就是常来家里出诊的。
踏雪有些疑惑,不知六姑娘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孝顺起来了,只是姑娘这话并无错漏之处,反而处处体贴孝敬,便认为姑娘这是想要讨好老夫人,再者,俞宪薇素来只爱用照水洒金两个,对几个新人很有几分冷淡,这还是头一遭正儿八经吩咐她办差事,踏雪心头有几分得意地用眼角扫了拂雨一眼,拿定主意要不甘人后,办好了差才有底气压服众人,忙满口应下,赶着去了。
俞宪薇知道踏雪有个姨父就在老太爷院里当差,这趟去传话不会有什么差池,而从昨夜偷听来的话看,俞如薇对俞宏岓这个六叔颇有几分亲情,想来以她的性子,必会盘问踏雪前因后果,若得知杜若秋有事,定不会袖手旁观。俞如薇在老太爷跟前得宠,由她出面才能请得动孙老大夫。
俞宪薇这样想着,到底不能全放下心,便不走远,只在永德堂近旁一处穿堂装作看梧桐的落叶。拂雨见她顿住脚步,约摸猜到几分她的心思,怕惹火烧身,忙笑道:“这里风大,姑娘回去吧。”
俞宪薇算着时间,踏雪应当已经见到俞如薇了,她微微放心,看了拂雨一眼,淡淡道:“我赏落叶正看得有趣,你催什么?这么想回去,你先回吧。”
拂雨被斥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若说尽忠职守的丫鬟本分,就该安安静静等在一旁,但拂雨实在担心会被俞宪薇连累,有心去赖妈妈那里告状好洗脱罪责,便笑道:“我看姑娘身上单薄,回去取件披风来给姑娘挡挡风。”等了一会儿,见俞宪薇没有反对,便忙忙地去了。
拂雨刚走,永德堂院内便传来门扇被猛然打开的声音,一把沙哑粗粝的女人嗓子哀求道:“老太太,我真没有骗您,这是六爷最后的一点骨血,您可怜可怜他……”
“住口!”老太太怒极,大喝道,“把这贱婢拖出去,若是再敢出现在我俞家门前,就乱棍打死!”
婆子们应了,杜若秋求情的声音响了两声便没了声息,想来是被堵住了嘴。唯有衣裳摩擦的窸窣声和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俞宪薇回头看着,俞如薇和孙大夫还不见踪影,眼看错过这个机会,杜若秋罪名敲定就再难挽回,俞宪薇一咬牙,往前几步转进了院子。
“宪姐儿,你怎么来了?”王氏眼尖,先现了俞宪薇,便故意夸张地喊道。
俞老太太阴沉着脸瞪着婆子手中狼狈不堪的杜若秋,抬头扫了眼俞宪薇,便对身边丫头骂道:“你们是怎么看门户的,放着姑娘这么闯进来。”
珊瑚玛瑙几个都不敢辩白,忙跪下认错挨骂。其实倒也不能怪她们,本来周围下人都避开了,而各处都命专人把守,却恰好俞宪薇走的那处通后园的小角门,看门的婆子临时偷了个空去方便,不过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她走了进来。再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躲是非的,有谁能料到俞宪薇竟自己来寻是非。
王氏看着杜若秋被打入谷底不得翻身,六房那份家产看来仍会安稳在手,心头正得意得紧,恨不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来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见状便笑吟吟刺道:“六丫头不小了,怎么还没个分寸,看热闹也要分时候,女孩儿家家的,怎能没半分规矩?——家里的姑娘可没有这个习惯,想来是平日三弟妹教导不严吧。”
小古氏本来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被引火烧身,忙沉下脸呵斥道:“六丫头,别胡闹,先回屋去。”
26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俞宪薇眼角扫到几乎瘫在地上的杜若秋,那张芙蓉脸早已瘦削得吓人,此时又披头散,露出的额际脸颊全是血块凝结的擦伤,看着只是个落魄得不行的普通妇人,全无半点传言中的绝色风采,然而,即使被几个婆子蛮力拖着,她仍然努力弓着身子,双手护在腹上,似是要保护腹中的孩儿。
饶是俞宪薇已变得铁石心肠,看了这一幕也不由动容,恍惚中竟似真的看到十年前那个慈爱的陌生女子,她眼一酸,忙转开视线。
眼看着滴翠点翠两个听了小古氏的意思就要过来拉走自己,俞宪薇好像突然从呆呆的怔愣中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出来,似见了救星一般往前跑了两步,惊慌失措地紧紧抓住小古氏的衣摆,带着哭腔道:“太太,了不得了,后院的丫头们都在说,说如夫人姨母出了好多血,就要活不成了。”
几人都是一惊,小古氏一把握住俞宪薇的手:“这话谁说的?”
她的手太用力了些,小孩子皮肉嫩,经不起这样的力气,俞宪薇吃痛,只得咬牙忍住,低头泫然欲泣道:“我原要回咱们院子,结果看到后院丫鬟乱跑乱嚷说这些,吓得我不敢回去,只能来找太太。”俞宪薇微微瞟了眼王氏,见她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惊喜,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含含糊糊道,“她们还说什么原本还是好好的,结果大夫一去扎了针就出事了。”
俞老太太眉头皱起,问道:“不是让邱大夫去的么?怎么出事了也没人来报我?”不知怎的,听说和邱老大夫有关,俞老太太原本想让人把杜若秋带下去的心思就停了一停,只让婆子们把她关到一旁耳房里。
珊瑚忙回道:“翡翠在那里呢,想来立刻就有回信的。”又命小丫头赶紧去大房问询。
玛瑙翡翠原本是去请吕氏来永德堂议事的,碰巧遇上吕氏动了胎气,玛瑙回来报信,翡翠留在大房听命。
小丫头才出去,翡翠就慌慌张张进了院子,道:“回老太太,如夫人生了。”
俞老太太身子摇了摇,被珊瑚扶住,顾不得站稳,忙问:“怎么样了?”吕氏才怀胎七个多月,若此时生产,难保不会一尸两命。
翡翠喘着气福身,道:“生了位小千金,原本险些救不过来,幸而大夫人取了一枚保命丹,这才母女平安。”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王氏酸意十足笑道:“如姐姐好福气,又添了个千金。”
俞老太太皱着的眉头却没有松开,她看了眼受惊兔子一般的俞宪薇,只觉得今天这事颇有几分蹊跷,便又问玛瑙:“不是说只是动胎气么,怎么突然小产了?”
翡翠道:“听大夫说,是孕妇受惊生怒所致。”
“受惊生怒?”俞老太太震怒道,“谁敢给她气受?!”
翡翠抬头看了眼王氏,又低下头,吞吞吐吐不敢回答。王氏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
俞老太太看得仔细,急火攻心,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快说!”
翡翠只好道:“听如夫人身边的人说,是今天王七家的去如夫人那里回话时掉出封信,被如夫人看见,当场就动了胎气。”
王七家的是王氏心腹,一时,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王氏身上。
王氏愣了一下,脱口骂道:“混账小蹄子,想栽赃么?”又向俞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绝没有的事,王七家的素来规矩得很,定是她们栽赃陷害。”
俞老太太也不理她,只问:“信呢?”
翡翠回道:“如夫人一直攥在手里不肯松开,小的拿不到。”
小古氏突然问道:“邱老大夫去得匆忙,可赶上了给如夫人诊治?怎么最后竟要用上大夫人的保命丹了?”
闵氏祖上原也是世家大族,手中颇有些珍贵的灵丹妙药,这保命丹是她的嫁妆,危急时候拿来救命的,总共只得两粒,送了一粒给俞老太太,这最后一粒却是拿来给了吕氏。
翡翠一愣,道:“邱老大夫原想施针止血,却没有止住,危急关头,大夫人就用了药。”
一通问话下来,除了王七家的肯定有问题外,因着俞宪薇的话,连邱老大夫也显得可疑起来。这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
俞老太太看了眼有些慌乱的王氏,疑人偷斧,自然越看越可疑,王氏素来掐尖要强她是知道的,吕氏是她的外甥女,又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经营私产的心腹之人,她多疼了几分也是有的,况且,家中若让王氏一人独大,只怕最后要骑到自己头上来,让吕氏和她势均力敌,自己才能既抓住家中大权,又偷空子享享福。
原以为王氏只是性子好强爱争权夺利,时常约束敲打一番也就罢了,谁知竟这么心狠手辣,竟然要趁机谋取吕氏的性命,若真如她所愿吕氏丧了命,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取她这个碍事婆婆的性命了?!邱老大夫也常常给自己看病开药,若王氏的黑手真的伸到他身上,那这背后还可能会有什么阴谋,只怕已是呼之欲出了。
俞老太太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