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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你怎么来了？”
霍初航知道简钟晴跟席御南去了海滨，也知道她昨天回来，他昨天就想来找她，可是父亲走了，家里要面对很多事情，他一时困住了身，走不开，今天，他是趁乱跑出来的，他在这等她很久了。
这几天的经历，比之前面二十多年的，都要多，人性之贪婪虚伪，简直快要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价值观。
他心中苦涩，原本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在看见她的人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个时候，他只想抱抱她。
霍初航想着，突然箭步上前，伸手，紧紧抱住了简钟晴。
酒味钻入鼻尖，简钟晴心一紧，“你喝酒了？”
霍初航抱得更用力些，意识到简钟晴的不悦，他急切地语带哀求，“晴晴，就一会！求求你，我只是想抱抱你！求你，不要推开我——”
如果他要求的只是一个拥抱的话，简钟晴皱了皱眉，举起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无声地做出抚慰。
他真的静静的抱了她一会，然后很守信用的松开，他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整个人都泡在说不出的浓浓的阴郁与悲伤中。
第234章 我很清醒（）
简钟晴微微叹气。
霍老爷子的死，对霍初航绝对是个打击。
站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她应该安慰安慰他，可是她能说什么？
他们的关系敏感，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人在伤心欲绝的情况下，容易感性误事。
她不希望，她一时的心软，加深霍初航以后的伤痛。
“初航，回家吧。”那个地方现在很需要他去主持大局。
他垮下双肩，痛苦地咬紧了牙关，许久，才战胜了浑身汩汩外冒的寒气，颤栗地无比后悔地挤出一句话，声音深沉如海饱含痛楚，“晴晴，我爸死了——他是被我气死的！”
……
简钟晴记得，她跟霍初航第一次见面，在餐厅谈交易，那时候的霍初航刚回国不久，年少装老成，开车跟了她一路，当时他有抱负，有原则，坚信自己做认定的，整个人意气风发，风采翩翩，一整个迷倒万千女性的公子哥儿。
而眼前的霍初航，明显比上次订婚宴的时候，还要瘦，精神看起来也不好，眼窝子深深凹陷下去，像是几天几夜没睡好。
简钟晴挑的小区附近的餐厅，两人一天以后进了去，霍初航坐到座位上之后，表情颓然，他抿着唇，不发一言。
简钟晴只是看着。
对于刚失去至亲的人，说再多安慰的言语也毫无用处，他们最需要的只是个能陪伴在身边的人。
感情上，简钟晴能快刀砍乱麻地对霍初航狠心，但这份狠心，还没能狠到，能无视他人刚刚失去父亲的悲痛。
她跟侍应生要了杯蜂蜜水，蜂蜜水送上来，她放到霍初航跟前，“先喝点蜂蜜水解解酒。”
霍初航摇首拒绝，“晴晴，我很清醒。”
就是太清醒了，所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错误的深渊，明知道前面会是一条不归路，等待他的只有痛不欲生，他却没法选择。
简钟晴也不勉强，她沉吟了一下，方缓缓开口，“初航，你爸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要注意保重身体。”
霍初航苦笑。
父亲病逝之后，报刊上早震翻天地加版跟踪报道，走在路上，十个人里头便占了九个人在讨论这件事情，另外一个默默地听。
何况，她那几天跟席御南在一块，父亲撒手人寰的头一晚，霍家虽出动了全体保全，勉强不对媒体外界泄露消息，可，席御南是谁？
他身为盐城经济的主宰，一直监视着各龙头老大的动静，恐怕，父亲去世，他比他们这些霍家人知道的还要早些。
她跟在席御南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从父亲生病，他抵不过父亲的要求，答应会接手霍氏，甚至不惜和叶蓝订婚，以防备未来的一天，将要面对的霍氏因为父亲的逝世而出现的动荡局面，他时刻担心不已，很多个夜晚，靠着安眠药都那个不能安睡，身体情况日渐余下。
可他身边的人都态度一致，众口铄金地要求他必须早点熟悉霍氏的业务，并且多与叶家联系，取得叶家的咫尺，从而争取早日稳定霍氏，从没有人关心过他挺不挺得住，简钟晴是唯一的一个。
第235章 被逼出来的（）
面前这女人，当着众人面前，不止一次，将他推到千里之外，却又比起那些嘴巴上说在乎他的人，真实地去关心他。
不为他是霍家二少，更不为他即将要掌管霍氏，仅仅因为，他是霍初航。
这点认知，让霍初航心很暖，却又酸涩得发苦。
她，不属于他。
可是他心里面很多很多说话，他只想跟她一个人说。
“他们连我的想法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乎我的身体。如果我爸在——”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目光变得冷凝和黯淡。
霍初航笑容讽刺，“不对，我爸他以前很尊重我的，只是，我姐接管霍氏，我和我弟表示了对霍氏没兴趣之后，他就开始变了。”
他这个变字，透着抱怨的味道。
简钟晴心想着死者为大，便好言安慰他，“霍老爷子处在那个位置，自然有他的考究，不管他出于什么方面的考究，他都是为了你好。”
霍初航听了，挫败的表情更苦不堪言。
父亲为他着想，他何尝不知道？
只是，父亲要替他争取的那些，是他想要的么？
不过是甲之砒霜，汝之蜜糖。
不管是叶蓝，还是即将要面对的整栋霍氏，对他来讲，都是砒霜。
而这砒霜，伤害的不仅仅是他，霍初航想起最近变化颇为大的长姐霍英姿，“我爸这种态度，我姐很受伤。”
简钟晴顺着他的话安慰，“所以，你这个时候更要保重好自己，不说别的，单是你姐，她很需要你。”
霍初航摇头，神情黯然又笃定，“我爸走了之后，我姐她整日都很伤心，但她向来很要强，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一刻，简钟晴突然对霍英姿生起几分歉意。
那夜二人在茶庄见面，她有句话，对霍英姿说得太严重了。
霍英姿是不理解霍初航，可是，霍初航，又理解霍英姿多少？
这对姐弟俩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俩没有为了争权争利而尔虞我诈。
霍英姿对霍初航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也做出改变，若是霍初航能看见霍英姿隐藏的另一面，对这对姐弟来讲，有利于团结。
考虑到这一点，简钟晴斟酌着提醒他：
“初航，大多数女人的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没有一个女人天生就是强大的，女性先天条件比男性差的不止毫厘，想要获得成功，更得付出比男人多倍的努力，背后的心酸不是不足为道，而是，说不出口，只好埋在心底。我想你姐也一样，她现在很需要你。”
她这番话，霍初航听得脸色微微一变，张开嘴，却久久没说出反驳的说法，那沉默苦恼的样子，倒像是默认了简钟晴的话了。
气氛总算不那么僵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些跟霍老爷子关系不大的事情，半杯蜜糖水下肚，霍初航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他垂着眼眸，望着杯子里转动的黄色液体，瘦削英俊的脸庞，因为眉宇浮上的复杂虑色，显得晦明不定。
某个疑问一直在舌尖打转，他很想问，又怕问出来之后，会影响他们难得的一刻静谧。
第236章 给我个方向吧（）
可是，放着问题不闻不问，他的心，到底不甘。
“晴晴，我们坐了有大半个小时了，你为什么不问，我气死我爸那件事？”
简钟晴心一凛。与此同时，霍初航先前在停车场，万念俱灰地说出，是他气死了霍老爷子时候，脸上除了真真切切的受到了打击的悲伤之外，还有，那个瞬间像是要将她一同拉往地狱的迷离与挣扎的神情，再度闪现脑海。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该她问，也不能问。
于是，简钟晴很迂回地告诉他。
“初航，你父亲是因病离世，跟你无关。”有一种人，特别的傻，在越悲痛的情况下，越喜欢将所有过错与责任都往身上揽。
在简钟晴眼中，霍初航便是这样一种人。
霍初航却很执拗，“晴晴，如果我爸真的是我气死的，你会瞧不起我吗？”
简钟晴叹气，她还能说什么？
眼前的人变得跟条牛一样犟，为了照顾他的心情，简钟晴将想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只轻描淡写地回他两个字。
“不会。”因为没必要。
霍初航明显读不明白她的意思，单是不会这简单的两个字，已足够他震惊，加欣喜。
他定睛看着她，仔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很重要的说话，要跟她说，额又举棋不定。
现在外面风头火势，多的是狗仔跟踪霍家人，她已经以身犯险，冒着上明日头版的危险，好心陪他坐这了，至于，他想要说的，她隐约猜到了些。
好奇害死猫，不该知道的，那就永远像个从树上坠落的熟苹果，永远烂掉在泥土里面吧。
简钟晴并不给霍初航机会，语锋一转，已经从深表同情与关怀，过渡到理智与友情的提醒，“人在这个世界，有生即有死，不管我们多舍不得与哀痛，能做的只有看开些，我们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权当作安慰去世的人在天之灵吧，这话虽然很残酷，但是这就是现实，暂时的悲伤是必须的，可我们以后还要面对很多，总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颓靡下去，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霍初航眸光一暗，“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父亲在生时，他完全不用想，路都是安排好的，不管他爱不爱走，而父亲逝世之后，他是不想去想。
想了，心会更痛。
他为了父亲，退让到牺牲掉自己终生幸福的地步，可是，他这一步退让，始终留不住父亲。
“晴晴，你给我个方向吧。”
她这么聪明，应该早猜出了，他和父亲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可是她没问下去，转移了话题，他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果然，他做到这个份上，都不成么。
他在眼看着一切将已成定局之前，不惜跟父亲轰轰烈烈地吵了一架，她，都不会因为怜悯与感动，而多看他一眼么？
反正没有她，他下半辈子不会幸福已成事实，那么，是明路也好，是暗道也成，她指的路，他就算走歪了走错了，也心甘情愿。
第237章 追悼会（）
他的语气，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人，看见能拯救生命的一艘船，可惜，简钟晴自问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根稻草，救人谈不上，制造令人以为可以死里逃生的假象，估计勉强可以的。一时间，简钟晴都没说话。
“就当——是站在朋友的立场，给出一个善意的提醒。”霍初航乞求，嗓音又干又涩，还带着深深的认命。
简钟晴深深吸了口气，“做回你自己，或者，你想想如果霍老爷子还在，他会希望你选择哪条路？”
霍初航听得脸色一沉。
他手指收紧，抓紧了手中的杯子，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晴晴，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会娶叶蓝。”短短的一句话，霍初航却酝酿了很久很久，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金重。
说完以后，看着简钟晴秀丽无双的美目难以察觉的一松，那个瞬间，他只觉得一颗心沉到没边。
那是一种接近于绝望的沉重。
他是瞒着家人跑出来的，所以没有开车，等待的时间漫长又难熬，于是他喝了点酒，临别的时候，简钟晴不放心，要送他乘的士。
霍初航很缺乏说服力的冲她笑了一下，“晴晴，就到这吧，万一被拍到对你我都不好。”顿了下，他唇线蠕动，似在做出艰难的决定。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你不要给我希望，不要再跟我说一句话，也不要再看我一眼，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
霍初航说这番话的时候，跟简钟晴已经隔着一定的距离了。
无人的街道上，暗黄的路灯投下来，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斜斜的。他整个侧影沉浸在难掩的悲痛当中，嗓音像是灌了铅般沉甸甸的。
他会忍不住做什么，最后那几个字，简钟晴听不清，她看着他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离开她脚下踩着的那块地方，心中除了唏嘘，别无他想。
……
霍老爷子的追悼会，就举办在他病逝的一个星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