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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罗马角斗场一般的建筑中,正好有一个下来的实心阶梯,与建筑墙面形成了一段扇面三角区,就像一片切开了的蛋糕。
就连六岁小儿都知道,三角形最为稳固。我爷爷与程克武更是想也不想,直接摸爬滚打,死活挪到了那三角区脚下。
一到位置,他们便运起气力抵御。我爷爷刚将阴木揣进怀里,就觉得连时间都有错乱之感,度秒如年,又须臾而至。
冰冷的江水,像一整冰山般狠砸下来,比肆虐太平洋的海啸还要可怕数倍。海啸不过十几米高的浪头,已经能摧得房倒屋塌,这几十上百米的江水,却是给人白日无光,毁天灭地之感,甚至引发了一场江底地震。
江水首先拍在了他们头顶的建筑上,屹立千百年不倒的土楼型建筑,脆弱得比豆腐好不了多少。几人高,两米厚的石墙瞬间在吱嘎声中迸裂,足有磨盘大小的石块流星雨般下坠。
我爷爷与程克武躲在三角区的夹角中,没有被直接冲击,却也被坠下的大水压迫得胸腔窒闷,心脏都快被肋骨挤成几瓣,幸亏有石墙石梯缓冲,否则即便运气抵御,也要被砸成肉饼。
总算坚持到大水与地震过去,他们头上那七八米高的建筑石墙石梯,只剩一截两米不到的断桩子,而其他部分早已被水压打为碎块。饶是如此,激流仍从石缝中向他们打来,即便经过缓冲,也像刀子割肉一般生疼。
他们被激流冲得左右支拙,还要腾出手来斩落其间夹落的石块,免不了被砸中几处,虽然他们是修炼之人,远比普通人强健,不至于筋摧骨断,但也是多了几处淤青与擦伤,再加上之前阴木中的女子缚灵指甲造成的肩上血洞,二人都是挂了不少彩。
只是受伤还是小事,他们的气力却在之前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中消耗大半,尤其是我爷爷,那气海中剩下的已不足平日三成,连经脉运转都有些枯涩迟滞。
大阵中不只有他们,还有曾煌与鳇爷。
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可不会是什么朋友,而是两个交战过好几次的对头,不管程克武怎样,我爷爷是觉得撑不了多久了。
既然如此,只有速战速决。这大阵一破,与大阵有所关联的曾煌恐怕会受到不少牵连,甚至陨落阵中也说不定,那他们只要将鳇爷击败即可。
比起曾煌,我爷爷对鳇爷的感觉有些复杂,这条江中巨怪本来并非是自然的产物,若不是这水利工程要截断长江,恐怕也不会凭空产生。它虽然误杀过我爷爷的同仁,却是被曾煌利用,借刀杀人。而明知阻拦重重却仍然一往无前,单枪匹马,甚至不惜以损坏鳞甲为代价拆毁拦江工程,让我爷爷心灵震动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敬意。
那是以生命作为筹码的一种抗争,更多出自于它作为动物的本能,与曾煌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为了修炼邪法不惜杀人的做法大相径庭。
有些人会因为某样东西全身都是制造法宝的上好材料而杀戮,但我爷爷并不喜欢这类想法。肆意剥夺生命,不仅有违天道,还容易诞生心魔,使修炼不得精进。
如果可以的话,我爷爷只打算给鳇爷一个教训,让它知难而退,并不想剥夺它的性命。
四周终于波平浪静,空斗已不复存在,这段长江的江水,再度变得与其他地方无异。
走出刚才为他们挡下致命一击的断壁残垣,我爷爷与程克武才知道那大阵崩溃造成了多么可怕的影响。
不说被砸成金饼的那四个金甲武士,之前他们看到的十几米高的巨大“土楼”,已经被夷为平地,而其他的建筑也没有一处完好,几乎都成了废墟,最多也不过两三米高。建筑中间的通道已不复存在,全部被碎石所覆盖,碎石底下还有无数的断肢残躯,就是那些随大阵湮灭的水鬼残尸。
这一片区域看上去死气沉沉,除了我爷爷与程克武之外再无活物。
没有鳇爷,没有曾煌,只有一地的残骸,有人的,也有建筑的。
突然,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堆碎石有了动静。碎石簌簌下落,露出了巨大的背脊。
是鳇爷,它也逃过一劫,在这一片废墟中,却已无处藏身。
第73章 法身反噬()
一九七二年,湖北西部发生过一场地震,秭归有明显震感。
这个地区虽然属于地质断裂带,但很少发生地震,在一百年间里,有记录的仅有六次,而且都是不大的地震。
一九七二年的这次地震发生在长江江底,我爷爷是它的亲历者之一。他不仅要面对地震,还要与同样一个在地震中存活下来的生物为敌。
是的,鳇爷还活着。
鳇爷摇摆身躯,将覆盖在身上的石块抖落。它遍体鳞伤,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但它本身皮糙肉厚,鳞甲坚实,受伤虽多,却都是皮肉之伤。至于五脏六腑,并没受到太多冲击,只是右边眼睛缺乏保护,被砸肿了一大块,一只眼睛眯缝一半,不仅不可笑,反而显得极其凶悍。
之前在空斗之中,江水支撑不住它沉重的身躯,他只得狼狈地在各个建筑中爬行,留下了不少痕迹,甚至差点被两位对手追踪而来。
但现在空斗已经消失,倾泻而下的江水虽然给它带来了种种打击,背后那一堵高墙却化解了部分的冲击力,而强悍的躯体又支撑它逃过了一劫。
现在,追捕自己的两位元凶又近在眼前,怎叫它不愤怒?
它一甩沾染着斑斑血迹的鳞甲,大尾一拍,气势汹汹,冲二人扑来。
我爷爷与程克武看着扑来的鳇爷,却是不约而同地苦笑。
战阵之中,强弱之机随时转化,很多时候就在一瞬间。
就像刚才,他们还以为鳇爷受到了重创,心中难免有一种手到擒来的存念。
不料这鳇爷根本没有伤筋动骨,不仅如此,还能与他们全力一战。
困兽犹斗,而被困的鳇爷,摆明了是要与他们死斗。
换在平常,他俩还能合作无间,联手对付,但现在我爷爷的气力都所剩无几,想必程克武也没剩下多少,
鳇爷就像一部野蛮的驷马战车,而我爷爷与程克武这样的修炼者就像是两部小吉普。小吉普没了油,连开都开不动。而四匹马儿,依然凶蛮强悍。如此一来,高下立判。
巫王短剑依然金红两色循环,陨铁刺剑依然淡紫星芒外放,只是主人的气力已有些不济,兵刃上的光芒也开始虚浮。
纵使合作无间,但我爷爷与程克武已渐渐入了下风。
拼斗正酣,我爷爷却觉得有些异样。
对了,曾煌呢?
曾煌不见踪影,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但鳇爷的头盖骨处,却有一张人脸。
这张人脸,比之前他们看到的模糊不清的人脸要清晰许多,俨然便是曾煌的脸,甚至还露出了一种邪恶兴奋的表情。
我爷爷心中产生了一种直觉,曾煌正躲在某处,看着这处战场。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赌博的想法——曾煌看着他重创了老居士曾兴国,定是对他抱着极大的怨恨,未必会借鳇爷之手将自己干掉。
以这位儿子伢偏执的性格,我爷爷更相信曾煌会出来给自己最后一击,所以他要赌一把。
我爷爷卖了一个破绽,假装一个不稳,摔倒在乱石之中。他相信程克武会有所动作,不会看着他死去。而他,要等待一个机会。
就在我爷爷倒地的那一瞬间,一旁的废墟之中窜出一个瘦弱黑影,五指并拢成刀,指尖血光闪烁。
不是别人,正是小居士曾煌。
曾煌在之前与我爷爷和程克武的拼斗中受了一些伤,虽然不太严重,但他的对手绝不只是他们二人。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条让他连续逃过两次劫难的水中巨怪鳇爷,也是他的另一个对手。那是因为他要将鳇爷炼成身外法身,这谈何容易,且不说鳇爷的生存意志极强,它初开神识,想要像一般野兽那样驯化全无可能,而天性又是狂野不羁,企图注入神识将它炼成身外法身者,搞不好反倒压抑不住它的野性,走火入魔,自己的神识反倒可能会被冲散,成为行尸走肉的躯壳一件。
所以曾煌用那身外法身之法短暂控制鳇爷后,却不敢让它与久战,而是抽了个空子,甩开我爷爷与程克武,逃进了这空斗之中。
他需要的便是时间,用水磨的功夫,一点一点瓦解鳇爷的意志,然后将它炼成身外法身,成为自己的绝佳助力。到时候他那血河阴煞之法,也能得以大成。一人一怪,自然可以横行江里。
为此曾煌特地将我爷爷与程克武引到了这水鬼大阵中。水鬼大阵陷阱重重,他脑海中浮现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我爷爷与程克武寻他不得,耗完气力,被那水鬼或金甲武士直接残杀,中策是他们强行破阵而不得,被阴木中的缚灵拖住绞杀,下策是即便二人战力极强,不能将其剿灭,也能拖延一些时间,等拖到夜晚,阴气聚集,他就能从容炼化鳇爷,将之变成身外法身,再回头与二人决战。
他修炼的那邪法,是一位神秘高人所授,名为“血河阴煞”,其中也是有一股阴寒之力,与这大阵配合再也适当不过,运转功法之时,能感到大阵源源不断为自己加持。
曾煌有些贪心,竟也将部分神识融入大阵之中,增强感应。果然不出他所料,如此一来,连那炼化的速度都快了好几倍,他心中窃喜,一面加紧炼化。
在这大阵加持下,他感觉鳇爷的抵抗越来越弱,而他注入的一丝神识已然能操纵它的行动,再不用像之前一样,要蹲伏在它脑袋上,用身上的血肉铠甲强行控制它的意志。
可曾煌万万没想到,我爷爷与程克武竟会选择暴力破阵,而且一举成功。大阵破了的一刹那,他注入的那些神识也收到创伤,虽然及时收回,但毕竟仍有一些损伤。
而我爷爷与程克武不仅破了大阵,连那空斗都一起破去,万顷江水顿时狂泄而下,几乎将这处大阵中的一切碾为粉尘。
曾煌不像他俩有个好地方可以躲藏,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江水,惊惧之下连忙催动鳇爷移动到一处建筑边缘,他则一头扎进鳇爷身下,只觉轰隆隆一片巨响,连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震颤不已。
剧震好不容易结束,曾煌感到再无动静,才指挥鳇爷将身上碎石抖落,而他收敛气息,纹丝不动,潜伏在原地,寻找着机会。
他本是孤儿,若不是老居士曾兴国收留他,他早不知死在哪个山头草堆之中了。他与那位老居士情同父子,亦师亦友,老居士甚至将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了他。
他当然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人有什么好的?这些人让他成了孤儿,让他差点饿死,他信任的人唯有一个半,一个便是师父曾兴国,另一个他也未见过真面目,只是老居士对此人极为崇拜,他也爱屋及乌。
可老居士却在他眼前,被这个年轻修炼者弄得生不如死,就像一个只有一件珍爱之物的孩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它夺走,怎能不叫他愤恨?
他愤恨,却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虽然得到血河阴煞,但连师父也远未大成,不用说他了。以他的实力,绝无法战胜残害师父的人。
他只有不择手段地增加自己的实力,甚至冒着赔上自己的风险去炼化鳇爷作为身外法身,同时等待机会。
如今他已控制了鳇爷,虽然只是暂时的,还远远说不上稳固,但肉身强大的鳇爷足以对付面前这两个气力将近的修炼者。
而且他也等到了机会,便是趁仇人摔倒,一记手刃将他结果,再将他全身血液吸入血肉铠甲,让他一身力量,化为滋养自己的养料!
曾煌化作一道血影,扑向我爷爷,然而不等他洞穿我爷爷的胸膛,眼中便浮现出一抹剑光。
曾煌低头,看到巫王短剑从上至下挥斩,剑柄金红两色暗光交织。
抬头,却发现右臂自肘部齐齐削断,已脱离了身体,漂浮起来。
对方却眼神冰冷,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当他在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那仇恨的目光,也是如此,是因为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修炼者吗?他们明明毫无价值,为什么那个人会如此仇恨?
曾煌不懂,但他知道必须抢回那断掉的手臂。血河阴煞中也包含接驳手臂的邪法,虽然又要去收割几个人的性命,但他并不在乎。
可那断掉的手肘却一阵剧痛传来,让曾煌的神识无法集中。他只看到一个硕大黑影向上一蹿,将那手臂咬住,喉咙滚动,囫囵吞食!
曾煌只感觉大脑快要爆炸,他知道那是鳇爷在挣脱他的控制。他无法集中的一缕神识,已被鳇爷尽数压制!
并未完全控制的身外法身,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