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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便下了桥,走到尹氏那里:“尹婶,绑匪应该不会来了,您先回去吧。”
昏暗中,尹氏木然点了点头,颤着声音道:“他是不是已经把圆儿也绑走了?”
墨儿只能勉强安慰:“应该不会。他若是绑走了孙圆兄弟,肯定会让尹婶知道,好要挟。不然,绑人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可圆儿已经三天不见人了。”“我估计他应该没事——”
“你估计?都几天了,你一丁点儿事情都没查出来,是不是嫌我没给你钱?前天我给你两贯钱,你又不要,是不是嫌少?你跟我家去,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你,求求你,墨儿兄弟,帮我把圆儿找回来!”
尹氏哭了起来,张着双臂找寻着墨儿的手,墨儿忙扶住她的胳膊:“尹婶,您放心,这不是钱的事。我虽然不成,但我哥哥也一直在帮着查这件事,他刚刚说已经找到些苗头了——”
“真的吗?”“我怎么会骗尹婶?您先回去,好好吃饭歇息,不要把身子弄坏了。”墨儿把尹氏扶回了她家,饽哥已经点了灯,在旁边厨房里弄晚饭。墨儿走过去问他:“这两天可有人向你打问香袋的事情?或者其他可疑的事情?”
“没有。”饽哥正在淘米,头都没有抬。
墨儿只好告别出来,见哥哥等在路边,那两个弓手也已经回去了。
回到家中,嫂嫂已经备好了晚饭。饭桌上,墨儿忙问:“哥哥,你刚才说绑匪至少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是什么事?”
赵不尤道:“这两天,绑匪必定在暗中随时留意尹氏和康潜,你来回跑,他恐怕全都看在眼里。”
“早知道我该当心些。”墨儿一阵悔疚。“未必是坏事。绑匪很谨慎,不会轻易露出行迹。不过,并非动才能见行迹,不动之中同样可推测出一些东西。尹氏前两天都没有出摊,一直在家里,从尹氏这边,绑匪很难探出什么,我想他也不敢贸然去探问饽哥——”
“是,我刚问过饽哥,并没有人探问他什么。这么说,绑匪是从康潜那边探到的?”
“应当是。据你所言,康潜这两天也一直在店里坐着,没有出门。绑匪想要查探他,只有两种法子:其一,装作买古董的客人,到店里探查,不过这种办法不能过于频繁,也难查出什么;其二,不必扮客人,但能不时进到康潜店里去——”
“康潜认识的人?左邻右舍?”墨儿大惊,立即回想道,“这两天我去康潜那里,康潜的左邻武家和右邻彭家的人,都来过他店里!对!康潜的妻儿是大白天被人绑走,我原来想,康潜家后门离岸边只有十来步,最近便的办法是用船,但要将母子两人强行带到船上,难保不被人看见。可如果是邻居的话,便能直接绑到自己家里,趁天黑再转走,风险便小了很多!”
“你再仔细探查一下这两家人。不过,得小心不要让他们察觉。”“嗯。”墨儿用力点头,心里顿时明朗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墨儿先赶到饽哥家,向尹氏询问。从昨晚到今早,绑匪始终没有来,孙圆也仍没回来。墨儿只得又劝慰了一番,让尹氏仍去出摊,绑匪说不准今天会出现,万福派的两个弓手仍会在附近继续监看。安排好后,他才急急赶往小横桥去见康潜。
到了康潜的古董店,店门关着,墨儿敲了好一阵,都没有人应。倒是隔壁武家的门开了,那日见的武家大嫂朱氏探出半截身子来:“小哥,你找大郎啊,他还在睡吧。”
墨儿点了点头,又加力敲了几下,又将耳朵贴到门缝上,仍听不见动静。朱氏又道:“咦?大郎一向起得早,今儿这是怎么了?你等等,我去后门敲敲看。”
墨儿有些纳闷,等了一小阵子,一个少妇从武家前门急急走了出来,朝墨儿唤道:“这位公子,我大嫂请你快些到后门去!从我家穿过去!”
墨儿大惊,忙跟着那少妇走进她家,慌忙穿过堂屋、过厅和厨房,还没出后门,就已听见朱氏在隔壁一边拍门一边大叫:“大郎!大郎!”墨儿几步赶过少妇,先奔出门,跑到康潜家后门,朱氏见到他,指着门缝嚷道:“大郎躺在地上呢!”
墨儿忙趴到门缝边,使劲向里觑看,门缝极窄,只隐隐约约看得到里面果然有个人躺在地上。他心里一沉,忙又用力捶门,再觑看,那人纹丝不动。难道是……他强压住慌乱,忙问朱氏:“大嫂,可否寻把尖刀来?”
刚才那个少妇也已赶了过来,听到问,说了句“我去取”,随即跑回自己家中,朱氏在一旁连声道:“大郎这是怎么了?他娘子又不在,一个人儿孤零零,难道是病了?”
墨儿蹲在门边,心里急想:康潜恐怕已经死了,难道是被人谋害?但前后门都从内关着,难道是那个绑匪重施故伎?若康潜真是被人谋害,得小心,不能慌乱,不要搞乱凶犯所留的踪迹。沉住气,沉住气!
他忙望向门闩位置的门缝,没有刀撬过的痕迹,凶犯不是用这法子进去的。他又望向门扇上那个蛀眼,那天他向康潜演示了如何从外面闩门后,康潜有些惊怕,从炉壁上抠了点油泥,把门扇上的蛀洞全都粘封住了。现在那几个蛀眼仍被黑油泥封死,没被穿空。除了利用这蛀眼,应该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从门外将门闩闩上……他正在急急猜想,那个少妇已拿了把小小的匕首出来:“这个成不成?”墨儿接过来一看,刀刃很薄,便点了点头,随即将刀刃挤进门缝,慢慢拨动门闩,正拨着,听见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是怎么了?”那声音尖亮,很耳熟,墨儿忍不住回头一看,二十来岁,瘦瘦尖尖一个人,是彭嘴儿的弟弟,街市上行走卖药的彭针儿。
墨儿没有作声,回头继续慌慌拨门,朱氏在身后给彭针儿解释缘由,彭针儿听了,用那尖亮的嗓子连声叫着:“这几天满京城都不安宁,怎么连咱们这里都出事了?康家嫂子去哪里了?怎么连着几天都没见着人影儿了?”
一会儿,门闩拨开了。朱氏和彭针儿就要推门进去,墨儿忙伸手拦住:“慢些!现在情势不明,不能贸然进去。”
止住两人后,他才小心推开了门,屋里一阵酒气扑来,康潜躺在厨房中间,一动不动,身边倒着一个瓷酒瓶子,瓶口处的地上,有一小片潮湿印迹。除此而外,看不到其他什么。墨儿小心走过去,见康潜微张着嘴,脸色枯憔青灰,面目已经僵住。他弯下身,伸手去探康潜脖颈的脉搏,皮肤冰凉,脉息全无,已经死了。
他心里一阵悲疚,慢慢站起身,若不是外面三人都睁大眼睛望着他,他几乎要哭出来。彭针儿尖声问道:“死了?”墨儿黯然点点头,朱氏悲嚷起来:“爷喽!这是咋了!”
墨儿朝里屋望了望,心想得去查看一下,便尽力压住心中内疚悲闷,小心走进中间小过厅,桌上一副碗筷,一个碟子里盛着些酱瓜,旁边两个酒瓶。四根条凳面上都薄薄蒙了层灰,只有碗筷这边的条凳上有人坐过的印迹,看来仍是康潜一人独自吃饭。左右两间卧房门都开着,他轻步进去都查了一圈,又到前面店里查看,都没有躲着人,前门也闩死的。他这才回到厨房,朱氏三人都在后门外张望,墨儿顾不得他们诧异,见右边那间小卧房门关着,又走过去,伸手轻轻推门,门没有闩,随手而开,他探身进去,和那天一样,里面空着,窗户也完好。
全部查完后,他才轻步走了出去,对彭针儿道:“彭三哥,这里我不熟,能否劳烦你去请这里的坊长和保正来?让他们赶紧找人去官府报案。”
彭针儿一脸不情愿,但若真是命案,邻里都要牵涉进来,他自然明白这一点,因此稍踌躇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墨儿又对两个妇人道:“请两位大嫂不要离开,好做个见证。这位是武家二嫂吗?”
少妇点了点头,她就是康潜所说的柳氏,康潜妻子失踪那天,就是和她约好去庙里烧香。墨儿打量了两眼,见柳氏中等身材,容貌虽然一般,但神色沉静,看到康潜死,虽然也脸带悲怜,却不像身边的大嫂朱氏又悲又叹,始终能够自持。
墨儿打量她,她也打量着墨儿,随后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墨儿这才想起来这里的缘由,正要从她们口中探问些讯息,忙答道:“在下是康大哥的朋友,康大哥前几天找我来帮他查找他妻儿的下落。”墨儿盯着妯娌两个,朱氏本来望着房内康潜的尸首,正在悲念,听他们说话,才停住嘴转头来听,听到墨儿这句,她愣在那里,似乎没听明白。柳氏眉头一颤,露出些诧异:“哦?春惜姐姐和栋儿?他们娘俩不是回娘家去了吗?”朱氏也才回过神,大声道:“是喽,她娘俩回娘家了呀,查什么下落?”墨儿摇了摇头,继续盯着她们:“不是,他们母子被人绑架了。”“绑架?!”朱氏嘴张得更大,“爷喽!这是闹的哪一出哦?”柳氏也一惊,望着墨儿,并没有说话,等着继续听。墨儿便继续道:“绑匪要挟康大哥不许说出去,他才谎称妻儿回了娘家。这件事关系到两条性命,两位大嫂一定要保密,万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的丈夫。”
朱氏忙道:“好!好!好!”柳氏则望着屋内康潜的尸首,喃喃道:“难怪那天康大哥神色不对。我本来已经和春惜姐姐约好去烧香,早上去叫时,康大哥到后面转了几圈,出来却说她回娘家去了,他当时面色极差,言语也不清不楚,我还想着他们夫妻又斗气了,没敢多问……”
“哦?他们夫妻经常斗气?”“起先还好,两人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可是这一向,不知怎的,开始斗起气来。”
“他们争吵吗?”
“这倒没有,两个人都是闷性子,最多争一两句,便不作声,各自生闷气。”
“是喽,有两回,我看着他们夫妻神色不对,还替他们说合了呢。几天前,为孩子打碎了一只茶盏,两人又还争吵过,孩子又在哭。那回争得声音有些大。”朱氏附和道。
康潜未曾讲过这些,墨儿听了,都记在心里。柳氏忽然问道:“康大哥为什么不去报官府,反倒要找你?公子难道有什么来历?”
“我姓赵,没有什么来历,只是跟我哥哥开了家书铺,替人写讼状,查案子。”
“公子的哥哥难道是那个赵将军?”墨儿点了点头,柳氏又要问,刚开口,就见彭针儿引着一个胖胖的盛年男子急急赶了过来:“坊长来了!”
第24章 醉死(。com)
蹇便是处蹇之道,困便是处困之道,道无时不可行。
——《二程遗书》
那坊主遇事老练,在门外见到康潜的尸首,没有进去,守在门边,让墨儿他们退后一些,但都不许离开,挨个盘问前后情形。
墨儿回答过后,心里一直在寻思,是谁杀了康潜?为何要杀康潜?难道是为了催逼他交出香袋里的东西?但康潜身上看不出伤口,房内也没有扭打争执的迹象。何况康潜一死,就算他弟弟康游能找回香袋里的东西,恐怕也不会交出来了。杀死康潜对于绑匪来说,不但无益,反倒有害,更会暴露自己。难道绑匪和杀人凶手是两个人?彼此不相干?
劫走康潜妻儿的人可能是左右邻舍,刚才探问武家妯娌,她们似乎并没有嫌疑,大嫂朱氏一直在悲叹,她和康潜比邻多年,那种伤怜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二嫂柳氏虽不像朱氏那么伤悲,但三月初八春惜母子失踪那个早上,柳氏还在前门唤春惜去烧香,更没有嫌疑。至于武家三兄弟,二弟阵亡,老大武翔那天见过,一个极和善的人,老三武翘还是太学生,他们应该很难瞒住朱氏和柳氏去做绑匪。
比较看来,左边彭家嫌疑更大。不过墨儿记得,寒食前后那几天,彭家老二彭嘴儿一直在香染街口说书,每天都能见到,应该没有嫌疑。
墨儿向彭针儿望去,坊长正在问彭针儿发现尸首的经过,彭针儿连声说“我并不知道,听到他们嚷才出来看到。”他常日在街头到处游走卖药看病,行踪不定,不过看他的神情,对康潜的死似乎也很意外,若他是绑匪凶手,刚才请他去找坊长时,为了伪装,便不会有推拒之意。
目前只有老大彭影儿不曾见过,彭影儿在京城勾栏瓦舍里演影戏,难道绑匪和凶手是他?
他正在沉想,却见顾震带着万福和一个年轻男子骑马赶了过来。顾震一眼看到墨儿,十分纳闷:“墨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儿见旁边有人,便略过绑架一事,将前后情形简要说了一遍。顾震听了,转身吩咐那个年轻男子:“姚禾,进去查一查。”
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