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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寻慢条斯理的从花厅后的屏风后而出来。
“嗯,走了,他是来递降书的。”江离一指那桌上明晃晃的一块帛书。“我一早便接到消息,说是有异族人潜入,没想到是他。”贺兰道
“我也没以为是他,不过谁又有那样的本事,可以在两军交战之际自由出入敌军阵营呢。”江离望着姜崇离开的背影,叹道。
“这件事情,由我去向陛下禀报。”贺兰一手拿起桌上的降书。
江离心知,他是为了自己,心中滑过一丝温暖的波澜。“他说从去年开始,南疆便一直遭难,还说什么族中秘术被偷,也不知是真是假。”江离道
贺兰寻微楞“秘术?”
“嗯。叫凤凰劫,听他说的有板有眼的,听着倒有几分真意。”江离道“南疆国是多个民族组合在一起,有主要有九黎,白狄,发羌,黑羯。其中发羌是南疆国的原著居民,以巫蛊之术闻名于世,这百年间的朝野更迭,南疆没有被吞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惧怕发羌神秘的巫术。
但他们不擅耕种,所以在九黎到达之前,土地荒芜,常常吃不饱,后来九黎族到了以后,开始传播耕种技术,才改变了南疆荒芜的面貌。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九黎可以成为南疆统治者。而不是他们的原著的发羌族人了。”
江离点头道“怪不得他说到烛黎背叛的时候,是那种表情。”
她回想着刚刚姜崇的表情。
“虽说过了千百年,几个民族相互通婚,血脉相融,很早便不分彼此,但种族之间成见依然存在。据我所知,烛黎,便是发羌族后人。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烛黎不服九黎统治,想带领他的族人翻身。所以背叛了姜崇”贺兰寻道
“我觉得不太可能,那即便是他烛黎一人,认为自己有头脑了,想带领自己族人做南疆统治者,那他也得有拥护者阿,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光杆司令一个。但凡有脑子的,谁愿意跟着他呢。”江离道
“嗯,脑子是个好东西。”贺兰寻笑道顺便敲了敲江离的脑袋。
接着一声怒吼,震的房顶的瓦片抖三抖
“贺兰寻,你给我去死。”
南疆世代屈居于盐泽一隅之地,种族众多,但千百年来都在九黎的统领下繁衍生息,每当水草丰泽的年代,总想站出来找找存在感,但由于历史的局限性,与当今南疆国的形势,往往小打小闹。
历年来,许多与之接壤的大国,也不屑与它过份计较。自三苗之乱后,南疆一直蛰伏着,但这一代南疆的的统治者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了,在他的带领下,南疆逐渐从三苗之乱的萎靡中振作,这几年,势头大大超越往年,若非出了这档事,再过几载怕是又成了大魏的癣疾了。当然,睢阳村事件,至今为止,也已找清楚原委,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因此摸清楚了这位邻居的命脉,以及现状。
当那块打开的口子,再也不会成为南疆入侵的战场时,大家都松了口气。
最忙碌的要属贺兰寻了,他一方面要整饬军队重新与西疆兵马融合,一方面还要向朝廷述职,并将姜崇那块明晃晃的降书递上。
十日之后,便提前回了平城。
因圣旨未下,江离还要留守在此,继续完成她的边疆改革计划。
江离还记得,那个春末的清晨,海棠花落了一地,下人们还未来得及打扫,贺兰寻站于她房前的游廊之下,一身白衣胜雪,廊前的梧桐树在春风里哗啦啦作响,卷带着一地的清芬。
“今日就要走了吗?”
贺兰温柔的点头,他伸手摸了摸江离的脑袋,惹得江离一震怒嗔
“今日便要启程,西北边疆有动荡,我必须马上回京。将两路兵马融合。贺胧还是留在你身边,若有事,记得与我来信。保重。”贺兰寻扬起的嘴角,如同春夜里的江上明月。
“保重。”一股温热的波澜于江离心中泛起涟漪,她脸微红,泛着绯色,如墙角那株三春之桃般灼灼,荡漾在春风里,于她不知不觉间,某颗种子,悄悄生长于十九岁的少女心中。目送那人骑马绝尘而去,她有些恍惚的站于门前。
贺胧坐于对面的那颗树上,向她扔一颗桐花的种子
江离怒瞪道“你想造反吗?你主人将你交到我手里了。”言毕恶狠狠的磨了磨牙。
“我说你既然想和我主子在一起回去,那就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好,去平城找主子幽会阿,还在这里发什么楞,傻子似得。”那一面贱兮兮的说着,也不管江离脸是黑成乌云。
“记得平城的那个清漪姑娘,有事没事总爱去府上串门,而且还是挑你在的时候阿。我说,你为什么总是不满跟我在这荒蛮之地,原来是有佳人于北方遥望盼郎归阿,哈哈”江离不阴不阳的说着
树杈上的贺胧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也顾不上形象飞身而起夺树而逃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脸红什么。”江离对着他的身影得意的喊道。惹得周围过路人一阵侧目。
她悻悻的缩缩脑袋准备回府继续睡觉“御史大人,御史大人。”江离回首,见刘域正匆匆忙忙的向着自己府上跑来,一手扶着官帽,一手提着袍子,看上去有些滑稽,这人极其清廉,别人都是马车,或坐轿子,他就骑不知哪里找来的一头老驴,那速度还比不上脚力。
这厢他气喘吁吁的牵着那头老的掉毛的驴道
“了不得了,我刚路过城南门时,看见一群百姓在殴打一个异族人,我上前劝阻无人听从,那守城官差也不搭理我,还推波助澜的打着,我怕闹出人命,所以前来找你商量。”
“异族人?”江离问道
“对,我就远远的看了一眼,因为那里围的我不少,我没办法上前,还是听听周围百姓叫嚷着的,才知打的是什么人。”刘域道
江离长叹口气,心想着,丫的就不能安生几天吗?这外敌的问题刚刚解决了,现在又来个城门下群众打架斗殴。打的还是异族人,万一出了人命,这还了得。这永州城的百姓还真真是不省心的主。
遂叫了人,牵了马,加快速度赶向肇事地点,祈求百姓能下手轻点,可别破坏了刚刚恢复的平静。
江离焦虑的在路上想着,可别那降书还没送到,又因为永州百姓打死了人,两国矛盾再恶化,重新开战那可麻烦了
当她快马加鞭到了城南时,便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那人脸上有些狼狈,他一面挡着前方人的推搡,一面护着身后背着的包袱。
这时刘域嚎了一嗓子“御史大人来了,快让开。”那围着的百姓还骂骂嚷嚷的不肯,最后只得吕梁带着衙役硬性拉开混乱的局面。
也不知是谁,在最后关头,向中间那人踢了一脚,那少年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江离下马,拨开人群,上前一瞧,这灰头土脸的人究竟是谁,不想那人转头露出一口白牙像是看见希望般的笑起来。
“花寻欢。”江离惊讶道
“你如何为会来些处?”
这厢说到,城南百姓围殴的异族人,竟然是与江离在南疆林子喝酒的那个女子。
太守府内,江离坐于案前,看着眼前这个东瞧西看,对种种摆设,丹青皆好奇的人,着实有些头疼。刚送走一个姜崇,朝廷旨意还未下达,这又来一个。她紧紧的按了按眉心。
花寻欢还是那身黑衣,脖子里系一块黄色方巾,只是与那日不同的是,她腰上系着各种五颜六色的配饰,叮当作响,而正是这种配饰,才让城南百姓发现她是异族人吧。
她脸上有些伤,淤青一片一片的,衣服也灰扑扑的,被打成这样狼狈,她竟然没有一点伤心的意思。
“你的伤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江离问道
“没事,没事,我自己就是。”她一面摆手,一面摸着前方的屏风,眼直勾勾的盯着江离道
“这个叫什么?”
“屏风”江离答
她依然站在那屏风前,无限怜惜的抚摸着,像是抚摸自己珍爱之物。
“你为何会来永州?”江离话刚出口,便想起,那日,她与贺兰寻脱困时,花寻欢临别前的那个眼神。难道那火是她放的?
第一百零九章()
“那天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们恐怕脱不是困境。”
花问情闻声转身,笑道“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她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仲春之后,温暖的河水上飘着的明丽桃花雪。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端起茶几上的青瓷杯子先认真打量着,然后浅浅抿了一口。
“我私自逃出来了。”
“什、什么”江离差点跳起来
“因为我放火的事情,被关押起来了,那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你说的那些话,我决定要去找我的父亲,我相信他还活着。”花问情郑重道
“那你的亲人知道吗?”江离问
“我逃出来的时候,听说大魏与我南疆要讲和了,所以留了张字条,给我叔父,说我要出去外面找我父亲,就来到了这里。”花问情笑道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江离问
花问情嘿嘿一笑,江离顿时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专程来找你的,在这里谁也认识,你放心,我会医术,不会白吃白喝的。”她声音清脆,如午夜林间的黄鹂,宛转吟唱。
“那好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你既然会医术,那便去城内的药王庙看看,有没有可以做的事情吧。”江离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些不安是来自花问情的到来,还是别的。她自身行走于朝堂便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如今又带着一个异族少女,她很怕自己连累她。但如今这种情形下,不得不将她留下。
一则那日若非她相救,她与贺兰寻二人不会轻音脱离困境。二则,眼前这姑娘是否是姜崇派来的细作,还未可知。而现在两国虽已讲和,但还处在敏感期,许多问题,还未得到实质性的解决,她虽是个代太守之职,但关系两国大事,也马虎不得。她叫人把花问情的房间安排在了与自己一个院的西厢房里,一则有任何动静,她都可第一时间知晓,二则,这院里子除了几个丫头,便只有她是女儿之身。
两人虽经历不同,种族不同,她对花问情确能产生一种亲近感。那个于春日暮色之下,倚靠在树上喝酒的少女,阳光斑驳的照在脸上,明暗不清,但又透着某种坚毅,总能让她联想起当年的自己。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亦是如此,有的人相处多年,确不如,有些人的一面之缘。
至此,太守府里多了一位花神医,这女子,换了一身行头,背个药箱,跟着刘域到了药王庙里行医看病。
起初,因她的方子与治疗手法,闻所未闻,百姓大多不敢信任她,后来那一个短腿的男子,因失血过多,被胡子花白的大夫放弃后,花问情重新将他救醒时,众人才知晓,原来,这人也是真有两把刷子。
花问情的生意遂才好起来。时间不紧不慢的流淌着,如此时城外的雍河水,永州府上东黎与西黎的改革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雍河的河道清理,也进入了最后的收尾。
两月后这日清晨,她从雍河边上转了一圈回来。看着平缓的河水在宽阔的河道里流淌,不再如发怒的狮子一般怒吼,心中甚是高兴。
在连绵了半月的雨,难得的放晴,这日,江离正在书房研究下一步的计划。
贺胧轻飘飘的从屋外进来,将一封粉色的烫金信封拿进来
“呐,给你的。”江离见那家伙近日来不阴不阳像是月信不调的样子,也懒得理会。
见江离不理会他,贺胧觉得自讨没趣,便溜着墙角出去。
她拿起那封火漆封口的信笺,突然有些小兴奋。上面虬劲有力,确又不失清丽之气的梅花小篆,带着丝丝墨香,雪白的宣纸,柔软如触手的云,边角上竟然有些新绿,仔细一瞧,竟然在是背面粘了两片海棠树的叶子。左右对称,上下正好。
单单是手中这封信,便也像极了贺兰寻品性,这人真是,连写封信也要画上属于自己的标签。
“荻庐馆前的海棠已经开了,南墙下的那株蔷薇也冒了新芽,梧桐的花期已过,落了一地的花伞。我让他们每日留心照顾,等着你归来时,便完好无损的完璧归赵。
前几日,张子萧带来了叶氏新酿的酒,我命南厢给收起来,埋于后院的梅树下,不许任何人偷喝,等你回来取出,给你庆祝可好。
梅园后院里梅花树,花已经谢了,开始长出青梅,等着你归来时,应该已长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