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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东炎点头。
——
一转眼,便是六十年。
他们相互隐瞒着彼此的死讯,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那日,来了一位道姑。
年纪不大,约莫二十,长相清秀,若是穿上女儿装必然是一位绝色美人,却是有着天生的神力,能够看破阴阳,她便瞧见站在门边晒太阳的西婆,便上前搭讪。
“夫人,红尘俗世虽好,切忌莫要耽误了投胎的时辰。”道姑好言相劝。
西婆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低头谦恭一笑。
“多谢提点!”
“你……”
道姑还欲要说话,却被西婆打断了,她抬起一双似水的明眸,轻声细语问:“小师父,奴家有一个问题,不知你可否为我解答?”
“但说无妨!”
“太湖莲蓬中取出的莲子,是有心苦,还是无心苦?”西婆问。
“自然是有心苦!无心的莲子,吃到嘴里是甜的,怎么会苦呢?”道姑答道,心中却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这是一个七岁孩童都能够回答的问题,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吗?
“那小师父你是有心还是无心呢?”
“出家人无心修行。”
道姑眉目一展,露齿一笑,望向西婆。
无心!
西婆笑了,俏丽的容颜,此刻的笑靥却比哭还难看。道姑面色一僵,心中一愣,她本是想度化此人前去投胎,没成想她便哭起来,若是不想走,不过是错过了投胎的时辰,也不必如此伤怀吧!
“夫人,你……”
“无妨,就是舍不得!”
说完,她便擦拭了眼角的泪花。
当年,她的魂魄执意要留在晋宁王府,遇上过一位白胡子的老道儿,那人告诉过她,若是六十年后,等来一位道姑,便问她莲心的问题,若是答无心苦,有心修行,她便可在这个世上多呆一甲子,再去投胎。
若是刚好相反,那么……
她一刻都多呆不了。
那日,她彻底消失在破败的王府里,只余下一具行尸走肉,日日在这王府之中枯等,直到流尽最后一滴尸油,他的魂魄就覆在了金狐面具上,只为寻找前世的爱人。
——
听陆千钧讲述过去的种种,东炎这才将这个故事在心中原原本本又演了一遍。
“你知道吗,你还欠了一个人一世的情债。”
陆千钧看了一眼手中的一截穗子,一眼瞧去,便知道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所用的绳结皆是宫廷材料,手法也是出自皇庭,诸多不同,也让这一枚穗子,身价百增。
“大公主?”
东炎看了一眼穗子,心中便已了然。
也是一位性子极烈的女子。
自小,他便在无数的宫廷宴会上见过她,她永远骄傲的昂着头颅,像是一只展翅的白天鹅,孤傲的眼神,冷峻的气质,无损她的美丽,不知有多少好男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怎么了?”
“惊闻你噩耗,她远嫁番邦,一生没有再踏上故土。最终郁郁而终,转世而来,成了一名道姑。”陆千钧将穗子递给了东炎,这本就是那女子托他转交的。
至于,陆千钧为什么会遇上那位公主,却是另一段故事了,说来话长,姑且不提。
“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东炎捏着穗子,呢喃了一句,闭上眼去,落下一行清泪。他这一生虽然短促,却也算得上惊涛骇浪,上过战场,杀伐天下,入仕为官,封王拜相,得一奇女子为妻,受另一奇女子钦慕。
可谓是不虚此生。
谁知,死后入不得轮回,在世间游荡千年。
“收了我的魂魄吧。”
东炎收敛了心神,幽幽的说,眼中已然失去了希冀,只剩下绝望和孤寂。陆千钧摇头,这笔买卖还没谈完,他不会收来路不明的魂魄,不然这可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了。
“你还记得当日,你典当故事,跟我提得条件吗?”
东炎茫然问:“什么?”
“生生世世,不管是魂还是魄,都要与西婆不离不弃。”
“可……西儿不是去投胎了吗?”
“回去吧,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你跟她回去就知道了。”
说完,陆千钧便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走去。没想到,抱着来保护小绵羊的心,却谈成了一桩拖了千年的生意,他这个东家没白当。
出了门,他抬头,望着一幕星河。
恍如隔世,长安的夜永远都是这么美,很多年后,他还是会想起,在这一条狭长的古街上,自己曾打着伞,牵着心上人,漫步雨巷,只为吃上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
后来,他们又一起来过长安的老街,用阳间的话来说,叫做度蜜月。
其实,对于阮绵绵和陆千钧而言,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没羞没臊的蜜月期,再次走在这条街上的画风,有些违和。两位身穿华服的俊秀公子,一同游玩,却见其中瘦弱一些的公子,秀目圆瞠,怒瞪着另一位,抬手就揪着他的耳朵,提溜着便走,横冲直撞也不瞧得脚下,嘴上还骂骂咧咧。
“相好的……陆……好能耐啊……”
众人这才瞧出来,那位瘦弱公子原是一名女子,还是一个醋坛子。
两次来吃云吞面,人还是那一双,面还是那一碗,就是卤豆干有点咸。
第257章 再也不许见他()
可是吃在嘴里,却最是甜。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和她老伴儿的恋爱史。
之后,阮绵绵才知道,其实老板的老伴儿早就过世了,他只是想通过不停地回忆和讲述过往,来让自己记住老伴儿的好。
情深,方知缘浅。
回忆杀:
长安边境,潼关之外。
天寒地冻,千里冰封,满山的雪堆积了几尺厚,援兵迟迟未到,战事又起。
在雪山之间,一人一骑,艰难行进。
马背上驮着一个人,大公主一身戎装,粗布简装,脱下了华服,取下了朱钗,千里迢迢只为了看自己的心上人一眼,所以她便先援军一步,到达驻扎地。
得到的消息竟是:主帅东炎下落不明。
这一战,打得艰难。
她等不回东炎,只能暂代主帅,穿上他的铠甲,带上那张金狐面具,骑上战马,冲在最前面。
那日,有一支箭射下她的面具,她的容颜也印在举弓者的心上。
彼时,她十里红妆,远嫁番邦,再见之时,她成了举弓者克里木的妻子。他一直对她很好,相敬如宾,一生只爱她一人,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
所谓细水长流,便是如斯了。
所以,她走进了“无常店”,用灵魂之力,换一生相守。
她这一辈子,总是在无奈的错过,花开初绽的季节里,她错过了东炎;在花开正好的年纪里,对克里木视而不见,错过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除了悔恨和遗憾,她什么都没留下。如果有来生,她绝不会再错过。——大公主·刘艺
——
醒来!
再睁眼,眼前出现的是天花板。
阮绵绵目光呆滞,思绪还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开始有聚焦,看清面前的人正是欧阳,她微微一愣,望着他出神,好半天才问了一句:“我怎么了?”
“你差点被困在梦中回不来了。”欧阳急切地说。
“梦中?”
阮绵绵一愣,努力回忆在这个漫长的睡眠之中,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手腕还有些隐隐作疼,脑海中浮现的是陆千钧最后的那个眼神,略带哀伤地看着她。
他放手了。
忽然,胸口抽疼,呼吸都觉得压抑,她到底怎么了?
“绵绵,我知道你……能看到那些东西,但是你别怕,我会保护你!”欧阳伸手,将阮绵绵揽入怀中,用尽全力,拥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骼之中。
那些东西?
他不是一直不相信她能够看见鬼吗?
“陆呢?”
阮绵绵抿着唇角,轻声问。
欧阳身体一僵,眉头拧成“川”,她口中那个陆,就是那个穿着一身军装的男人,满脸的桀骜不驯,好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更像是伺机而动的黑豹。
让人望而生畏!
“绵绵,你听我说,那个男人不是好人,说不定就是他带你入梦的,你不要相信他的,他会害死你的!”欧阳摆正她的身体,望进她的眼中,笃定的说。
“可……”
“没有可是……”欧阳低吼道。
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着凌厉之气,看他的时候,眼中有明显的不屑和轻蔑,让他原有的自信一瞬间土崩瓦解。更让他担忧的是,阮绵绵看那个男人的眼神。
崇拜,痴迷,爱!
那些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阮绵绵怔怔地望着他,看到了他发红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不知所措的面孔。
“我……”
“以后不许再见他。”
第一次,欧阳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即便是当初语桐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失态,原来那个冷静自持的欧阳去哪儿了?或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永远冷静的。
阮绵绵犹疑了一会儿,用力的点点头。
“好!”
不见陆,再帮他找到他那个心上人之后,他们也就不会再见了吧!
思及此处,她的胸口又是一疼。
见她为难,欧阳心中也不好受,身为男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事最懦弱的表现,但那是个鬼,他绝对不允许阮绵绵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稳了心绪,说:“绵绵,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嗯!”
阮绵绵乖巧的点头,闭上了眼睛,却毫无睡意。
她的心里充满了担忧,不知道陆怎么样了,更不值得那个金狐面具的主人,有没有解开心结,她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索性,她便坐起来,拿过那张金狐面具,把·玩在手中。
“多谢姑娘!”
“嗯?”
说话了,阮绵绵心中一惊,差点松手,将金狐面具丢出去,还好她反应及时,没有这么做。
“你好了吗?”
“嗯,我在等人来接我。”金狐面具传来声响,一眨眼的工夫,东炎便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色衣袍,站在阮绵绵的床边,冲她感激的一笑,“姑娘,金狐面具,我就赠与你了。”
赠与!
阮绵绵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说得好听,这哪里是送的,分明就是自己花了两个亿买回来的,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
“陆呢?”
“他……”
东炎迟疑了一下,转而又说:“其实我也不知,他只让我回来,并没有说去哪儿了。”
“啊?你怎么就不问问呢?万一有什么……”
“担心我?”
陆千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阮绵绵一跳,心里不好意思,略带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直到看到跟在他身后的秦般若的时候,她把剩下的半句话,又也噎了回去,说:“谁会担心……”
“阮小姐,好久不见!”秦般若勾起一抹笑意,上前一拱手,招呼道。
这下,换阮绵绵愣了,一双灵活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利落的短发,梳成一个大背头,上世纪的复古西装马甲,格子背带裤,衬得她英气十足。
好特别的女子!
她是人吗?
阮绵绵脑海中满是疑问,出神的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难道这就是陆一直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吗?若是长成这样,倒也是般配的。
总觉得气度不凡的人,是要跟与众不同的人在一起的。
第258章 我们认识的()
“你是?”
“秦般若。”陆千钧介绍道。
“你认识我?”
阮绵绵不解地问。
秦般若挑眉瞥了陆千钧一眼,陆千钧正巧也看向她,微微颔首。阮绵绵见两人眉来眼去,心不由一沉,看来,他们真的是一对,这么一想,面上的喜色也就渐渐退去了。
“见过!”秦般若浅笑着说。
见过?
阮绵绵凝眸思忖,她敢确定自己一定没有见过她,这么特别的人,她要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她抿着嘴角摇头,“这位小姐,恐怕你认错人了,我们从没见过!”
听了她的话,秦般若也不恼,她对东家和这位阮小姐的事儿,也略知一二,当初在冥界“无常店”相见之时,她还是个生魂,还魂之后,所有关于阴间的记忆自然是不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