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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待？呵呵！有谁善待过我？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弟弟，是我继母生的……没错，我的生母去世得早，父亲专宠后母，事事依着她。我跟姐姐过的什么日子，你能想像到吧？
他们为了弟弟的前程，把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姐，嫁给了方绍齐那种酒囊饭袋，每日寻花问柳。我姐姐过得什么日子，你知道吗？谁善待过她？你看她麻木心死，如来如槁。活着有什么意义？
而我呢？如果，我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姐姐的出路，对于我来说，恐怕还算好的。万一他们为了晋升，不择手段，将我嫁给那不堪肮脏的下贱坯子作妾作奴，我又能怎么办？谁来善待我啊？”
第285章 讨杯茶（）
裴澄欣之前阴毒又咄咄逼人的气势全都垮掉，此时她声音哽咽，眼眶通红，一句句好像在泣着血。那些话，好像是在对别人说，又好像是在对着她自己说……
杜六叶深深地吸了口气，长长叹出。她低着头，明白每个人的艰险不易，别人看着你踩着鲜锦，却不能发觉锦中的那些暗针。当它扎上来的时候，除了你自己，无人能够体会。
“如果，你一定要嫁给他，我有更好的办法。我还是希望你们对彼此更友善宽容一些，少点利益算计。毕竟人生很苦、很累、很短……要过得让自己心安。”杜六叶说完这些话，就头都不回，朝渊歌殿走去。
只剩下裴澄欣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很苦、很短、很累……是的……
※※※
第二天，杜六叶睡到日上三竿，都没有人来催她。可见离开了玄青观，离开了皇宫。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人都要散漫不少。没有人逼她练功、采药、打坐、念经……她感觉自己心里反到空落落的。
光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消磨着，每日姒玖替李弘把脉，他的身体也一天好过一天。杜六叶偶尔会遇到程伯献教守真她们射箭，有时，她也会过去试两把。
反而是李令月，非常自律，每日早起练晨跑，抄写经书，说是马上亲蚕大典用得上。连杜六叶看了，也要默默点头，老脸愧疚几回，汗颜两把，依然我行我素，漫无目的满山遍野闲逛。
这一日，她带着守真沿着山路，走到一遍茶林。林中空蒙，黄郦婉转地啼鸣，那茶树尖尖地芽儿，已经被采摘过。只留下满树陈碧色的旧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风一过，闪闪烁烁地，像满院翡翠。
天气已经越来越暧和了，越两步全身燥热，额头上也渗出细细地汗珠来。如果可以喝杯茶就好了。
悠扬流荡地琴声，袅袅娜娜地传来，仿佛有美人在空中起舞。时而回转、时而高跃、时而还旋……游刃有余。
哦？应该是姑苏的琴音，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凌歌崖。那凌歌崖建立在半山的悬崖之上，杜六叶抬头往上看，红瓦白墙，半山半树，半遮半掩，相得益彰，到也诗情画意。
“我们上去讨杯茶喝吧！”杜六叶提意，守真她们到也没什么不满，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几人就随着她。顺着石阶再往上攀去。
没走几步，就有童子站在松下，笑容满面地说道：“先生让我下来接姑娘，采兮这厢有里了。”
杜六叶扬眸，就见一名唇红齿白，清秀善睐小书章站在阶前，双手交叠于胸前。跟他的主人一样文质彬彬，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正是那天，于兰亭抚琴时，怀抱七弦的少年。
杜六叶双手抱拳，向他行了礼。守真她们见杜六叶对一个孩子行礼，也不敢简慢，俱都依礼行事。
一行人跟着他，边往上走，边闲话家常。
“你家先生怎么知道我要来？”
“先生说，他早就见你们进了茶林，他在高处抚一典毕，你们肯定就会上来了。派我先下山等着。”
“你家先生，真聪明。”大家赞叹着。
“过奖了……”小采兮一点也不托大，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依着规矩，慢条斯理地答了。可见姑苏的功底。
到达山顶，杜六叶方才发现，一览众山小。凌歌崖位于这座山峰的南边，从这里看，可以望见万里群山起伏，苍莽状观，如黛似墨。呼呼的风声，在山崖石角里不断盘旋，北音清越，如歌如诉。所以，这里才会叫做凌歌崖吗？
姑苏端坐在悬崖之上的玉亭里，早已经烹好了茶。见她上来，推了一杯至他对面的案几上，豪笑道：“可累了？先尽一杯茶吧！”
杜六叶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自从那日喝了他的白茶之后，她心底一直念念不忘，早就想前来拜访。哪知李令月像把这碴给抛到脑后一般，只专注于她手头事。
杜六叶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只好一个人前来觅茶。
她端着冰裂玉杯，看着那芽尖上白茸茸纤毫。这到底是以什么方法炒制而成的呢？取得都是茶叶上最顶二叶，嫩芽却丝毫未受影响，保存完好。不似一般的茶叶，透着青绿色，它是一种嫩白的绒黄色。那淡淡地馨香，沁人心脾地浅幽，直袭五脏六腑。叫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
不过是一杯茶，却像是用了天地之间最为透澈的水，浓缩了整个春园。
仿佛令人上瘾，回甘是无穷无尽的清甜，叫人欲罢不能。
“这是先生自制的茶？”杜六叶双手棒着玉杯，带着一种虔诚和敬仰。其实以前，她也曾制过茶，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觉得这是个技术活。
养母教她的茶，是通过炉火烘炒，用手揉搓。所以茶叶，基本上是被揉捏成卷曲毛毛虫的形状。是真正的粗“茶”淡饭。
而师傅教她的办法，则要更好一点，是通过丹炉慢火烘烤。茶叶完好无损的保持着原来的形状，更加美观。但味道却有些淡。师傅还教她制作花茶的办法……
总之都没有这白茶好喝！
“不错，可还入口？”姑苏今日穿着宝蓝色交领广袖长袍，星眉剑目，疏朗英气。
“先生谦虚了，这若只当得起不错。那天下就没有好茶了。请问这茶可有名字？”凉风轻轻吹来，热意顿消，握着温杯，闻着茶香，简直人生一大快事！
“哈哈！因为是某用秘方亲手制成的，所以就叫——姑苏白茶。”
姑苏沏茶地动作，也是手法娴熟，如同流水，他又为杜六叶续上一杯。笑道：“若不是听到我琴音，杜姑娘只怕也把我忘了吧？”
杜六叶歉意地抿起嘴角，颇有些不好意思，“到不是忘了，只是一来，杂事繁多，脱不开身。二来，怕打扰先生清闲。再者，杜某不才，愚笨不堪，只怕学不好，也让先生烦心。”
第286章 你是谁（）
半响，他又接着说道：“我见行宫那边，整日有人下山采买生活用度的一应物件。就知道有贵人要来了。却不想是你们。哈哈哈”
“所以先生在兰亭弹琴，也是想会会我们了？”喝着清茶，软香温润，暖风拂面，杜六叶又有些困了。她以手支额，有些百无聊赖。
“没错。”姑苏见她年纪虽小，却有着与世不符的老成内敛气质，说话行动间却又比他们似乎要快，不假思索。而且不拘礼小节，总以抱拳为礼。在女子中，这是极为少见的。
“太子殿下隐退山中养病，虽然出乎我意料之外。但也……”
杜六叶见她拿着玉杯，说到一半，踌躇不语，不由道：“说到这个，六叶有几个问题不明白，还望先生赐教。”
杜六叶看着眼前的姑苏，他气场如此之强。
气势与气强，是有很大的不同，有些人是夹杂着自己的欲意，要想去掌控一切。体现着一种狠毒的霸道，有点不计后果。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有些人却自带一种平静，从容，自信，令人仰望。并且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而姑苏就是这种人，他的笑容让人望不到底，带着包罗万象，看透世事的淳笑。不由自住地能令人放松，沉浮。
“先生才情出众，为何隐居深山？”其实杜六叶想直接就问，你是谁？但未免显得唐突，只能迂回地打探敲侧一二。
“才情出众，杜姑娘过奖了。这个并没有。”姑苏握着茶杯，抵在唇边，浅尝了一口。笑得有些如同晃动的火焰，跳跃难料，又使人觉得晃眼。
“先生何必瞒我，那首诗，太子必定看在与我关系亲厚，才判定是我赢了。其实在杜某心里，是先生的才情更胜一筹。”杜六叶觉得他的心思有些难测，明明身份应该不低，既不避讳，也不掩饰？还不肯说？
“不过是随手写来逗趣的，姑娘不必当真。你年纪尚小，就能在几息之间出口成章。将来前途不可限理。确实是你写的更好。”他语词间尽是谦服，神态却又自得自乐。见他不愿意说，杜六叶也不想再追探。而是另转话题问道：“刚才先生说，太子来山中养病，有些出乎先生意料？这是为何？”
“你记性到好。”姑苏笑着，望向远处的群山，“我只是觉得太子已经病入膏肓，未必能想到，或者说有能力和精力，入山养病。这个法子其实极好，保存实力。
当然了，等我看到眼前这个舌战京兆尹的小姑娘时，就感到不惊讶了。哈哈——”
他说得如同闲云青松般散淡随意，又像天将阴晴，风雨变幻。说轻便轻，说重便重。他一个长住深山的人，对外面的世界却了如指掌。连她舌战京兆尹都知道……杜六叶的心，却没来由的，一点点往下沉。
“那，先生对朝中局势怎么看？”杜六叶放下茶杯，问完这句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哈哈，要说这朝中局势，我一个山野村夫哪里会知道呢？不过闲来无事，看了几本杂书，才略懂一二。杜姑娘既然想听，我就与姑娘切磋切磋吧！”姑苏站了起来，长身玉立，飘然地面对群山，侃侃而谈，“如今高宗久病。皇后处掉长孙无忌，杀掉上官仪。又重用魏元忠、苏良嗣、李昭德……等人。还培植北门学士为其亲信，分割宰相权利。可谓尽揽朝政，我看皇后娘娘来势汹汹，只怕……哎！加上太子也重病，几位皇子虎视眈眈，内斗成疾。国，或将有大祸害。”
听到这里，杜六叶忽然又放下心来。“国或将有大祸”？
当初杜六叶见他写的那首诗，“退一步今古，挥一笔江山。”总觉得，他或许洞悉了某种天机，可能是位在他之上的高人。
如今看来，他或许是位高人，或许才华能力皆在也之上。但目光却依然是带着局限性的揣测。
他在局外，预料到了朝中的动荡。他她可能没有想到，武曌自立为帝，天下一统，万众归心。
国之祸事，并没有发生！
她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先生以为，花落谁家？鹿死谁手？”
“皇后娘娘虽然位高权重，包揽人才，霸占朝政。但她终究是个女人，不足为虑。我看皇上只怕也时日无多啊！太子嘛，生性懦弱，毫无主见。加上病痛缠身，我看……只怕也不行。
反到是九皇子，为人谦逊温和，礼贤下士，修书著学，才高八斗。大有明君之相。”
原来是李贤的粉丝，听到这里，杜六叶的心情就有几分复杂。光从历史来看，李贤确实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他礼貌、大度、风姿绰约、才华盖世，心胸宽广……集万千优点于一身。闪耀着无限的光环，没有缺点。
但，那也是他在外人面前坚立起来的形象。她认识的那个李贤，乖戾、嚣张、跋扈、阴狠、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特别是与赵道生的那些私情，真是让人光光想想，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令人作呕。
圣君？明主？杜六叶实在没办法将这些与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先生对皇后娘娘似乎颇有偏见？”杜六叶也站了起来，她随意地活动活动筋骨，站在姑苏的背后。
“偏见到谈不上，不过是在下的一点愚见。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一个女人，就应该像长孙皇后那样，不过问政事，不参与朝政，安心侍奉皇上。相夫教子，实乃本份。祸国揽权，成何体统？”姑苏说到这些话时，面容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带着顽笑。似乎带着冷酷。
杜六叶在心里却笑了，面上仍是非常恭谦。“先生可认识九皇子？”
“不认识。”姑苏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心头有些悸怔，这个小姑娘眸中透着清澈，又带着些淡淡地忧伤。
“先生既然不认识他，却为何对他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