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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下去吧。”
及至李莲成走了,见皇后挥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忙去,两位太监宫女起初也有所猜疑,如今见李总管尊重有加,自不敢怠慢,恭身而退。
窦涟漪四处看了一下,毕竟是皇家行宫,一切用具倒也齐全,只是皇室成员多在夏季来此消暑,是以连个取暖的器具都没有,外面冷风带着尖厉的呼号,除了令人愈加觉得冷,听在耳朵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大红貂毛雀金裘,将双手拢进袖口毛色盈亮无杂的风毛里,独处一室,外面的雪化了,发出滴哒滴哒细微的声音,更显得孤清寂冷。
“小姐。”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她惊喜莫名,抬眸去看,果见秀珠抱了一个大包裹进来了。
“秀珠,你没事吧,小环呢?”她看了看秀珠身后,除了她再无旁人。
秀珠奔上来,连礼都顾不上见了,“小环被扣押在太后宫里,只有奴婢一个人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告诉我。”她一个人坐在这清冷的屋子里胡猜乱疑了半天,终是得不出个结果来,现在好了,秀珠带着迷底来了,而她,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了。
秀珠将包裹放下,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说到气愤处,嘴唇直打哆嗦,“都是贤贵妃惹出来的,之前肯定也是她加害于娘娘。”
窦涟漪的身子直发软,手脚本就冰凉,这下更是冷入骨髓,那日梅园一见,便担心迟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所幸您逃婚的事小环没说,娘娘,皇上会处罚您吗?”
听到秀珠抓着自己满含期待地问,她不禁苦笑,被送到这冷寂的地方来,还不算处罚吗?现在唯盼着处罚止于此,那便是祖上积德,菩萨显灵了。
只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一点也不敢抱如此幻想,帝王最恨的便是背叛,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
而且“她”逃婚的事,若被查出来,只怕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也逃不掉,秀珠,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不能将我替嫁的事说出去,不然,窦家满门会无一幸免。”为今之计,只有她一力承担下来,只要能保全家人,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情愿。
秀珠点头,却哭着为她不平:“小姐,凭什么让您一个人承担。”
“好了,别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就算将他们供了出来,你家小姐我就能幸免吗,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我一个人担了,你说呢?”她伸手,帮秀珠抚去泪水,唇边强自绽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何况,本宫也未必会有事,你哭得这样欢,岂不是盼着你家小姐有事。”
“也对噢,皇上那么喜欢您,一定不舍得责罚您的。”
但愿吧,为今她的命运全系于他一个人身上,秀珠有一点说得很对,他的不忍,还有他的不舍,或许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否则,纵算将她拆皮剥骨、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傍晚,宫女和太监送了晚膳来,宫女一个劲地解释,没想到皇后会来,也没备下什么,只能将就着,岛上有什么做什么,希望皇后不要嫌弃简陋才是。
窦涟漪苦笑,如今她还有资格挑吗,又不便明说:“本宫是来此静修的,哪能挑剔许多,倒是打扰你们了,秀珠。”
秀珠会意,从袖子里取了两锭银子递过去,两位千恩万谢地接了,方才离去。
一碟子竹笋,方才路上看见一片竹林,倒算是天然时令菜疏;一碟子豆腐,想是数天前送上来的,估计怕变味放在冰雪里冻过了;另有一盘酸菜,唯一的晕菜是一般蒸蜡肉,确实够简单。
食物简陋倒还可以忍受,到了晚上,头一次领略了罗衾不耐五更寒的滋味。
躺在薄薄的被褥下,屋子里又没有生火,且这屋子是为夏季避暑所用,碧纱窗仅糊了一层薄薄的纸,风无孔不入,人冷得没法入睡,后来主仆两个挤在一起,你温暖我,我温暖你,好不容易挨过了漫漫长夜。
早上用罢早膳,窦涟漪索性叫上秀珠出了门,积雪化了一夜,路上湿哒哒的,泥泞难行,她一边搓着手,一边大踏步前行,步行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看,有船来了。”秀珠忽然指着前方惊喜地叫了起来。
窦涟漪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池边,顺着秀珠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昨日送她过来的小船徐徐驶来,渐渐地靠了岸。
“奴才给娘娘请安。”李莲成跳上岸打了一个千儿,回身命令道:“快,将东西送到行宫去。”
秀珠一直心事重重,这下也开心地跑上去查看,口里不住地嚷着:“李公公,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娘娘,皇上怕您冻着,特意命奴才送了火盆与碳来,还有厚实的锦被和一些食物。”李莲成笑着回道。
果然他还是惦记着她的,窦涟漪的心中陡然燃起了希望,“谢皇上垂怜,皇上可有捎话来?”这个时候,她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是骂她几句也好,就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没有旁的话。”李莲成迟疑了一下,见她脸色黯然,便补了一句:“皇上只说让皇后好好静修。”
聪明如她,如何听不出这后一句不过是李莲成为了安慰自己编出来的瞎话,想必他不止是生气,还对她失望透顶,所以才无话可说吧。
便勉强一笑:“烦请李公公帮忙带一句话:四儿唯爱皇上,此心天地可鉴!”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她只管表明心迹是了。
之前还形若冷宫的行宫,在一盆碳火的燃烧下,终于变得温暖如春。
“皇上还是怜着皇后的,您看,吃的,用的,还有这碳火都为您想到了。”秀珠一边拨弄着木碳,碳盆中不时发出哔剥哔剥的炸响,一边喜孜孜地分析。
是啊,这足以说明他对她并未完全死心,他的爱与不舍将是她翻盘的唯一机会,她得好好把握,窦涟漪暗暗下了决心,即便不为命运前途,单只为了他这份心意,她也一定要化解与他之间的隔阂,一生一世相亲相爱。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日盼夜盼,半个月过去了,他始终没有来,窦涟漪燃起的希望又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
这天,她又来到池边,痴痴地看着对岸,希望奇迹能出现,眨个眼,他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第048章一顾问卿心()
不知道是不是诚心感动了天,她一眨眼再一睁眼的当口,真有一只木船出现在视线里,与之前的那只不同,这船看上去大多了,也豪华多了,心中蓦然一动,莫非真是他来了?
近了,又近了,她终于看见了,那卓立船头的男子,一袭黑色的丝容披风,湖上风大,披风漫卷飞舞,露出里面青色的貂皮狐裘,整个人看起来风华绝代又霸气凛然,浑身上下挡不住的王者之气。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他跳下船头,她大步迎上去参拜,脆生生的声音里止不住的开心与喜悦。
“皇后看见朕,似乎很高兴。”他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平身,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跟在后面的李莲成知道,主子的平静里蕴含了多么大的风暴,就在半柱香之前,怡心殿内,当自己将调查来的情况,也就是皇后大婚当日逃婚,后被家人寻回送进宫的消息汇报上去时,只听见咣当一声,皇帝抓起红木案桌上的茶盅用力摔在了地上。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只有两次,一次是前年,德安太后不肯还政与皇帝时;第二次便是此次了。
由此,皇帝的怒火可见一斑。
“臣妾日日盼,夜夜盼,终于得见天颜,自然是高兴了。”窦涟漪并未瞧出端倪,一味沉浸在见到情郞的喜悦里,毫不掩饰地吐露着心声。
如此率真的样子,令玄寂离些些迷惑,他爱上她的不就是这颗赤子之心吗,是真,是假,他却分不清了。
“皇上,这岛上怪冷清的,那片竹林臣妾很喜欢,若是夏天来,在竹林里我弹琴你吹笛,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到时,仙霞池的莲花开了,臣妾就算在池边等,也不会觉得又冷又孤单了……”他沉默不言,自顾前行,她呢,跟在身边,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罗唆个不停。
从来没发现她这么多话,简直吵得要命,玄寂离忽然停下步子,蹙着眉头睨了她一眼:“太吵了,你能不能闭上嘴巴。”
“噢。”
她吐了吐舌头,抬手掩口,一丝调皮的笑容却透过指缝传出来,令他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要拥她入怀,到底还是忍住了,别开脸不再看她,默默地往行宫走去。
天气极寒,她又在池边立了许久,手都快冻僵了,便将双手拢在唇边哈了哈气,双脚一边走一边在地上跺着,试图缓和浑身上下被冻僵了一样的感觉。
“没事跑池边做什么,合该受冻。”他一把抓起她的双手,一起拢在自己的袖子里,淡淡的口气含着责备,以及莫可名状的情愫。
青色的貂皮狐裘,袖口的黑色风毛乌黑发亮,一看便是上等货色,手一碰上去立时觉得又暖和又柔软,他的责备倒仿佛是世上最关心的话语,令她的心头一暖,唇边笑意盈盈,想不开心都难。
秀珠与李莲成远远地跟着,看帝后牵手而行,俱是松了一口气。
因嫌外间抱厢过风,主仆俩这些天一直呆在中殿,屋子里烧着碳盆,人一进去,暖融融的气流扑面而来,他松开了她的手,窦涟漪有一刹那的失落,如能选择,她倒宁愿屋子里冷一些,这样他便不会放开自己的手吧?
“秀珠,砌杯茶来。”
窦涟漪收起心绪,吩咐一声,便亲手帮他脱去外面的丝容披风,搭在衣帽架上,回过身来的时候,见他已歪靠在暖炕上,闭目养神。
“皇上是不是累了?要不歇息一会。”她走过去,顺手将枕头垫在他的脑后。
这时,秀珠沏了茶来,她嘘了一声,示意动作放轻一点,接过茶来,摆摆手,秀珠会意,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细微的吐气如兰拂在脸上,玄寂离略感诧异地掀开长睫,不期跌进一道痴痴的目光里,“你盯着我看什么?”她几乎趴在自己脸上凝视着,呼吸相闻的距离,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息。
“哪有?臣妾就是想看看皇上睡着了没有。”脸倏地红透了,她觉得难为情极了。
扭捏的小女儿态令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却在堪堪抚在她脸上时,蓦然擒住了她精巧的下巴,声线骤然一冷:“听说你并不愿意嫁与朕,还逃过婚,有这回事吗?”
该来的终于来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他迫人的眸光,轻声吐出一个字:“是。”
钳住下巴的手蓦然用力,指甲陷进了肉里,疼得她失口“嘶”了一声,“皇上,您那时不也抵触这门婚事吗?”新婚夜让她独守空房的事,他应该不会忘记吧!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反将皇上一军,玄寂离眯起眸,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张脸,巴掌大的精致小脸,镶嵌着精美无二的五官,眼神清澈如山间溪水,娇唇浅嘟,似有无限委屈,令人忍不住想要安抚。
委屈?
玄寂离冷笑一声:“朕不愿意这门亲事自有朕的道理,那么朕的皇后呢,因何不愿意?”
“臣妾与皇上素未谋面,此其一;臣妾还听说皇上……”她顿了顿,心一横,大胆说了出来:“听说皇上体弱多病,是以不喜。”
下巴上的力道蓦然一松,他撒了手,自袖中取出一件物什,甩在她身上,“不是因为这个吗?”声线冷而硬,仿佛从地狱里发出,令人头皮一麻。
她定晴一看,是一只荷包,就是它,害得自己百口莫辩。
“玩笑之作,算不得数的。”窦涟漪沉声回答。
“玩笑之作,算不得数。”他玩味似地重复着她的话,眸光陡然一寒,“可是朕听到的却不是这样,听说皇后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差谈婚论嫁了。”
饶是她一直对自己说镇定,镇定,闻言,额头也滴出了汗珠子,原本是跪坐在榻上,赶紧伏了下去:“皇上明鉴,臣妾与战将军的确自小相识,也许也有过两小无猜的时光,可是后来他戌守边关,多年未见,臣妾对他的映像始终停留在孩提时代,即便有什么,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样的少女情怀而已。”
“是吗?”这一问,口气极重,显见得他难以释怀:“那你与他私会在梅园,又怎么解释?”
“臣妾冤枉,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