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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夜红楼-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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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看在眼里只是紧张,在母亲不曾发话做出最终那个裁决之前,她始终都不能够真正的放下这心。

    却是时,武后一顿,跟着缓了语气、但仍是闲散不减:“既然是公主的好友,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往官场之中谋一职务吧!”启口落声,随心随意,如此轻描淡写。

    太平下意识吁了口长气!

    而俊臣素性机谨,他的心里未尝不紧张,其实亦是提着一颗心吊着一个胆的!只是他的面目并着他的皮相从来都善于隐藏心事。

    甫闻武后落了这一言语,心念一动间,他慌忙低头敛睑、伸展双臂于地表之上匍匐又是一拜:“臣,谢太后圣恩!”再启口时,已经在这潜移默化间无比顺势的换了“臣”的自称。

    这般起于细微处的机敏,不曾逃过武后一双英锐的眼睛。她不动声色的一敛眸子,心里已然有了数。

    而这个时候太平已经完全缓过了神儿,抿了朱唇缓缓静心,算是暗暗平复了这若许吊着的气,姣好的面目流露一种因祸得福的喜悦。

    因祸得福,委实是因祸得福。但此时此刻这是福还是祸,一切一切其实都还言之尚早……

    谢恩之后俊臣抬目,天光晃曳间,他瞧见太平那副局促中隐见释然的女儿模样,心头莫名便是一舒。

    于此同时太平下意识侧首注目,便心有灵犀般的刚好与俊臣这一道目光打了直对,见他浅笑如微风,那好看的双目间起了一抹摄人心魄的顾盼流云。

    心念一恍,红云不由上颊之余,她下意识的收了神色,顺着穿堂迂回、撩撩拨拨的这风势,莞尔微微,低下了头。

第十六章 三郎弃玉环·俊臣言真心(1)() 
是谁心如寒石般的沁冷生寒,便搅扰的头顶这片哀哀苍天都跟着含了芜杂与寥寥,忍不住把这哀哀又繁冗的思绪做了雪花漫天漫飘飞?

    落雪了,六瓣盈薄的冰晶雪花自天幕深处疏悠悠翩然旋下,萧条的冬季便好似被心力化成的寒光剑一剑刺穿、剪破了一样,似乎那漠漠青冥有了亏空,便饶是怎样耗神费力却总也填补不住。

    这翩舞的孤绝精灵沿着仿佛恒古都不见变化纹丝的、标榜帝国伟岸威严的白玉甬道,一路覆盖了一层渐厚的白色棉被,这颜色映入眼帘便觉的十分叫人忍不住的惆怅、又索然。空落落的感觉顺应着眼帘,一直漫溯着过去,跟着就落入了心口里。且跟着又有铺天盖地的空旷感铮然就图腾起来。

    隆基负手于后、放眼四望,举目所及处全部都是白刺刺的景深。这落雪之后的大地为这盛世添置出一道最好的屏障,层叠着、周匝着一些无可言喻出口的暗处繁华,盛世的气息被烘托的那样无声无息般的别样。

    今年的第一场雪,仿佛来的极其晚呢……但终归还是来了。一如四季轮回是自然造化的道,日月交替是光阴跌宕的变更;天朝之巅、宇宙之间,每种事务都有着他们自身的轨迹命盘,迟一点、早一点,终归都是要付诸要履行的。规律若此,从来没谁可以改变。

    这心绪在心坎儿里一迂回,便连隆基自己都着实奇怪为何今儿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他颔首深深吁一口气,金靴嵌丝、阔步缓行在太液池畔,踏着鹅毛白雪,越走越深,在身后留下一道歪歪曲曲的足迹,剪碎了一池晃曳不退的清音。

    面着咫尺河岸,隆基倚着一棵盛满了碎雪、挂满了冰晶、似乎周身已经冻僵的柳树虬干停身收步。

    他呵出了一口气,凝了眸子扬首睥睨那湖面。

    虽是深冬了,但天气较之往年并不太冷,故那池中碧水眼下还未曾来得及完全冻住。只是在表面攀附、缔结出了一层浅浅的薄冰。

    心念一动,隆基就手对着身畔杨柳折了一根嶙峋枯枝,后又看似极顺势的对那覆盖薄冰的湖面那么顺势一掷。

    “哗啦”一声清脆泠泠之音顺势入耳,那薄薄的湖面弹指便被击穿,恍然一下涣散成了幻似漫天的一痕晶耀。

    这时隐隐蛰伏于周遭的北风兀地一下狂起,对着鬓角眉梢就是一通呼啸肆虐。冬老虎那股特有的肃杀与逼仄之感终于搅涌上了心头,直教人不得安宁!

    面上染着冠玉气质,隆基起了一阵心烦,后又兀地定神凝目,对着眼前那湾老迈不动的幽幽池水拧了拧墨色眉峰。俄顷,极快的一个力道拿捏而出,他左臂低垂、五指一把扯过腰间自小便挂在身上、不曾离开的那枚圆润可喜的羊脂白玉环。

    肌肤碰触的瞬息,好似什么样的一怀百感交集唆然一下掠过去,别样的感觉升起在心头,恍惚间针扎般的难受!仿佛那是一种关乎往后宿命的预言,又好像不太是……既似是归结了日后、又好似是铺垫了前缘。总之,乱乱纷纷错错杂杂,这样的感觉搅扰的他更不舒服!

第十六章 三郎弃玉环·俊臣言真心(2)() 
就着呼啸北风、并一口郁气浓浓的积聚在三郎厚实的胸腔,趁着这股势头,他发着狠又好似在与天抗衡般的一扬袖,一道优雅且决绝的弧度肆夜破晓般滑过疏冬冷空,他将那握在掌心里的白玉环对准水心、狠狠地扔进了眼前这盛着雪花披着银色碎波的安静太液池!

    又是一声泠泠清脆的响动于耳廓骤起,旋即便又很快不闻。

    李隆基清冷的面目没有噙杂一丝表情,就着此情此景、深冬寒雪,俨然化为一尊玉般雕琢出的神祗塑像。无喜无悲、无情无态,是那般遗世独立,似是大智慧氤氲天成,又好似是……空空洞洞一具死物,表里如一,什么都不曾有。

    。

    落雪了,起先只是星星点点微微浸润,后而忽就变得乖张肆意、狂妄生癫。但无论是清光潋滟还是雪落大地,这盛世的美丽繁华从来都不会被遮盖掩去。

    太平抬臂展袖,对着落雪天幕漫空里一挥舞,便有六瓣雪花贴合着粘连在了嫩粉色的宫裙上。她软眸对着伴在身边的来俊臣一潋滟:“瞧,草木之花多五出,独有雪花之六出!”于此又亲昵的对他一笑,“这可真是自然的天生妙手、造化的精绝神迹啊!”她芙蓉美面荡涤起了一层明媚的光波,看得出我们的公主她的心情此刻是极好的。

    而来俊臣显然心思不在这里,闻言后抬首瞧她:“嗯。”只是简简单单应了一声。

    他的不迎合,很显然的叫太平登时就有些兴味大失。但扫兴之余尚有些不甘心:“怎么,这样美丽的雪景,俊臣你不喜欢么?”说话时蹁跹着足下步调,如此一路向他又近了一近,微扬脸睑、却蹙了黛眉,如许软糯的问他。

    俊臣应声迎着太平颔首沉目,好看的侧脸在天光雪色间显的有些绰约。须臾沉寂后,他勾唇笑一笑:“不是不喜欢……”敷衍的调子,旋即那失神的目色变的起了一个凝滞,亮晶晶的像是陡然贮起一层星波,“公主,方才你说……你已有了心仪的驸马?”看似波澜不惊的调子,但这副神情面貌将他内里那些积蓄着的心思、那些隐忍的不快与些许的不安,跟着全部呼之欲出。

    起风微微里,他夹杂着依稀的碎雪将这深意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久久的都不曾做一个片刻的游。移。即便嘴上口口声声笃定的说着不在乎,即便在得知太平动了重回唐宫的心思之后他还第一个开解她,但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谁说了都不算,自己说了也不能算,只有当那意料中的事态顺着情势境况堆叠在了眼前、当那原本以为可以做到的坚强以对化作了软款缠绵的春水,在乎与不在乎、这颗心是柔软还是坚硬、是痛还是不痛,才能够在这电光火石交错的瞬间里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看穿参透,得到一个准确无误、欺瞒不得自性本心的答案!

    太平愣了一愣,这话显然问得是突兀了!隔过漫溯在空、又被天风倏然一下扯的有些稀薄的风雪,她对上俊臣亮晶晶藏着深意的眸子,这柔软的心河里铮然生就出一些繁杂的不适。

第十六章 三郎弃玉环·俊臣言真心(3)() 
她忽然不敢继续这样对着他这双星目了,因为在这一场不知道算不算爱情的风月事里,若是深究起来,到底是她李令月最先背叛了来俊臣、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无论如何,再多的措辞与所谓的身不由己其实都是开脱的借口,而她注定会是那个看似良善无辜的负罪之人!

    “是……城阳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哥薛绍。”侧面错眸的须臾,太平有些嗫嚅的道出了自个的选择,“当日我在御花园里等你,谁知道被正巧进宫的冤家贺兰敏之给钻了空子……他对我不尊不敬、举止轻薄。但幸在薛绍中途路过,便制住了敏之救下了我……”心念跟着猛一亏空,一股炽热且灼烫的感情在这瞬间一下子冲着脑门儿袭涌上去!太平猛地一个转面对向来俊臣,秀眉扬起、粉面含波,“俊臣,我嫁薛绍只因想为自己找个周成的倚靠!我……”

    那话终归没有说完,被俊臣抬手自中途打断。

    太平便下意识猛地一下收声缄默。

    映着天光碎雪、索风清波,他的一张面孔是那样的好看,且又好似把这人间所有光影华彩实实的积聚在面。这俊美的皮相、并着周身气质流转出一脉无以匹敌、叫人不可抵御难能抗拒的蛊惑心魄般的美丽!

    不得不承认,来俊臣的身上果然是积蓄了两种截然相悖的大极端的……他可以时而出尘高贵的有如一位高坐彩云间、将这芸芸众生都悲悯普渡的无量功德神祗,时而便又优雅邪魅有若这世上修习蛊惑邪荡之法的、最勾魂摄魄的鬼。

    而无论哪一种,都是自这身子骨里最自然的天成流露,也都无疑会叫太平一眼便失了心、也没了魂魄。

    “公主。”仓惶间听他忽一牵唇启口,那双潭星般的睛目跟着微凝一凝,“我只是希望你好。”于此一顿,再顾太平时便又是往日那般优雅里掺着平和样的滴水不漏。

    而俊臣对于太平,从来有着无可抗拒的魔力。此时她这一颗琉璃心已然浸泡在他温存深情、时而又淡然神秘的张弛拿捏中,接连迷失了方向、也忘记了寻找自己:“我知道。”就此启口碎碎一应,软眸涟波,“我相信。”又吐出三个沉仄的字眼,内里沉淀了许多笃定,幻似并不冗长的一句随心誓言。

    雪花又下,洋洋洒洒的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呵!就此在这有关风月、又好似并与风月无关的潋潋情境里,顺着眼帘漫溯过周身,又自周身一路而下,在那暧昧而神秘的心冢深处、在两人心底一隅专为彼此刻意做出的留白之处,不缓不急,就此坦缓温软的淌过,汇聚成了香溪妩波……

    缱绻无声,爱意无息,有时候无关相守到老的纯粹爱情,对于特定机缘之下那特定的若许人,未尝也不是一种别样的、别样幸福。

    其间好处、其间凉薄,其间福泽、其间悲辛……如人饮水冷暖事。

第十七章 公主大婚夜·公子醉诉心(1)() 
开耀元年(681年)春,经过一连大几个月的周详筹划后,铅华盛世迎来了当朝嫡出公主、亦是唯一的一位公主——太平公主盛大而隆重的婚礼。

    在很多年过去之后,亦有当初亲眼见到过那场婚礼的老人回忆起来,黯淡的眸子也会登时氤氲生波、苍老的面颊亦会顺着流露出年轻时的朝气韶华。

    那场婚礼叫凡亲眼见、亲身历经过的人儿无有不为之所动、深深于那心坎儿深处镌刻一世的!

    场面之壮大、气势之恢宏,看在眼里,岂止一个“蔚为壮观”足以形容尔尔?

    据《新唐书·公主传》有记:“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

    万年县乃是当时大唐的直辖之一,故而万年县衙便基本可等同于大唐政治之首府。而太平公主婚礼的殿堂便设立在万年县衙,如此规格已经甚为高贵,但公主其凤仪的衬托之处还远不止于此……

    起轿迎轿这通礼仪虽传统无新,却是必不可少。但当那扶摇堂皇、装点富丽且开阔庞大的婚车经过万年县时,县衙两扇大门悉数敞亮洞开亦无法行进这华贵、硕大无匹的婚礼花车!

    这个时候几乎是不加思量的,武后一闻此讯便即刻下令拆墙!破土动工一夕之间毁去县衙大门,只为公主新婚一夜的圆满周成!

    依照大唐经久以来的风俗,婚礼是遴选了夜晚良辰方设宴举行。如此一来,护送花车一路过去的左左右右两道队伍亦是耀眼,男男女女骑着高头大马、手中高高举起的那燃的盛烈的火把接连形成一道长长的通天火龙。

    这游动欢舞的火龙自都城最东北处的太初宫兴安门、一直延伸到城东南的万年县衙。半壁火光接壤映天,浩浩荡荡恢宏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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