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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如此繁华,却也如此的……潦草。
盛世大镶大滚的帏幕覆盖、缭绕之下,民间百姓有着怎样的乐趣、怎样于祥和处真切可感可识的那份别样的福泽,身处帝宫权利中心、自一出生起这身边便被加注了神或者是魔的印记的似自己这样的人,这一生一世都注定是感受不到的,更逞论得到?真可笑!
“那些繁华热闹,都是旁人的繁华热闹,温柔鼎盛也都是神都皇城的温柔鼎盛。”李旦亦是心之所至,启口平和,“这些从来就不曾属于过这一座巍峨、伟岸的帝宫。”言语时沉目落在婉儿身上,不约而同的那份默契令这二人心头情愫微荡,“更不会属于这间狭小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囚室样的安谧寝屋中,一个渺渺的我。”复一沉淀,似叙述又若戏谑。
婉儿闻言一定,软眸与李旦直直平视一处,却从他那双灼热的眸子里寻出了一痕笑意。她便跟着心觉微苦,这种苦好似感同他身受一样的苦……旋即把目光与他错开,依旧如同往昔里的每一次那般,抬手轻轻从食盒里取出酒菜,复而一道一道摆放在眼前光影明灭处这清绝消瘦的、所谓皇帝的那个人儿面前。垂眸敛目,不曾置得一词。
虽被囚禁在此,但李旦的一日三餐、各种用度自然是不会缺少的,且即便是送也不会叫婉儿这个武后身边的红人女官送进来。然而她总会时不时的来瞧瞧李旦,瞧瞧这位大唐帝国当今有名无实的皇帝。并总借口送饭的由头,其实委实是由头。
在李旦这里,总能有一种使一颗浮躁的心退去名利的浮云、剥离尘俗的厚重之后,寻回一份返璞归真的莫名感觉。这感觉是婉儿所贪恋的,因为这是在这伟岸华美的太初宫中实在难觅到的。
其间真味,相看好处却无言……
第十章 李旦央婉儿·父子得相见(2)()
然而眼下这人、这景、这格局、这月色,入在目里便心觉一切如旧,但又偏生总觉哪里不太一样!突然滋生出的氛围都开始渐渐叫人觉的怎么都不自在。
婉儿心中暗忖,豁然发现是因为李旦。
他好像突然有了很多心事呢!
不,重重心事他一直都有着的,只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时今这样,他会在她的面前便昭著不加掩饰的把这心事流露出来,以至于旁的这夜这月、这禅这道,似乎都没了对她缓诉的兴致。
至此,婉儿忽然有微微的黯然顺着黛色长目不经意的笼罩而下。虽然这种无由处的黯然,或许上官婉儿自己都不知道。
但这一时情景堆叠,氤氲心头的绮思却跟着晃啊晃的,似乎一下子就图腾了!
她只觉自己心思萌动,蹙眉敛神辗转着思量着,思量着究竟是一种怎样神秘莫测的力量的牵引,可以使眼前这样一位流离颠沛、狼狈不堪的凄哀帝王,一日一日,竟然可以支撑活下这样的久呢?是因他淡漠出尘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不甘的似火般的心,还是因了这夜这月,还是这眼前的人……
“我想见见隆基。”
忽地一句,李旦一声沉仄的嗓音拽回了婉儿不合时宜的绮思。
应声下意识抬目,婉儿见他喉结滚动,那原本投在自己身上的皎月般的目光已经错落了开,似是已经权衡良久,他终于开言。
“好。”再不相问,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婉儿同样没再去看李旦,只吐口应的如此干练简洁。却是平板的语调,一如无波无澜的心。
。
记不清是有多久不曾有机会这样对面而坐,故而在常人眼里只是极司空见惯的父子小坐促膝,于之眼前二人却是这世上人间弥足珍贵、且冒着天大的胆子拼着大不韪才换来一次的弥足珍贵!
微微天光渗透窗纸,昏暗视野便跟着被点亮了一些。隔过明灭的天光,李隆基看着眼前分明不过三十有四、却已然一副老迈苍缓之态的父亲,隐有感同身受般的体察到父亲这么些年来一直的小心隐匿、万种心酸。
于此,少不得喉头一苦,就在他这一声带着哽咽、迂回曲折、梦里醉里想了念了不知多少次的“父亲”二字即将出口时,却被李旦一个威仪的眼神而不得不压抑住。
不消多言,父亲的瞻前顾后,隆基从来懂得。故而虽然心头一沉,但也只是安然顺从,抿了抿嘴唇,叹息如流星一样滑落到了寥寥的心冢里去。
这是一场费尽心思铺陈出的父子聚首,瞒着武后、提着性命,一时一刻都是弥足珍贵、却也得倍加小心!
一旁立着的上官婉儿浅浅敛眉,侧首示意进深处的内侍们尽数退下,自己亦抬步向外走,临着门边儿时亲自打散了那一道萎地湘帘,把安然的静谧全然留给这对难得见到彼此一面的苦心父子。
一时彻骨安静。
父子之间好容易的见上一面,彼此之间仿佛都积蓄了很多话压在心头想要说出,却又一时什么都说不出!那万语千言登时做了泉涌蹦珠的势头,物极必反的生生塞在喉咙、闷在胸口。
第十一章 悄自促膝谈·隐感玉环事(1)()
瑞脑消金兽,香鼎里的烛烟被狭室灌溉而入的月华衬托的愈发如流云般飘渺,这视野被涣散的更为恍惚。
静默中李旦是最先开言的。他抬起手,帮着眼前的儿子整平袖口的银丝线:“三郎。”平和的声音,唤出口时经了一顿之后,便带出不能自持的哽咽味道。又被他很快收敛住。
同时心里明白的很,眼下不是触景伤情的时候,即便再怎样心潮起伏也必须竭力压制住!因为这难得的见面可以说是拼着、赌着两个人的性命之后,方涉险轮换得来!他自己的,上官婉儿的……甚至,会延伸到是整个李唐帝脉的。
所以必须长话短说。他打定主意后心下一横,稳着心境凝看着眼前这年幼的爱子,李旦压低浓眉,口吻变得肃穆非常:“记住,对于你母妃的离奇消失,你可千万不能、也不许表现的有半点儿悲伤与好奇!”所千叮咛、万嘱咐的,无外乎就是这句望似如此不着边际的奇怪语句,“我听闻你被武后重新接出了感业寺,封为了临淄王。相比起来还是感业寺安全太多,这外面的世界不比那方出世的净土,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严谨自持,断不能有分毫闪失之处!”心念牵动,又一句嘱咐。
这个风头上武后所要看的,正是他们父子会做出什么样的第一反应呢!其他的儿子、女儿们李旦都是放心的,唯独这个自小不羁且聪颖非常的三郎,旦真的一刻都没对他放心过,总也怕他有朝一日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方才这样的话字里行间都带着深意,其实隐有对武后的大不敬,是断断不能直言出口的,若是被谁察觉了到告知了武后,那他们父子两个的日子将会更加不好过,李旦心知。但他更加知道,上官婉儿既然答应帮自己这个忙,那么,就一定会帮的周全。
婉儿……
一触即心头脑中这两个字眼,李旦的心绪便又起了情不自禁的飘忽。即便婉儿不曾开口多说一二,但他所铭记于心的,便是她那看似无波无澜、轻快非常的允诺之后,那一个身子所承担着的几多压力。婉儿前前后后悄然帮过他很多忙,并不局限这一次。他对婉儿,真的是得好好感念的!
隆基惶惶抬头,甫一闻了父亲方才那话,心间顿然生就出了百般不解,并着委屈、并着诘问与彷徨……就在这一抬头的间隙,他又豁然定住。
他看到的是父亲那一双不容置疑的眼。
这样炯热灼人、不怒自威的锐利虎目啊!较之往昔记忆里那个一身的淡然出尘、大有隐士风范的模样,仿佛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这样沧瑞的眼神。由此可见这大几载的幽囚生涯里,潜移默化改变了太多人和事,又或者说退去了太多伪装出的假象。
烛火微醺,香鼎里淡淡的沉水香不觉已经燃掉一半,氛围仿佛也随着熏香味道的减淡而起了浅浅的清索。
看到儿子不言不语,李旦知道他是以无声为承应了。于此,那百转心绪方才一个疏朗,朗朗的吁出了一口长气。
第十一章 悄自促膝谈·隐感玉环事(2)()
既然父子见一面委实不容易,那么余下的短暂时光,便该说一些温情的话句来诉诉心曲吧!
“记得在你很小很小的……嗯,应该是你周岁生日的时候。”退去了方才的严整肃穆,此时的李旦重又回归到往日那般淡然的情态上来。他转了话锋唠起家常旧事,没忍住拍拍儿子开阔的肩头,笑意温暖,“为父一时兴起,摆了满桌古籍点册、奇珍异宝让你抓阄。”眉心一展,他开始兀陷入到曾经那片回忆的海。
“那,孩儿都抓了些什么?”隆基有意想把氛围中浓郁的悲苦淡化开去,牵动发僵的唇角,氤了丝浅笑。
李旦爱怜的看他一眼,且笑且叹:“你小手停都没停呢,就正对着被簇拥在中间的、一只羊脂玉磨出的白玉环直探过去,紧紧抓住,凭着怎么哄逗就是不肯放开。”
这话听得隆基好笑,忍不住蹙眉摇头:“孩儿还以为,自个会抓宝剑亦或书册呢!”
“那时你才多大,能有这个自知?”李旦起了个戏谑,旋即接口,“旁人开始指指点点的议论,说这孩子不抓古籍书卷,偏爱玉环,长大怕也是个风流放荡的纨绔子弟。”言语至此,侧目爱怜、宠溺不减的又看了眼近在眼前好容易见上一面的儿子,“我却一笑而过,依旧对你疼爱百般、珍视有加。”一语徐尽,潭目恍而漾起一道别样的锋利,声息微敛、正色暗生,“温柔乡如何,花天酒地纨绔放荡又如何?人这一生横竖都是一场殊途同归的苦旅,过程不一,结果不都还是一样的,谁也没有分别、又何故生就分别心!”所有的郁结借着最后一句话的吐露而全部宣泄出来,李旦突然半是自嘲、半是凑趣的哈哈大笑。
有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李旦能生就如此心境,足见其佛禅之道修习已经甚是精湛。
只是听在隆基耳里,一字一句,忽然变得全然都是心酸!心酸到他再也承受不住,却又偏生不知是为了什么样的缘故!
羊脂玉、白玉环,羊脂、玉环,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样持着凌乱心思狼狈不堪的拜别了父亲,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在这光芒万丈的盛世外壳之下掩藏、隐匿的极好的一隅囚室。
不过,当他出了内室重新步入小院,当凌乱的袍角在成阵的夜风里飘摆起伏之时,隆基的思绪、那些清明与那些自持便重又全都落回了这个身子。
一眼过去,他停住了轻靴足步、谦尔立定身子,对着守在门边不置一词的上官婉儿毕恭毕敬行下一个周全礼仪:“上官姐姐,谢谢你。”神色声息全然都做的温润周详。
夜风忽起,缭乱了婉儿额前垂下的流苏发丝,在这之余也涣散了她眉宇间微微掀起的一丝涟漪。
婉儿神色未变的点点头,但这一来一去间对眼前这个年纪清浅却已稳重、不失周全的孩子心头一动。他对她的尊敬与谢意,在这同时清楚明白的点滴镌在心里。
下意识回眸去顾,瞧见被湮没在滚滚肆夜里、与这唐宫盛世里浓墨重彩的繁华那样不相匹配的帝王幽囚处,便连殿宇间蹲坐的麗吻似乎周身都起了一层降下的寒霜,叫人跟着一个莫名的不寒而粟!
一层黯然浮上心口,微微的、坦缓涌动,却极挠人。婉儿收了目光回来,定神敛绪,垂了眸子静默离去。
第十二章 李果诞房州·花园甫惊惶(1)()
清冷的房州窘地不知何时起了一阵二胡曲音,逶迤婉转、次第迂回,倒是悠扬。却因是这般使人怅然的乐器,饶是再喜庆的曲乐经了这乐器的兜转也得蒙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好不骇煞个人的!
但似乎就是在这素日里的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层淡淡的苦涩,以至于韦筝淡唇微启、即便这般萧萧的曲音都还能跟着好心情的轻声哼唱。
一旁李显却紧紧的抿住嘴唇,以这抹极重的力道竭力牵扯、演绎出一种伪装中的坚强,抬手将妻子拥揽进怀抱里。
这时韦筝怀里抱着的孩子不知怎么就突然给惊醒了过来。筝儿回神,素指一探,取过案头亚麻布,把这顷然哇哇大哭、小小的身子似乎极怕冷的柔弱婴孩用亚麻布重叠几层、周密的裹住。
眉间心上一抹无力,一落一起间,筝儿语气轻的发颤:“就叫她李果吧!小名裹儿……”言语间转目潋滟,仰首对额心处沁出汗珠的丈夫徐徐一语。
事实上,韦筝这句话是哭着对李显说的。哭泣中梨花醉月的典丽女子,从来都会那样轻而易举便揉碎了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