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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夜红楼-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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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吧,就让这一切赶紧结束了吧!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们自己的爱情、自己的那份幸福,却总要等待着宿命的眷顾、旁人的恩赐呢?更可怕的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如此悲凉的,悲凉到连这其中的怨艾悲哀都要被诗化了的方式结束呢?跪在地上的太平忍不住心浪阵阵,这样暗暗的想着。

    是不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在十几年前,将你举荐于了母亲面前……

    好一番话,只字未提来俊臣谋反与否的事情;她也心知,母亲不会相信来俊臣谋反。但字字句句皆于着一个事态的侧面儿提醒着母亲,一个以暴制暴稳固江山稳固政权的时代就要过去,那么与这个时代有着关联的一切人或事物也必将消泯于斯……无论如何,来俊臣都有他必须消失的理由!

    这个时候,天下人怕是都已经恨透了酷吏的统治,且在这样的统治之中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必须得有一个人出来承担这一切,必须得有,不然当这样的愤怒积攒到一定的时候,百姓便会把一团火全部都烧到皇帝的身上来!所以,酷吏之首来俊臣必须站出来承载愤怒作为牺牲!

    况且来俊臣他早已成为了一种象征性的标志,只要有他在一天,那便无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武皇所做过的一切错事!如果武皇不借这个机会顺势而为的将他除去,那么越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保他便越是无异于引火烧身、自食苦果。武皇,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只小小的鹰犬而损了她自己的颜面、甚至权势利益……

    大势所趋,物民所向,怪的只能是命,枉自叹息的是来俊臣他倾尽心血写出那为官向上之道的《罗织经》、却忘记了为自己留出一条自保的后路……又或者说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盛世之间、水云之巅,依旧是管弦笙歌妩媚流盼,道不尽的缱绻色彩涨满了烟水迷离的双眸。死一个区区的来俊臣实在掀不起任何大风大浪、也改变不了早已铸成的这一切。

    谁与谁一起、谁与谁倾心、谁又怜惜谁、谁又等待谁、谁在世道的无常里放弃了谁辜负了谁……正如来俊臣自己所说那样,“世事寡情”;那么,终究谁是谁的谁!

    良久的一阵静默,开朗疏合的御花园里只有那些迂迂回回的风儿、迎着重幕景深送了满径芬香徐徐萦索,带的粉尘柳木落了满身满肩。

    又是经久无声,终于,武皇突然冷冷一笑,有些讪讪凉薄的意味顺着唇齿间的开合而浸溢在了里边儿。

    她颔首看定这个跪在脚下一身凛凛正气的女儿,面上的表情是浸染在沧桑海洋里凝练而出的那一份大智的无形。她说太平,你可以!有些时候,你比我狠得下心来!

    春波何限、东风何恨,如此意味良深的蕴含了许多玄机的话句……最后的最后,武皇便如是檀唇勾笑,定看着眼前敛了全部情态、只是淡淡如常的女儿,浅浅扬了眉弯、言语轻启:“好……如果你能让来俊臣亲口认罪,那这件事情,我便随了你们的意愿!”徐徐一叹,竟有一些释然的味道缓缓的落在了心口里边儿。几多僵持,终究、终于,还是妥协了。

    就着满园濡染着和煦春风的含笑牡丹,太平依旧没有怯意亦或恍神,便如是面无波澜的叩首一拜,盈然美惠的若了一朵娇艳的牡丹。

    时光凝固、次第回溯,仿佛是那年感业寺里眸波含及到她的情郎时,双颊间绽了一朵浅浅的莲灿;仿佛是那时靠在他的怀里仰天望着一尾又一尾高飞于彼的风筝而双眸神采飞扬;仿佛那刻轻轻俯身,专心凝神的细细注视着那张俊美逼人的脸,在他额角、发鬓、耳边轻吐徐气,笑意软款语盈盈的同他把那来世轻轻许下,仿佛……

    流光暗影重叠相交,太平俯身,她这样一叩首,深深的一叩首,身姿便隽永在历史的长河里,便就这样利落领了武皇的命。心底深处连灵魂都无法含及的地方,那口久久积蓄着的长气也跟着深深吁开出去。

    然而青涩的疼痛到底她是逃不掉的,倏然一下,只觉有什么东西终是破碎成了千瓣莲花,只在一瞬……

    眼角眉梢如常,眼泪烫在心里。

    。

    如是这样一个最是初夏大好的惬意晨曦,啁啾的青鸟展着柔涟的歌喉于着杨柳曼枝间缪缪啭啭,那一阵阵、一层层初开的粉白荷花的香气便被串联起来、在虚空中织就成一张软款的大网,到处都是一派蓬蓬勃勃的全新的气息,好似完美的希望。

    太平神色淡漠,她二十三岁的年轻生命始至今日,已经历经了太多的莫测变化与阴霾骤生,她早已经承载不了太多的聚散无常,甚至整个人都跟着有了放空,此时此刻连那最基本的一种“恨别离”的感知都没得气力去有了!

    来俊臣,我的生命因你而美好,也因你而破碎。难道你还要这样反复无常的将我伤害么?连你的死都要伤害我?太伤感情了不是么……你出现了,又注定要离开,我便要当你从来都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过。可理想是好的,我却做不到,做不到当你从没有在我的世界出现过!

    有一个人他来过,就是来过,再多虚虚实实的理由将他忘记、将他撇下,其实也无外乎是为自己的所有行为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借口。良心的谴责注定是逃不过的,也注定永远都无法将那个人他的身影、他的全部,彻底的消磨干净。

    诚然的,人都是自私的!诚然的,我,对不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请君入瓮() 
神都城的肆夜是最酒肆灯花缱绻叠声的不夜天国,但热闹到深更永夜时也会稍歇一阵。这个时候的城郭便又轮换了另外一种别样的美丽,那样安详、千呼万唤出喧嚣背后彻骨的一份沉淀,同时也有着万千刻骨的寂寞于这沉如水的此间被凑化出来。

    不过待得不多时后的朦胧破晓,寂灭的人烟便又开始于着这样一派锦绣盛世里奔波劳走了。

    那些零散的生命便在那时重新凝结一处,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份独特处也往往就在这个时候才最显得、更显得真实吧!

    俊臣这么想着,不由将那精雕细琢的一双星眸往着窗边扫了一眼,鱼肚白的溶溶光影淡漠了晓雾的朦胧如织,在他那样完美优雅的周身上下投筛下连串的波光涟漪,柔柔的若一尾游鱼的梦境。

    太平就如此将眸光凝过来,入在眼里的刚好就是这样一幕云霄谪仙样的景深,那颗柔肠百结的玲珑剔透心兀地一动,由不得她自己。

    是动心了,怎么能够不动心?这天底下没有女人看着来俊臣会不动心的,从来都没有……即便看着他,都会想他、更加想他。

    不!不能这样……

    晨风微拂间,太平倏然回神,猛地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离题,忙匆匆将这通胡思乱绪就此斩断。面眸一垂,几分莞尔自嘲便荡涤在了藏着弥深意味的凤眸里去。

    不可以,不可以,再有留念和眷恋……爱和怜悯,都是恶!

    好在清晨才起的俊臣此时此刻似乎还沉静在慵懒的困意之中,尚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故对于太平面靥间这样一抹失神,他并没有感知到;又或许,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往着太平身上怎样留心。

    只是借着酒香缭绕扑鼻的这个间隙,他将落在窗外的那抹目光重新收回;心知浊酒已差不多温好,便这样淡唇素手、发间流苏晃曳,轻轻拈起那厚实质朴的小盖子,往着酒壶里边儿稍稍探看了一下。

    那是最普通的紫砂温酒壶,其上并没有什么雕镂精细的牡丹缠枝、鲤鱼跃龙门、丹鹤寻琼、古老图腾……不过是这神都城最热闹的兴宁坊间,那一个接一个排列的鳞次栉比的酒馆、小店之内最寻常易见的物什而已;却在它身上自有着一股独特的质朴韵味,配以最寻常易见的酒汤沸腾在其里,倒也是极令人欢喜的一种情趣。

    太平今晨一早便亲自前去约了来俊臣,于这兴宁坊间择了这一家酒楼对饮的。

    不得不承认,感情真的是一种极美好、同时又极脆弱的东西,它来时极好、会让你觉的整个人都飘悠悠犹在天堂;但他又实在太脆弱太脆弱了!稍有一点点的经营不慎便会令它顷刻摧塌,然后那样不堪一击的分崩离析。

    有情世间的一切情愫其实都是恶,诚然的,来时轰轰烈烈喧喧咄咄大有喧宾夺主、摧毁一切之势;它叫人在这之中忘乎所以,穿梭于这铺陈好的种种假象之间不辨虚实热血冲头!这是这个世间种种业力的化现,可恨的是偏生你知道它的恶劣与虚假,你明明知道,但是你穿不过它的帏幕、你无法从它的罗网里挣脱出来,你受它迷惑,就这样一步一步沦陷为它忠心执念的教徒,自此模糊了理性、也失去了自我。

    但它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因为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的脆弱性!

    这世上的任何一点点利益的驱驰、权势的争锋、误会的缔生以及矛盾的陡至,都可以在一瞬间就将这道虚假的屏障一把撕毁!你会在陡然而至的潮水般一浪浪紧密的隐痛里,清晰的寻回自性的劣根,掷下这碗要命的荼毒、却又仍旧逃脱不得饮鸩止渴的悲凉宿命!

    来俊臣与太平公主两人之间因着上次王虞素的事情,会面时再一次有了明显的生疏和尴尬。裂在心口上的纹络,隐隐作弄的伤口,该是此生无论怎样都再也修补不好的吧!自打入了酒楼落座至此,他们还没有同对方说过一句话,谁都没有……不是有意赌气,真的不是。若是那样还好,至少证明心里还是满满的装着彼此、念着彼此;但却不是,也不再去怪谁,因为心已经没有力气去盛放了。

    只是尴尬,故而生疏,故而无话。

    念君寸心开莲花,恨不能当以此身化明烛,泪尽相思灼……处在这样一个迷茫的大世界里,是永远也看不得红尘透的!浮华百转千回之后,守着的那颗初心尚能依旧么?呵,莫要去怨那好花好月好风景吧!

    壶里的热酒已经泛起了大落的涟漪水泡,沁着满满的芬香的液体贴着壁沿发出“嘶嘶”的兀响,这酒已大好,但时光流动不停。

    心里知道,不能这样一直耽搁下去,是该说些什么的。太平抬眸,纤柔的素白指尖点了一下桌几小面,那样云淡风轻的闲闲姿态,望似随心顺性的择了一个闲聊的话题,终于将眼前这怀尴尬的寂寞彻底打破:“时今的犯人越来越硬气了,倒是不知道我们精英睿智的来大人,若要你办一个不容易对付的硬骨子又狡诈的……你倒说说,有什么点子可以轻而易举便让他招认呢?”她的语气一如素日里论及起那只风筝、这朵绢花般的平淡而无奇,她的神情上下深深浅浅都只带着一股忽而荡起的玩心趣意。所不同的,是终没有唤出“俊臣”这两个字。

    不敢,她怕自己决绝的理性终会被女人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感性所兀然征服……所以这两个恍若白玉、恰似碧水的字眼她不敢去触碰。

    闻声侧目,俊臣淡淡看了她一眼,把这样一副烟笼寒水月笼沙般的神态收在眼里、放在心里。微又一默,他闲然抬袖,边取了酒盏将那新开的热酒于盏中斟满:“这个好办。”他亦将情态恣意下来,周身都放了松,颇为自在的跟着思量兀转,便就随了口出来,“就地取材,寻一口大缸放平稳了,接着在缸边儿围一圈炭,用火将炭点燃,再让那人坐进这大缸里面,你且看能坐多久!”他的一举一动依然还是那么优雅,他通身上下流泻而出的那种天人般的气质依旧美得耀目,依旧让人不能自拔,依旧勾魂摄魄魅惑天成、邪佞又神圣的让人牢牢深陷其中毫无办法……这无一不在化了满天银针根根刺扎太平心口,提醒着她那样清晰的深爱着他!

    她为他着迷、为他狂热、为他痴执、甚至可以为他成魔!而时今,她却不惜亲手毁掉他……即便如此那又怎样?她把他提携、她把他毁掉,从头到尾他都是属于她的,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将他从她身边再抢去了!再也没有了!

    那么何等样的形式、他以何等样的面貌留存在她身边、他们的爱又以何等样的方式做了最永恒的镌刻,这些都还重要么?不重要了,或许已经不重要了……那么心痛么?好心痛!

    随一缕清晨时的淡阳华彩浅氤慢氲,太平慢慢起了身了,复侧首,就这样坦缓淡漠的渐渐抬手,对着门边儿击了击掌。

    接连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太过顺势也太过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到没来得及去看清楚她寸寸眉目之间是否写着什么样的情态,顷刻间便有两队侍从得了号令鱼贯而入!

    待这时,太平已复将身子转了回来,缓缓坦坦,含着稀薄水雾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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