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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无论怎样艰难的境遇、怎样困苦的生活,她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照顾我,支撑我活下去,给我勇气和力量。
湿漉漉的雨水,弥漫着浓浓的土腥气,那味道让我感到强烈的恶心。
“没关系,它们并不能给你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妈妈继续安慰我。
是的,它们并不能真正伤害到我,于是我安下心来,活动活动冻得僵硬的手指。
我很清楚,这副糟糕透顶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在雨天跋涉。可是,不是这样的天气,我根本不可能走在这里。
所以,我坚持走着,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走着,朝着我的目标。
那灰白色的高大院墙,那黑色的雕花铁门。
其实并不远,距离我们的家只有几百米。
嗯,我一直管那个寒碜的栖身之所,叫做“家”。
虽然简陋,虽然残破不堪,却是属于我们的家。
家——真的是个很温馨的字眼呢,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但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了,这短短的一段路,也走得异常辛苦。
停下,深深喘息了一会儿,我晃动晃动酸胀的四肢,象是给自己充足了电似的,又开始一跛一跛地走着。
终于,我来到那扇门前。
盯着面前的铁门,我知道,那个罪人就在门里面。
没有时间了
妈妈,这是最后的审判。
我们必须惩罚所有的罪人,弥补所有的罪过,讨回所有的公道。
我们要让那些人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活该被践踏的。
***
在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叮叮咚咚背景声中,欧宇辰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个非常可怕的梦。
梦中也下着雨。
天空铺满了肮脏的、黑乎乎的浓云,密密匝匝。
云海翻涌中,依稀现出一颗头颅的轮廓。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那是个精致漂亮的小男孩头颅,煞白的小脸,全无血色。
随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像个轻飘飘的气球,缓缓飘落、逼近,直到鼻尖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压得扁平扁平的,不留一点空隙。
瞪大的双眼,黑琉璃珠似的漂亮,却闪耀着怨毒、憎恨、阴冷的寒光。
仿佛一只不怀好意的猫头鹰,阴鸷地盯着眼前肥美的青蛙。
翕动着嘴角,他发出带着嘶嘶杂音的声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在错错杂杂的落雨声中,他的话,如同拴在蚂蚁身上的丝线,轻易绕过所有的障碍,无比清晰地钻进耳朵,敲打着鼓膜。
喉咙一阵阵发紧,欧宇辰的神经也绷紧了,那是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孔。
有些人,是不经意间遗忘的,譬如数年前教导过自己的老师,擦肩而过的同学,带着羞怯笑容向自己告白的可爱女生还有些人、有些事,却是刻意被遗忘的,譬如眼前的男孩、男孩的眼睛,以及男孩的死亡。
随着嘴巴开开合合,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潺潺涌出来。
下一秒钟,他左眼的眼球忽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象是猝不及防间被人硬生生剜掉似的。
雨还在泊泊地下着,顺着他的脸孔萦绕、流淌,混杂着眼眶、嘴角潺潺流出的血液,滴答、滴答、滴答地落在窗玻璃上,继续向下滑落,很快消失在视野的死角。
男孩就用那个深深塌陷的血窟窿,死勾勾地凝望着他,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一叠声中,它的面皮倏然龟裂开来,犹如被重重擂了一拳的镜子,裂纹蛛网似的迅速蔓延,一直延伸到发际线和下颚。
绽开的肌肉,呈现出湿漉漉的、腥红的绯艳色泽,怵目惊心。
伤口边缘的皮肤,向外翻翘着,里面似乎裹藏着什么东西,一鼓一鼓地蠕动,令人头皮直发麻。
几秒钟后,密密麻麻的虫子,蓦地从皮开肉绽的裂缝处,淌水般刷拉拉爬出来,漫无目的地四处流蹿。
扭曲的虫身上,都挂着黏糊糊的刺目血丝。
这些虫子,都是奇特的眉月形。
白底衬着中间黑色的圆点,分明分明就是一只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因为不停歇地蠕动,看上去,犹如许多只冷酷的眼睛,在一股脑地觑视着他,满含着阴狠狠的嘲弄和嗜血的贪婪。
欧宇辰整个人都愣住了,彻骨的寒意,顺着尾椎迅速向上攀升,瞬间贯穿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紧缩。
轻蹙着眉尖,他沉静地和那些眼睛对视,半晌,忽然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容云淡风轻。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男孩复读机般念叨着,象是满怀恶意的咒言。
恨吗?欧宇辰越发笑意盈盈。
他不在乎男孩的憎恨,也不在乎其他人的。
他的确漠视了这孩子的不幸,看着,只是静静看着他被伤害、被折磨。
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那又怎样?所谓良心、所谓道德,在欧宇辰眼里,就是天大的笑话。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男孩还在絮絮叨叨。
第96章 一记忆碎片(2)()
就像有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在许多人的关爱中,如珠似宝地养大。有的人,却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得,在孤儿院中艰难地生存——对他们来说,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担心随时会冻死、饿死,或者被打死。
冥冥中或许真的有天意,欧家两兄弟的命运,从被命名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
辰,像早晨的阳光一样,干净、清澈、灿烂。
夕,则是日暮西山,残阳如血。等待夕的是什么呢?是漫漫长夜,一个接着一个的漫漫长夜,他永远不能拥有明丽的晨曦、明艳的曙光,以及明媚的希冀。
但欧宇辰既不同情也不会感到内疚,面对残酷的人生和多舛的命运,努力活下去,让自己活得好些才是根本。如果心有不甘,那就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轨道,改变不了的,也只能默默忍受。
任何迁怒和怨恨都是徒劳的,除了消磨自己的意志、磨损自己的精神,没有丝毫实际用途。
***
“铃铃铃、铃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倏然响起,飘渺、空洞、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欧宇辰蓦地惊醒过来。
室内灰蒙蒙的,仿佛罩了层薄薄的雾霭,黯黯的,视野模糊不清。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顺着窗玻璃流淌,勾勒出好看的形状。雨幕后面空荡荡的,没有男孩的头颅,什么都没有。
梦中的情形还深深烙印在脑子里,清晰得象是定格的电影画面。
一场秋雨一钞,空气中弥漫着沁凉的因子。欧宇辰裹紧天鹅绒被子,默默地回忆十五年前的往事。毫无疑问,即使时间倒转,回到十五年前,他的做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不会因此感到丝毫内疚。
他没有义务负担别人的人生,只要负担自己的就好了。他是这么活过来的,也将这么活下去。
“铃铃铃、铃铃铃”直到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欧宇辰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它吵醒的,用胳膊肘支起身子,他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听筒,扣在耳朵上:“喂?”
“你是欧宇辰吗?”一个瓮声瓮气、带着浓重鼻音的男人声音,硬邦邦地问道。
“是的,”调整了下姿势,欧宇辰半倚靠在床头,随口问,“您是哪位?”
“我是爱之家的季佳泽。”
心里咯噔一下,欧宇辰心想,未免也太凑巧了,他刚刚梦到那个死在垂髫(原注2)年纪的小男孩,居然就接到了季佳泽的电话。
“做人不能像你这样!”隔着听筒,也能听得出季佳泽的愤怒,而欧宇辰对他的斥责,却感到很可笑,清清嗓子:“季先生”
“哈,季先生,”季佳泽满是挖苦意味的、拖着亢长的尾音重复,讽刺道,“我不是你的季爸爸吗?怎么,被夙博罕收养,成为博宇的继承人,你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就像那些没有被闷死,而是侥幸破茧而出的蝴蝶,得意洋洋地流连花丛的时候,理所当然就忘了自己曾经只是条丑陋的、恶心透顶的毛毛虫!”
破茧而出的蝴蝶?这个比喻还挺有意思的。欧宇辰勾起半边唇角,讥诮地微微笑:“我没忘记自己在爱之家度过的两年”
“你没忘记!所以,这就是你给恩人的回报?!”
恩人?让他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遭到莫名其妙的毒打,会不会突然间失去眼睛或者断手断脚是很大的恩情吗?
欧宇辰回想起在爱之家时,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白菜馅饺子,照例看不到半点油星,非常大方的,加了剁得碎碎的火腿肠。
两毛钱一根、整箱批发的那种。
饶是这样,放得也不多,嗯,比点缀用的葱末稍微多一点点。
即使是这样,孩子们依然馋得要命,老早就守候在餐桌旁边,眼睛放光地盯着准备盛饺子用的大号豁口盘子,拼命吞咽着口水。
平常的日子吃什么呢?主食是黏糊糊的玉米糊、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搭配黄一块红一块的馒头(煮饭的谢阿姨又偷懒了,苏打没有揉开。而那廉价的面粉,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发灰发黄的),或者坚硬堪比铁饼的糙玉米面窝窝头。
副食是烂菜叶子炖的大锅汤(偶尔里面会看到疑似虫类的不明残骸,至于喝到碗底看见泥沙,是最寻常不过的),还有腌渍得比盐还咸的咸萝卜条、荠菜疙瘩水倒是管饱的,理由很简单——院子里有口井,负责打水的,是稍微大点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力气,自然是不需要花钱的,水也是不用花钱的。
有时候为了充饥,一气喝得太多,欧宇辰感觉自己变成了装得满满当当的水瓶子,走路一晃荡,水就要溢出来。
“你做人还讲不讲半点良心?!凭什么停了捐给爱之家的善款?!”季佳泽怒冲冲地喝叱。
良心?要剜掉孝子的眼睛,赚钱的人,居然理直气壮地跟他讲良心?欧宇辰几乎笑出声来。
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大都热衷于慈善事业,夙博罕也不例外,每年固定有一笔善款捐给爱之家。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企业家们多么有爱心。在商言商,他们主要是基于商业价值上的考量。在中国,做慈善是有很多好处的,譬如说有利于公司的形象,譬如说,可以减免为数不少的税额。
总之,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年前,张晗玥被华子强奸杀,夙夜又以涉嫌谋杀华子强的罪名被逮捕。
夙博罕受不住刺激,心脏病发作,当场就晕厥过去。
一度在鬼门关前徘徊,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在重症监护室整整住了半个多月。
后来情况稍微好转,宋伯就陪他去美国做了心脏搭桥手术。
夙博罕毕竟年岁大了,即使手术很成功,身体和精神还是彻底垮了。
小脑也有了萎缩现象,导致肢体的部分协调功能失调,连自理都有些困难。只得把博宇全权委托给欧宇辰打理,自己常住在美国疗养。
对此,欧宇辰是求之不得的。
他向来深信,只有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正式执掌博宇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不动声色地把财政大权和人事权力揽到手中,第二件事,就是停了捐给爱之家的善款。
“夙博罕知道你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吗?你下一个要对付谁?夙夜吧?现在你已经得到了博宇,再也不需要顾忌什么。”季佳泽阴测测地说。
压根不在意他恶意的指摘,欧宇辰依然好脾气地微笑着,温和地说:“我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钱既然是博宇的,我们当然有权利决定它应该怎样使用。至于夙夜,就更不劳你费心了。”
“你当然有权利,你能这样对待爱之家,对夙夜当然也宽厚不到哪里去!夙博罕走了,你会把夙家唯一的根苗怎么样呢?将他扫地出门,还是干脆一劳永逸地让他彻底消失不见?我想夙博罕对这一点,会很感兴趣的。”季佳泽*裸地威胁。
“爷爷在美国的日子既无聊又乏味,我不介意你编故事给他听,”欧宇辰依旧无动于衷,好整以暇的口吻,“要我告诉你,他的电话号码或者是sn吗?好心提醒你,注意时差问题,爷爷睡不好觉的时候,脾气也会很不好的,没什么耐性。”
“欧宇辰,你不用嚣张!只要夙博罕还没死,就有可能发生很多事,产生很多种变故。”季佳泽恶毒地说,“譬如说,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更改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