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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前尘往事（二）（）
梅清推门而进，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着一碗汤羹。
他静静地将汤羹放到宁公子面前，便垂手立于一旁。
静默半晌，梅清看得宁公子一脸落寂的模样，便道：“公子，还问不出凌姑娘的下落吗”
宁公子摇摇头，叹息道“幻千红调教出来的人真的有点难对付，看着都让人洗了脑子。”
梅清轻咬嘴唇，忽然轻声道“梅清并不介意重提旧日之事。”
听得他这话，宁公子沉默一瞬后问：“你恨她吗？”
“从前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她也不容易。”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再让你再面对过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并不见到还对你有情份，我这样说你别难过。。”宁公子脸色黯然。
梅清忽然一下子跪下：“梅清是公子的人，梅清的命也是公子救回来的，没有公子便没有梅清，只要能相助公子，梅清没有什么是不可面对的。”
宁公子伸手挽起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公子不必替梅清难过，这么多年，其实梅清也想知道事情原委，亲耳听一句她的解释，所以梅清不介意与她见面。”梅清又说。
宁公子叹息一声，道：“我一直在追寻她的身世，想找到她的死穴所在。谁知这世间太小，绕来绕去，却是和你有瓜葛，本来我想让你能忘掉过去一切，从此过上快意生活，但你要见她，这要重揭你旧日伤疤，你可还是想见她？”
“梅清也想忘记过去，但有一些事情，一些人已经刻骨铭心，入了骨，想忘也忘怀不了。”
“刻骨铭心！这世间，大概只有爱和恨这两样东西最让人刻骨铭心。”宁公子站起来，负手望向窗外一弦冷月。
落儿，你知道我在找你吗？
我恨你毫不留情，决绝而去。
我恨你目中无我，没有将你我的承诺当一回事。
但我恨你不起，这恨也源于对你的爱。
你能感受得到吗？
若能感受得到，若你并没有死，你为什么还不回到我的身边？
你究竟身在何方，人在何处！
为何要我如此苦苦追寻，千里相思，为伊消得人憔悴。
宁公子又感到一阵郁闷忧心。
“没有爱，便没有恨，爱恨本来是相依相随的，若有一天，不爱不恨了，人的心也就死了，但梅清还没有死心。”梅清低声说道。
宁公子长叹一声“人有六嗔，爱恨情仇怨忧，既是红尘中人，便脱不了要受这六嗔之苦。”
“梅清不想公子受苦。”梅清轻轻道。
宁公子唇间笑意一起“找到她，我便不苦了。”
梅清垂下眼睑。
宁公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出三天，这个幻千红没米没粮，一定会出现，这几天，你便待在我身边。”
梅清眼前一亮，脸上一喜，道“好！”
宁公子躺到榻上，梅清轻轻替他拉好被子，从前在宫中，他便这样伺候他。
宁公子慢慢闭上眼睛，看着十分疲惫，他含糊对他说：“你也安歇吧。”便没有再说话。
梅清倚在他的榻下，听到宁公子微微声息响起，看他睡过去了。
第604章 前尘往事（三）（）
梅清静静的看着他散在枕边墨黑的发，更衬得那张绝世容颜俊朗无双，他脸上流动着隐隐光泽的肌肤，鼻梁高挺，剑眉入鬓。
只是这大半年的奔波，让年轻的他也有了风霜之色。
他的眉峰轻拢，有放不下的一抹轻忧和深深倦意。
他很想伸出手去轻抚一下，但他不敢。
虽然他喜欢荆王有许多年，但他知道，这种喜欢是绝望和悲伤的。
因为他不幸生为男儿身，即便是被阉割，去掉了男性最重要的特征，装扮成娇媚的女子，他也做不成真正的女子，成为他众多女子的一员。
他只能将对荆王这种爱恋热诚强压在心底。
许多年前的日夜，他也这样倚在荆王的榻边看他的睡容。
那时他们年纪都很小。
相识那年，他七岁，或者更少一点，而荆王九岁。
都是没有亲生爹娘疼的孩子。
那次他不小心打烂了曹皇后的一只花瓶，被大宫女杖打后罚在毒太阳下晒跪。
小小年纪，身体虚弱的他支持不下去，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已那么近。
在他意识行将溃散之时，荆王出现了，一手抱起他摇摇欲坠的小身子。
他微张的眼眸看去，便看到他那双即便年少也清湛有神的眸子，他拍打着他失血的脸颊，急促地叫道“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少年的呼唤穿过岁月的风尘，穿过幽暗的宫廷朱墙，落在他的耳中和心中。
带给他一丝温暖光明和生的希望。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是不想他死的吧。
他不许他死，他便真的活过来了。
因为荆王请求宫里的太医救活了他。
还有那一次大火，他整个身子的皮肤几乎都让火灼破剥落，还以为活不成，还是荆王将他救了回来，重塑他的脸容。
他执意要将自已的脸容塑成女子阴柔模样。
即便是男儿身，女儿脸。
他真心希望自已再活一次，成为一个女子，能成为他红颜知己的一员，与他相伴一生。
一生或许太长久，能拥有一时也是幸福的。
那年他跳水轻生，也是他这个未来储君，尊贵王爷用他的怀抱捂暖了他冰冻的身躯。
那一次，荆王跟他发了火：“你看自已的命就这样贱，就这样不值得珍惜吗？”
他与他不同出身，来自不同阶层，他贱，他尊贵，但他从来没有轻视过他，他如当今圣上一样，仁慈，宽厚。
他有一日登上至尊之位，他也相信他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他命贱，但他珍惜，这是他活着的动力。
他一直是他卑贱生命的守护者。
在这世上，能有一个如此痛惜、爱护自已的人，此生再无遗憾。
他教他写字，教他画画，给本钱他经商，手把手的教会他如何算帐
让他拥有独立、自由、而有尊严的生命。
在汴梁城中，不再是一个让人抛弃，让人卑视，如尘埃一般的人。
成为京城之中的商业奇才，薄有名声的梅掌柜。
从此他的人生便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梅清就这样痴痴看着荆王的脸容，直到荆王熟睡了，他才悄然起身。
他出了园门，轻击几下手掌，便有人从暗处出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手掌大小的标识，吩咐道：“今晚，一定要将这些图样贴遍全秦州。”
第605章 前尘往事（四）（）
那图样标识是一朵墨梅，其造型恣意张扬，计白当黑，墨色勾勒的只是廖廖几笔，空白处即为上扬的梅花花瓣，中心一点猩红如血。
梅清相信，幻千红一定会认得这个梅花铬印。
幻千红善于藏匿，不会轻易现身，但她看到这梅花铬可能便会现身了。
因为每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解不开的结，放不下的爱恨。
光染窗棂，新的一天又开始。
宁公子整日待在雅筑禅房中，梅清相伴左右。
画画喝茶，宁公子心绪慢慢变得宁静。
他知道，只有心绪宁静才能更好地处理好事情，忍则安，怒则乱。
因为幻千红比他想象更难对付。
还没有让宁公子等上一日，这日晚间，忽听得一丝乐音从园外悠扬传来，梅清心头一震，宁公子有点意外，停了手中画笔，冷笑一声：“这么快便出现了？”。
两人循着那乐音一直往前走，一直到了泰州白云峰的白云观，那丝乐音才慢慢消散在峰峦之间。
白云观在泰州白云峰的半山腰处，有数间连绵精舍，日间香火鼎盛，但到了晚间，便人踪少至。
而且冬夜寒冷，雪粉轻扬，如此寒冬，更没有人出门。
山风过处，呜咽作响。
宁公子和梅清，一前一后进了观中用作信徒参拜之处的大堂中。
一进入内堂，身后之门便悄然关上。
大堂中，微弱的长明灯亮着，入眼之处，有数尊神像。
一个道姑在灯下薄团中闭目打坐，这道姑面目普通，灰色帽子，灰色道袍。她的脸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中，分辨不出喜怒，又或者，这人看着无喜无怒。
“不知公子劳师动众，动用你归魂阁的江湖力量来对付我们这一个小小绛红招是何用意，绛红招并没有冒犯过你归魂阁的人。”道姑声音响起，仍是平直的调子。
“你们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捉了一个不该捉的人”宁公子沉声道。
“众生如一，众相无异，没有人是惹不得，没有人是不该死的。”道姑清淡的声音又起。
“该死的人自有他应受的惩罚，但不该死的人你动了，你便也得死！”宁公子冷冷道。
“所以你毁我绛红招，将我的人尽数歼灭，就是要找你想找的人？但你找得太迟了，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你即便找到她，也不是你想要的人。”道姑淡淡说道。
“经我绛红招送出去的女子我都记不清谁跟谁，不管是谁，落到我们的手上，便再无从前，不管是官家小姐也好，名门闺秀也罢，从此便没有了从前的身份，从人海中消失了，遇到我，他们都重新活过一遍，这是他们的福气。”道姑捻动手中佛珠说道。
宁公子冷然一笑“她们忘记了从前，但幻千红，你能忘记得你的过去吗？“
“你擅长于幻术和易容，又极喜演戏，今天可能是长袖善舞的醉红楼头牌，明日便是这白云观清心寡欲修行的道姑，但你再变幻形体也好，你的心一直还是那一颗心，只属于同一个人。”
“公子说话颇有禅意，但人心隔着肚皮，你能揣测到人心吗？”幻千红仍然声音平直说道。
宁公子淡淡一笑道“人心的确是不能轻易揣测，但人也不轻易能瞒得过自己的内心。”
第606章 前尘往事（五）（）
他望了望立于一旁的梅清，继续说话，声音不大，但无比清晰：“你原名徐雪梅，秦州人士，自小被人拐卖，沧落风尘，辗转到了汴梁，曾是汴梁风情阁头牌名伎，与城中梅姓公子相恋，后被负，你将梅姓公子一门二十口全部毒杀”
听着宁公子说话，幻千红垂头不语，毫不动容。
宁公子看她一眼，继续道：”你为避官府追捕，假死避祸，这十多年来，专做拐卖和杀人勾当，不仅拐卖小儿，还拐卖女子和男子，有许多人死在你的手中。”
“公子哪来这么多的悲情故事安在我的身上？”
“归魂阁编故事的本事倒没有，但要知道一个人的前尘往事倒不难。”
“既然归魂阁能将人的前尘往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们归魂阁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寻人去？还何需要来找我？”
“此事由你而起，是你绛红招做下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当然要落在你的身上”
“公子倒是将我的前尘往事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你知道又如何，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过去之事若如隔世，终不再现，现下坐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你知道我的过去又有何用？。”
幻千红还是原来平直的语调，不悲不喜不怒不怨。
宁公子紧盯着她“你想忘记过去，但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和印记，不能轻易抹去，你所有的形体、样貌改变了，但你的心能忘记得了吗？
“你这么多年做着这些拐卖、杀人勾当，尤其在端午节时更是疯狂，想来并不只是为了钱，是因为你的内心并没有忘记过去，并没有放下仇恨。”
幻千红捻动佛珠“我没有忘记过去，没有放下仇恨，又关公子什么事？”
“当然有关。你们绛红招这么多年，做的事太过阴损，你因为你的过去和仇恨就毁了别人的欢乐和幸福，你早该死。归魂阁多次放过你们绛红招，你仍不悔改，是时候要砍草除根。”
“你清除了我，你以为你便能找到你想找的人吗？”
“所以，我想拿你以后心的自由和快乐来和你交换！”
“心的自由和快乐！”幻千红唇间起了一丝冷笑，“如果人没了心呢。”
“你既然无心，那你为什么还要现身？”
“还不是因为你归魂阁的厉害手段？你将我绛红招的人都抓了，将我绛红招的据点全毁了，而且这秦州所有道路都封了，还将那梅花铬印贴满全秦州城，如果我再不现身，你归魂阁还不知道再有什么手段，所以我便出来与你会面。”
“梅花铬印？”宁公子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