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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奇道:“那他夫人呢?”
那人回道:“辛管事尚未娶妻,哪来的夫人。”
千千心里“咯噔”一下,辛奎没有夫人,那么这枚平安扣又是何人所有?
雾气蔓延在层层屋宇与居室之中,一片迷茫中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将一些事在不经意间串联了起来。这看似繁华的深宅大院,却是充斥着不少的秘密与阴谋。
千千神思百转,将那拾到的平安扣收进了袖子里。刚转过身,她差点跟身后的人撞个正着,迷雾中,她直觉那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有如草原中的夜兽,透着惊醒与警觉。
千千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那人悄悄后退,闪身离开了。千千拎起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直觉这异于平常深夜里早已埋伏下了层层陷阱与阴谋。
灯笼都已点着,庭院里亮如白昼。叶君贤在几个姨太太的簇拥之下赶了过来,人未近前,他已怒喝道:“李春,查清楚着火的原因没有?”
李春是继辛奎被叶君贤处以“钉刑”之后升任的新管事,年近五旬,颇会做人。他一路小跑至叶君贤面前,躬身道:“回督军的话,是东厢房起的火,看源头,应该在辛奎所住的屋子,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那里抽大烟,不小心把火星子溅到帘子上才引起的。”
千千从那废墟里走出,淡淡说道:“这火像是有人故意放的。”
各房各院听了这话,都知道千千聪慧过人,不禁心下吃紧。叶君贤思衬片刻,突然笑道:“我原本要考你三题,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故,那这第二题就考你找出纵火的真凶吧。”
千千近前说道:“督军,你且看看这些家丁丫鬟的穿着有何不同?”
叶君贤四下环顾,见救火的一众下人只穿着睡觉的贴身衣物,丫鬟们更是头发散乱,胡乱披着外衣,狼狈不堪。
千千一指混在人群中的青衣家丁,沉声道:“此时已有亥时两刻,大家皆已入睡,自然只穿着贴身衣物。为何唯独你却穿戴整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却在做些什么?”
青衣家丁面上现出一丝慌乱之色,赵强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便挥拳在他后颈上一击,那青衣家丁吃痛,朝地下蹲去,赵强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那人一个“饿狗扑屎”,身子往前冲去,趴到了叶君贤脚前。
赵强上前一把将他领子提起,那人被迫抬起头来。大夫人认出这是辛奎的外甥孙毗,两个月前经辛奎推荐才到叶家来做事的。孙毗忙不迭的把脑袋缩了回去,一声也不敢吭。
赵强一把扯开孙毗的衣襟,一个火折子从他怀里滚了下来。
赵强面现得色:“千千姑娘猜的果然不错,这小子就是纵火犯。”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出手,李春哪容他抢功,连忙上去架开了他的手,朝孙毗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放火?”
孙毗依旧一语不发,李春声音陡然严厉:“你舅舅辛奎奸杀流莺,得了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你是要效仿他吗?”
赵强冷哼道:“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拿鞭子来松松骨就知道真章了。”
孙毗这才变了色,连连求饶。
叶君贤喝道:“赵强,把鞭子拿来。”
赵强立刻屁颠颠地去取了行刑的钢鞭来,趾高气昂地执鞭在手,站在孙毗身旁。孙毗见那钢鞭如手腕粗细,鞭上似密布小刺,吓得怛然失色。
赵强朝他挥了挥鞭子,恶声恶气道:“说,为什么要放火?”
孙毗低了脑袋,颤声道:“我,我只是收拾收拾舅舅的遗物,也不知怎地就点着了竹帘哎哟”
赵强看他不老实,狠狠挥鞭落下,孙毗背上吃痛,连声喊叫。
叶君贤朝赵强道:“拉到别处去打,免得我听了心烦。打到他招为止,他要是嘴硬,便是打死了也不要紧。”
“是,督军。”赵强和另一个家丁把那孙毗连拖带拽带到墙角后头。
千千听那杀猪般的嚎叫听得让人心惊,叶君贤和众妻妾却沉着坐着一言不发。不过片刻功夫,那声音就隐灭了,想来是受不住刑招了。
赵强疾步而回,神色有异禀道:“督军,孙毗招供是有人给了他两条‘小黄鱼’,指使他这么做的。”
叶君贤双目一凛,厉声道:“是谁?”
赵强环顾四周,面现难色。叶君贤会意,对赵强招了招手,他便近身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不啻闪电惊诧云霄,叶君贤神色一震,双目圆瞪,两条又粗又重的眉毛炸了开来。
第73章 波谲云诡(二)()
两道眼神似是破空而出的闪电,直射向赵强:“他真是这样招供的?”
赵强嗫嚅道:“小人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督军。”
众女眷们绞着手中的绢子,一个个面面相觑,心头的疑云模糊一团挥之不去,但又不敢妄自揣测。千千的心跳得厉害,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此事和在辛奎房中捡到的平安扣有关。
叶君贤踌躇半晌,才向李春吩咐道:“去把婉兰叫到大厅来。”
千千睫毛一烁,心口骤然一冷,此事怎么会牵连上八夫人的?她一瞬间走神,恍惚间觉得那些灯笼四处外泄的光芒分外的刺目。
大夫人微微愕然,突然明白了什么,目光中透出些许兴奋来。
众人随着叶君贤一起来到大厅。大厅里高悬着韩熙载夜宴图墨龙大画,梁柱上皆雕着双龙抢珠吉庆图案,两排二十张紫檀雕花座椅。
八夫人在丫鬟兰幽的搀扶下款步而来,依礼向叶君贤和大夫人问安,然后坐在五夫人边上。
叶君贤朝她望了一眼,声音陡然拔高:“婉兰,你嫁我的这二十年来,我待你如何?”
八夫人今日身体不适,早早地就睡下,并不知道下人厢房起火一事,方夫李春来请,路上略略地提了一句,她才坐定,忽然听叶君贤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疾言厉色,错愕不已,连忙起身说道:“督军待我一向很好。”
叶君贤阴戾之色现于面上:“是吗?只怕你是口是心非吧。”
八夫人不明就里:“督军何出此言?”
叶君贤拊掌,赵强把遍体鞭伤的孙毗拖了上来。
孙毗一见八夫人,就爬到她脚下,边磕头边求饶:“八夫人,我实在受不得刑,只能招了。你可要救我呀。”
八夫人惊诧不已:“孙毗,你在胡说些什么?”
孙毗面色一变:“夫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扛祸上身。既然你无情,可不能怪我不义了。”
他跪着爬到叶君贤脚下,颤声道:“督军,我全招了,是八夫人指使我纵火,我一时糊涂,才会受人摆布,您就饶我一命吧。”
千千心中一惊,八夫人听他这样信口雌黄,气得血脉贲张:“孙毗,你受了什么人的唆使,竟这样诬赖我?”
叶君贤眉心拧起,一拍桌子:“住口,让他把话说完。”他手一指孙毗,沉声道:“你说,八夫人为何指使你火烧东厢房?”
孙毗看了一眼八夫人,怯怯地说道:“只因八夫人想毁灭一件信物,她说此物不除,终会成为心头大患。”
叶君贤微微一怔,旋即问道:“是什么信物?”
孙毗目光朝千千身上掠去,千千的眉心倏地一跳,身子一颤,那枚平安扣便从袖口掉了下来,“町镗”一声,与地面相击,发出一声悠远的锵鸣。
孙毗眼睛一亮,叫道:“就是此物,方才小人看到是千千姑娘从废墟里捡走的。”
众人亦各自一怔,大夫人原本送到嘴边的茶盏也停住,双目一凛,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
曼荷依言上去拾了那平安扣,交到大夫人手上。
大夫人瞧那物什,虽然因火烧而脱水,表面失去光泽,但形状质地依稀可辨。曼荷见了惊道:“这不是八夫人的平安扣吗,我曾见她佩带过的。”
八夫人与兰幽相顾愕然,愣了片刻,两人上前,尚不等细看,她便已认出,大夫人手中之物,正是自己家传的平安扣,她的目光恍若幽深枯井一般陷了下去。
叶君贤向千千沉声道:“你是从哪里捡到的平安扣?”
千千缄口不言,见一众目光迫视着自己,才低低地说道:“是在辛奎的屋子拾到的。”
叶君贤从座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灼灼,逼视着八夫人:“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辛奎的房里?”
八夫人的身子微微发颤,叶君贤一把抓住她的双肩,鹰隼般的眼睛迫视着她:“说,你的陪嫁之物怎么会在辛奎那里?”
三夫人上次受了八夫人一掌,眼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反击的好时机,她凝神细看八夫人的面容,轻笑道:“八妹原来是个红极一时的优伶,难怪长袖善舞,做事这般滴水不漏。我先前还在奇怪,辛奎身为叶家的管事,不至于做下奸杀婢女这般自毁前程的蠢事。现在细细想来,说不定是流莺时运不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以致于招来杀身之祸。”
千千顿觉这其中的疑窦甚多,她揣度自己的无心之举,很可能已经成为别人阴谋下的一步棋。联想前尘今事,慢慢都关联在一起,如同一个神秘不可知的怪圈,想要突围而出,只怕知易行难。
叶君贤缓缓走到八夫人身前,炯炯目光直射她的面上,须臾,他抑止着愤怒道:“你果然跟辛奎有染!这么多妻妾中,我一向对你最为爱重。你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丧德败行之事,说。”
八夫人强抑住心头的愤懑与酸楚,敛容道:“我一向自正其身,天地可鉴。这枚平安扣是如何到了别人手中,我委实不知,还望督军彻查此事,还我一个公道。”
五夫人弹了弹裙摆上的一缕灰尘,那裙上鲜艳欲滴的紫玉兰图案耀眼夺目,她浅浅开口道:“督军,你可还记得辛奎受审那日,他似是有口难言,像是替什么人遮掩。”
座下各人震惊之下皆私语窃窃,大夫人正色敛容,沉声道:“那日我也觉得甚是蹊跷,辛奎本是油嘴滑舌之人,怎的竟不为自己辩白半句,想必是要维护某人,才宁愿自己独揽罪名。”
叶君贤眼底的阴霾更重,额上青筋突突跳起,蓦然,他狠狠一掌击在座椅的扶手上,面上带了死灰之色。
大夫人近前,朗声道:“督军,念在云舒的份上,留罗氏一个全尸吧。”
八夫人的眼神遽然涣散,一下子跌倒于地。
大夫人眸底闪出一丝快意,心中忖道:“罗婉兰,今日就叫你尝尝这灭顶之灾。”
“爹,你不要误信谗言,落入别人的诡计。”
一声清越之声震破了堂上的飞短流长,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云舒在春晖的搀扶下从大理石屏风后走出。
第74章 波谲云诡(三)()
他清朗的面容中隐含着不染一尘的孤寒傲气,眸光内敛,深不见底。
叶君贤朝他望了一眼,虽是隐隐动容,但眸底的失望和愤懑依旧难以抑止:“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云舒敛容道:“爹一向英明,应知块状的玉器,尤其是厚度大的玉器,即便长时间灼烧,也不会熔于火,顶多就是毁损表面,使玉器缺失光泽罢了。试问娘就算真的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又怎会愚钝到用火烧的法子毁灭证物,此番作为,岂不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来的路上,秋月已把详情告之,他方知母亲多年来委屈求全,仍不能独善其身,人心竟能险恶到如此地步。
叶君贤闻言甚觉有理,缓缓地坐回椅上。
春晖连忙扶起地上的八夫人,她眉心猝然虬结起来,神情凝滞,目光且悲且叹,且忧且哀,不胜堪怜。
“想不到我平日谨小慎微,依旧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天可怜见,那栽赃冤枉我的人不得好死。”
八夫人向来以仁心仁德见称,此时逼入穷巷,也发出了这样的怨毒咒语。她一语未落,众人面上皆起了一层寒霜。
千千走到八夫人面前,婉言道:“夫人且仔细想想,有谁是能接触你的近身之物的?“
八夫人目光望向平日里贴身的那几个侍婢,兰幽、芜草,和秋月,这三个丫鬟或是无家可归,或是遭逢变故,或是被人欺凌,而被云舒带回叶府,她相信,她们三人不会出卖她。因此,面对千千的询问,八夫人茫然而惶惑地摇了摇头。
兰幽似乎记起了什么,连忙向叶君贤回禀:“禀督军,我想起来了,三天前八夫人的平安扣上的花穗掉了,命我重新买一个好的来,我就把平安扣暂放在夫人的妆奁盒内。之后,因二少爷病情反复,把这事给拖了下来。要不是今日之事,我都不知道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