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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新郎倌得去应酬宾客才行。你且等着我。”
他关了房门,从侍婢手中接过锁咔嚓锁了上。将钥匙放进荷包,赵修缘带着侍婢下了楼。这时,桑十四带着伴当,还有来送嫁的偏将士兵推开了赵平和赵安,咋呼呼地闯进了院子。
守门的赵平和赵安大概阻拦来人被扇了巴掌,脸颊青红一片。两人看到赵修缘就低下了头:“郎君!”
赵修缘望向了桑十四郎。是他!今天和季英英亲呢说话的就是这个人!他瞬间就明白了桑十四的来意。季英英,你盼望着来救你的人就是他吗?休想!
桑十四装作没看见赵修缘冰冷愤怒的目光,目光在两名侍婢脸上打转:“今天是我未来姨姐的大喜日子。新郎倌不在新房,也不去宴席,难不成在这里与小娘子私会不成?”
“奴婢不敢!”两名侍婢被桑十四看得害怕,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送嫁的游击将军与偏将都是牛副都督一手提拔的心腹。当牛五娘是自家少主子一般爱护。被撩拨得当即发飙,抬脚就要往楼上闯:“难不成这楼上还藏着其他贱婢!”
赵修缘恨不得一脚将出言撩拨的桑十四郎踹死。他移动脚步,拦住了两人,笑道:“在下不胜酒力,来此歇息了一会儿。今天是我与五娘的大喜之日,在下怎会让她难堪呢?”
桑十四郎观察着赵修缘,断定季英英就在楼上。他笑着拉住了两位将军:“哎哎,宋将军。新郎倌躲酒罢了。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他瞟了赵修缘,低声附耳道,“男人嘛,三妻四妾相好的多了去了。真被在下说中,面上过不去的不还是五娘嘛。”
两个将军哼了声,都没给赵修缘说话的机会,大巴掌往他肩上一攀:“赵二郎,今天你非陪本将军多饮几杯不可!走!”
赵修缘被推搡着出了院子,悄悄给两个伴当使了个眼色。
桑十四看在眼里,渐渐放慢了脚步。等赵修缘被拉扯走过回廊拐角,看不到自己。他带着自己的伴当飞快向藤园奔去。
————……——
季英英听着外面的对话,绝处逢生的惊喜撑着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朝屋里扫了一圈,她看到了榻旁矮几上放着的烛台。她慢慢移下了榻,偏着头打量着烛台的位置,试探地将身体挪了过去,企图烧断身上的绑绳。
一只手伸过来,将烛台拿开了。
季英英吃惊地扭过头去看,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倒在他脚边。她仰起了脸,看到来人穿着夜行衣,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蓬中。他将烛台移到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又是谁?他会帮她吗?季英英眼里流露出乞求来。
他蹲了下来,从靴子里抽出把匕首。雪亮的刃锋让季英英哆嗦了下。他要杀了她吗?她闭上了眼睛。
她眼角沁出的泪挂在雪白的腮边,像一只可怜的待宰羔羊。他神使鬼差的,伸出手轻轻擦了去。
肌肤的触碰让季英英猛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脸上写满了你想杀就快点动手的愤怒。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眼里的惊愕与涌出来的笑意。
他扳过她的身子,扬手割断了她身上的绑绳,利落地将匕首插进了靴子里,转身走到了窗边。
季英英甩脱身上的绳索,扯出嘴里的手帕,嘶哑着声音喊他:“恩公留步!”
窗外,一缕火光出现在季家染坊的方向。黑夜中,这团火格外醒目。戏台的锣鼓被敲响,他看着牌楼前吃喜酒的人们朝季家奔去。
可惜呀,他不是她的恩人,是勒紧季家喉咙的绞索。
他没心思扮成救她的游侠儿。
他看了季英英一眼,就要翻窗离开。
“恩公……”
“不用谢我!”他靠着窗棂,终于开了口,“本……是来看热闹的。不想看你蠢得被蜡烛点燃了衣裳烧死罢了。”
“谢谢……”季英英感激地看着。见他撑着窗台就要翻窗离开,她咬了咬唇又叫住了他,臊得脸皮发红,“恩公,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他转过身好奇的看着她。
房间门锁着,她又打不开。谁知道赵修缘什么时候回来。季英英指了指窗外小声说道:“能带我离开赵家吗?”
“只要你能付得起报酬。”
第91章 归家()
季英英迅速地摸向发髻,去摘插戴着的簪环耳饰:“不够的话,您开个价。我一定还你。”
他大步走了过去,握住她摘首饰的手。手腕纤细洁白,被绳子勒出来一片青紫。就是这双手夺得了赵家的锦王?三年时间,应该可以学到她的技艺。他的指腹从伤痕处掠过:“我不要这些。”
指腹有一层薄茧,轻柔的抚摸让季英英极不自在。她抽回了手:“你要什么?”
他要的,她一定不肯给。
“我现在想不到,将来再找你讨要。”
他不要金银,要什么?他身上透出的神秘感让季英英本能的生出了警惕。她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谢谢你。我可能付不起你想要的酬劳。你请吧。我自己想办法。”
他能看出她想插上翅膀飞出赵家的渴望。却没想到她尚未失去思考的理智。他看向紧闭的房门淡淡说道:“拒绝我,也许我能割断绑你的绳子,却失去了得救的机会。”
大不了和赵修缘拼得一死吧。也许,是她骨子里的恨与怨让她不甘心逃走,想和赵修缘一决生死。季英英拿起矮几上的烛台,拔掉了蜡烛。她握紧了烛台,手指拨了拨锋锐的一头,扎不死赵修缘,她就自尽。
真是可惜……他有点遗憾。不过她迟早落在他手里,他不用急于一时。他伸手取走了她手中的烛台,解下披风盖在了她身上:“我带你出去。”
季英英眼前一黑,身体蓦然腾空。
他揽着她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很紧张,伏在他胸前身体轻轻颤抖着。他落在树上,突然说道:“可以揭开斗蓬了。”
离开赵家了?季英英激动地掀开斗蓬。树枝离地至少有三丈高,她吓得发出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抓紧了他的胳膊。
还以为她胆大的什么都不怕呢。他暗暗撇了撇嘴,揽紧她的腰,在枝头一点,跃了下去。
落在地上,季英英往四周一看,认出这里离染坊后门不远。
“家去吧。”他说完转身欲走。
“请留步!”季英英脱下斗蓬递给了他,“请恩公告之姓名,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您要的酬劳我一定会尽力给你。”
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知道我是谁。在他眼里,季英英是一只坠入陷井尚不自知的猎物。得知真相,她一定会向自己伸出锋利的爪子。他突然生出新的想法。或许,这能让他的计划更完美。
“我本想趁着赵家大喜混水摸鱼,救你只是意外。我这样的人,你还想结交认识吗?”
哦,他是传说中的游侠儿啊。他们四海为家,侠义豪爽,劫富济贫。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官府会通辑偷盗大户的游侠儿,可老百姓崇拜喜欢。季英英的眼里放出了光。
真是个傻丫头。他缓缓拉下了面罩:“我叫阿晟。”
月光照在他脸上,浓眉深目,轮廓极其英俊。
“我会在益州城的高升客栈盘恒几日。家去吧。”
季英英欠身一福:“恩公慢走。”
她记住了,高升客栈。明天她一定和哥哥亲自去拜谢。季英英思家心切,朝家奔去。
看着她走得远了,靳师爷带着人从林间现了身。他不赞同地说道:“主子不宜露面。”
阿晟没有回头,淡淡说道:“如果不是杨家寻官媒欲向季家提亲,本王也不会将计划提前。如果没有料错,季家必向本王求助。本王布局多年,所思不过是兵不血刃。”
靳师爷眼里流露出崇敬之色:“主子仁慈。”
——……——
昏暗的灯光下,季氏面如金纸,半阖着眼躺在矮榻上。
“太太,您得吃药啊。”李嬷嬷端着药碗,手在颤抖,勺子碰着瓷碗发出细碎的碰响声。
季氏嘴唇动了动,跪在榻前的季耀庭将耳朵贴了过去:“卖……染坊,宅子。”
他哽咽道:“娘,天亮我就去找牙侩。您先吃药好不好?”
季氏轻轻摇了摇头。她恨自己疏忽,恨这些年过得太安逸,失了警觉。她怎么就放心把英英留在赵家呢?赵家老谋深算,轻易放了她归家。让她觉得同住在三道堰,赵家顾及颜面名声也不至于对英英如何。大郎被灌醉,她托了桑十四守护英英一晚。
一晚。她本来以为只需要渡过这一晚,明天就能接了女儿回家。
赵家真是狠啊,欺季家人少。先是灌醉了大郎,再趁夜去染坊放火。火势并不大,一桶桶水浇过去,却将那些染料布料丝线全泡进了水里。新赊欠囤购的染料,客商订染所给的布匹。季家的存货。眼睁睁瞧着全毁了。雪上加霜又多出新的欠债。
赵家这是要定了英英。不给季家半点机会。难怪赵申氏那样自信,难怪……季氏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抓住了季耀庭的手:“卖染坊卖宅子……赵家狠毒啊!”
一口血从季氏嘴里喷了出来,人往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季耀庭连叫了几声,季氏都无反应。他趴在榻前痛哭起来。
“大郎君,快叫人请郎中!”李嬷嬷掐着季氏的人中,见她毫无反应,急得哭喊起来。
走到染坊后门,季英英匆匆整理了下头发衣裳,伸手去叩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后门怎么没锁?”季英英嘀咕着绕过照壁,嘤嘤的哭声传进了耳里。她快步穿过后院的下人房,迈进了染坊,眼前的景象让她失声惊呼,“怎么回事?”
染坊院子里一片狼藉。打碎了好几口染缸,各种颜色与水渍混在了一处。存放染料的库房烧塌了一半。
季嬷嬷带着一群仆妇浣丝婢正在收拾。看到她,季嬷嬷哐当扔掉了手里的木盆,肥硕的身躯激动得直颤。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攥住季英英的手腕,拖着她往前院跑去:“太太,娘子回来了!太太!大郎君,娘子回来了!”
一股热意直冲进季英英眼里,她提着裙子边跑边喊:“娘,哥哥!我回来了!”
两人跑到正院,季英英就看到哥哥从屋里走了出来。
“英英!”季耀庭愣愣地看着妹妹,一瞬间悲喜交加。他叫了季富套车去请郎中,上下打量着妹妹,见她散乱的头发,又紧张起来,“英英,你没事吗?赵家放你回来的?”
季英英摇了摇头:“不是,是有人救了我。哥,那个人……”
“回头再说。你回来就好。”季耀庭拉着妹妹进了屋。
“太太,娘子回来了!”几个嬷嬷像捞到了救命稻草,迭声叫着。
季氏眉心动了动。
季英英吓得扑了过去:“娘,我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醒醒呀,我回来了!”
也许是真听到了她的声音,季氏蹙着眉,喃喃叫了声:“英英哪。”
听到她的声音,屋里哭声骤然响起。
第92章 洞房()
儿臂粗的喜烛立在案几上。喜烛做的好,外面镌刻的龙凤栩栩如生。龙鳞刷了金粉,凤羽染出绚丽多变的色彩。盘旋在大红的烛身上,透出富贵喜庆的气息。灯芯稳稳地燃着,在蜡心蚀出一个深陷的凹坑。中间汪着一团明亮的蜡油,被四周薄薄的蜡衣包围着,没有淌出来。
牛七娘已经去客房歇息了。新房里的宾客也早已离开,只剩下一排贴身服侍的嬷嬷和婢女。牛五娘早卸了珠冠礼服,换上了薄薄的红色大袖连身裙与对襟大袖外袍,安静地坐在新床上看书。
赵家派来服侍的常嬷嬷得了信,小心上前禀道:“少奶奶,郎君不胜酒力,被宋将军他们灌得烂醉如泥。太太留了他在前院醒醒酒。大概还要耽搁些时辰。”
牛七娘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她站起身走到喜烛前,长长的指甲在龙烛上轻轻一划,里面汪着的那团热油就顺着缺口淌了出来。咕噜流下,渐渐凝结。是脓包就得挤了,伤口才会好。她既然已经嫁了,迟早赵修缘要面对她的容貌。
“既然郎君醉了,便抬回来让妾身服待他吧。”
常嬷嬷半张了下嘴,又觉得少奶奶此举甚是贤良。她低声应了,亲自领着人抬了软兜去接赵修缘。
此时,藤园灯火通明。赵老太爷带着大儿子夫妇与赵修缘,沉着脸走进了二楼。
“祖父,你看。”赵修缘拿出钥匙开了门,从地上捡起了散落的绳索。
看过绳子被割断的茬口,赵老太爷没有说话。他走到了大开的窗前。借着淡淡的月光,很轻易认出了季家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