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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条来带走一半金子。其余的金子,请阿宁小娘子转告晟郎君,他可以拿契约来换。至于赵家的欠债,季家自会还清。”季氏说完,痛快淋漓。
阿宁合上了箱盖,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案几。
季英英眼皮一跳,想起晟郎君也做过这样的动作。她和晟郎君是什么关系?她又在思考着如何威胁季家吗?
阿宁直直地望向季氏:“季太太,这是要悔约?”
“不是悔约,而是不再受你主子要挟。”季氏毫不客气地说道,“晟郎君布下天罗地网,让我家四面楚歌,不得不答应拱手让出秘方。如今他布下的网破了,网中的鱼自然会趁机游回江河。可惜了我那姐姐,贪图重利,隔了二十年,还来陷害我这个她不屑一顾的姐姐,枉送了性命!转告晟郎君,为了一已之私,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总会遭报应的!”
“蹭!”地一声剑吟,阿宁的淡然自若被季氏诅咒主子的话击得粉碎。她拔出了腰间的剑直向季氏,秀眉扬起:“若不是主子有令,我定割了你的舌头!”
第108章 大怒而去()
季耀庭和季英英在她拔剑的同时一跃而起,挡在了季氏身前。两人都没想到过对方会突然反脸,动用兵器。季耀庭随手举起了自己坐的圈椅,季英英则从一旁梅瓶里抽出了鸡毛掸子来。
季英英怒道:“你和你主子就是一窝强盗!逼我家交秘方不成,现在还想杀人灭口吗?季嬷嬷,喊人!关门打狗!”
她就不信了,十来岁的阿宁能对付得了季家十几个粗壮仆妇。
阿宁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呼哨。
屋顶上突然跃下两名劲装男子,堵在了正房门口,和正要奔出门去的季嬷嬷打了个照面。季嬷嬷一见对方还来了帮手,仗着身材壮硕捋袖就去推挡住去路的人,边往外跑边喊:“来人啦!”
才喊得一声,她的胸窝传来一阵剧疼,肥硕的身躯被当场踢飞。
“嬷嬷!”季英英吓了一跳,奔过去扶起了她,“季嬷嬷,你怎样了?”
季嬷嬷被踢得差点闭过气去,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季英英揉着她的胸口,气极喝道:“有种你们把我们一家子全杀了!死都不给你们秘方!”
阿宁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反手将剑插回了鞘间:“是我家主子仁慈,留你全家性命。别以为靠上杨家就尾巴翘上了天!”
她从怀里拿出了两张欠条放在了案几上,冷笑道:“我来之前,主子便吩咐过了。如果季家不曾反悔,传我染色秘方,大家还能做朋友。如果季家反悔,此前协议就此作罢。我家主子也不会再仁慈相待!这是两张契约,季太太收好。告辞!”
两名汉子进来,抬起了钱箱,簇拥着阿宁扬长而去。
季氏蹙眉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借杨家的力让晟郎君退走。对方岂会善罢干休?明天的公堂上还会再起波澜吗?
季嬷嬷这时缓过气来,揉着胸口愤怒不己:“强盗!一群强盗!”
“嬷嬷晓得他们是强盗,还扑上去做甚!”季英英见她底气十足,没有被踢出内伤,暗暗松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
没过多久,李嬷嬷就回来禀道:“太太,那伙人离开三道堰往城里去了。”
她连喊了两声,季氏都没有反应。季耀庭这才发现母亲的不对劲:“娘,你怎么了?”
季氏回了神。她的心思一重,又开始疲倦起来:“没什么。走了便走了吧。”
李嬷嬷口念菩萨保佑:“但愿永远不要再回来。”
季氏让季嬷嬷去歇着,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道:“明天开堂,靳师爷是不会出现了。咱们家只能靠杨家斡旋。大郎,你怕不怕?”
季耀庭笑道:“有理走遍天下。就算那贱婢空口白牙地诬陷,也没有证据。娘放心便是。”
事到如今,已经和晟郎君彻底翻了脸,季氏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昨天就给杨家回了信。杨石氏出手大方,当晚就命人抬了一千两黄金送到季家,言明是给季英英的聘金。季氏一再告诉自己,杨家是能庇荫的大树,杨三郎人不错。看到这些金子,心头仍然酸涩无比。她朝季英英招手:“英英,过来。”
季英英扶了她回屋躺下,给她盖好被子道:“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您做了决定,我没有半分不情愿。”
“可终究是靠了杨家才还上那些账。娘担心你以后在杨家抬不起头来。”做母亲的,总想的更多一些。
昨晚杨石氏的心腹陈嬷嬷来时,就带来了杨静渊的庚贴。换过瘐贴,这门亲事就定了。定了亲,还要等杨静渊回来,把各种礼数走全。两家再商议婚期。
见女儿这样平静,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忧愁。季氏更加愧疚。
“英英。杨家说这一千两金子是聘金。如今家里花用的,将来娘和你哥哥都给你补齐。娘家把聘金花了八成,说出去惹人笑话。”
季英英根本不在乎。
浣花染坊一年到头赚几百贯银钱,嫂子进门就背一大笔债,如何使得?见母亲坚持,她嘟着嘴提醒道:“娘,杨家可不单单娶个媳妇回去这么简单。女儿是要为杨家织锦出力的。你将来要还给我,岂不是赔了女儿又赔钱?划得来么?别说家里用了八成。就是给我五百贯,也是厚嫁了。”
季氏没有再说,让她走了。她睡不踏实,叫了李嬷嬷来,开始算库房里给季英英攒着的嫁妆。
黄桷树的树叶半枯半黄,树叶没有全部落完。透过枝桠望着远处的藤园,季英英停住了脚步。
短短几个月,她像过了一生那样漫长。仿佛几个月的自己活在梦境里一样。那些摆花送信,看灯知人的往事如此不真实。以至于一想到赵修缘,她能记住的,是那晚在赵家看到的狰狞恶心。
“这次我真要嫁人了,还真不是你。”
尘埃落定,杨静渊的脸反而变得清晰。
季英英一直都没认真地去想过杨静渊。如今不用她刻意去想,从前被她无意中忽略掉的事情都冒了出来。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种情形下结亲,她感觉不到喜悦。也不反感。或者说,回想起和杨静渊相处时的一幕幕,她还有期待。
期待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
季英英最后抬头望了眼藤园。天冷,阴沉。雪粒子沙沙下着,落在地上化成了水。藤园的窗户紧闭着。她突然想起一直没有看杨静渊写的那封信。真相已经摆在她面前,她生出了好奇,杨静渊写的是什么呢?
昨晚换了庚帖,绫儿和湘儿就激动无比。据说两人在厢房里看了一宵的花样,商议着要给她绣多少荷包做多少帕子。今晨两人都顶着乌青眼,吓了她一跳。赶紧赶了人回去睡觉。
大概二婢还在睡觉,院子里很安静。季英英没有叫她们,独自进了卧室。
从妆奁里拿出信来。信写得很简单:当心赵家。季英英笑了笑,手指从那四个字上划过。银勾铁划,他写得一手好字。
她脱了鞋,上榻歪着。信压在了她的胸前,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又梦到了在赵家的那晚。动弹不得。赵修缘把脸凑过来,酒气盈绕在鼻端。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季英英条件反射地挣扎,突然间清醒过来。这不是梦魇!她睁开了眼睛,晟郎君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他一手压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醒了?我很想再用点力,掐断你的纤细脖子!”
季英英扭动着身体想挣扎。
“还想再踹我?我会打断你的腿!”
她打了个寒战,忍住不动了。
第109章 跟我走()
阿晟低着头看她,黝黑的双瞳闪闪发亮。
她嗅到他呼出淡淡的酒气,闭上了眼睛。
她以一种柔弱的姿态摆在他的面前。因为紧张,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小巧的鼻翼嗡合着,眼睫不断的抖动。这让阿晟想起了第一次在赵家见到她的情形。
无力反抗的时候,她会像蜗牛遇到危险,闭着眼睛缩进了壳里,任人宰割。真以为她软弱可欺,她一定会张嘴露出尖尖的小牙。
他不喜欢她闭上眼睛听天由命的模样。他故意放松了控制她的力道,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季家拒绝我的善意。我想了一整晚,才想好怎么报复。”
他的气息像羽毛拂过,季英英耳际泛起了潮红。她能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嘴唇擦过她耳朵的瞬间,她猛地扭过脸,朝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阿晟的动作比她料想地要快,刹那间就松了手,站直了身体。他靠着床柱站着,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在塔子山等杨二老爷的时候,他就饮了很多酒。此时带着微熏的醉意看愤怒跳下榻的季英英,他想起了自己养的老虎。一个月大的时候像虎纹猫。被人捏着脖子后面的皮提起来只会愤怒地嚎叫。
季家选择投靠杨家,撕破他布下的网,他很生气。他来,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可是,却变成了逗弄。阿晟摇了摇脑袋,他的酒还没醒吧?
他没有压低声音,根本不怕被人听见。季英英一怒之后,继而惊恐万分:“你把我的婢女怎么了?”
“让她们多睡一会罢了。不过,你若是想要尖叫……来人打扰到我,我不保证会不会杀人。”
季英英握紧了拳头。
“今天我谈了一笔买卖。心情不错。想着要离开益州府了,特意来告辞的。”阿晟在矮几旁坐了下来,自顾自的从暖套中取出壶来倒了杯水饮下。
如果有武力,她一定揍死他。季英英只能低声咒骂着:“我怎么没往里面下点毒洒把巴豆!”
阿晟大笑:“真是可惜。枉我对季家这么仁慈。”
仁慈二字季英英今天听到了两次。一次是午后听阿宁这样形容晟郎君。一次是他自吹自擂。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明明是他百般陷害算计季家,却摆出一副为季家好的模样。季英英讥讽地说道:“仁慈?逼人欠下巨债,烧我家染坊毁了染料,无耻地掠夺别人家的秘方,还敢说这是仁慈?”
自古以来,秘方是手艺人的命根子。夺人家的秘方,就是结仇。凭什么晟郎君还能理直气壮?
“不止季家啊。三年来,我弄到了田记丝坊贡锦黄的染料配方。余记的粉紫,邹记染坊的玉兰白……我只用了几匣子宝石就弄到手了。那些宝石,让他们赚一辈子也买不到一粒。为什么不卖给我呢?你瞧瞧,他们的染坊不照样开着?丝线布料不照样卖着?季家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呢?”阿晟撑着下颌仰着脸看她,摇头轻叹,“我不想杀人。有命才能享受富贵。你的姨母是死于贪婪。天也不助她呀。我的人亲眼看到她的坐船在长江触礁沉了船。谁晓得她的侍女会凫水逃过一劫呢?为了不当背主的逃奴,主动攀咬起你母亲来。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
他收了这么多家染坊的秘方?季英英心里暗惊,越发好奇起他的身份。她挑眉说道:“你既然有那么多钱财去买秘方,何必与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手艺人争利?我姨母就算是触礁失事,她也是被你用重金引来的,你还是罪魁祸首。我家的日子本过得平静,就因为你引了姨母来,家里才会赊素绸资助姨母渡过难关。才会让赵家趁虚而入,拿捏着欠条逼我。”
说到这里季英英就想起那晚的惊险与不堪。如果不是桑十四郎和牛家的将军们叫走了赵修缘,她的清白就毁在那畜生手里了。
“你是算计我家的仇人,休想花言巧语骗了我去。”季英英冷冷说道,“我承认你和你的手下都有武艺,出入百姓家跟逛自家花园子似的。你想杀就杀,我家死也不会给你秘方!”
“是么?这般有骨气,为何要把自己卖给杨家呢?”那个卖字几乎是从齿间碾压出来的,阿晟挑眉斜乜地看她。病猫什么的真是无趣。他喜欢看她张牙舞爪发怒的模样。
季英英下巴一扬:“我高兴我喜欢我乐意!关你屁事,说够了就滚!我家不欢迎你!不高兴就把我杀了,看我会不会向你讨饶!”
想逗她,结果被挠了一爪子。听到那个滚字,阿晟像坐在火炭上,被刺激地跳了起来:“你敢叫本王滚?”
他自称本王?是个王爷?季英英被轰得外焦里嫩,头顶冒烟。破门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惹恼一个王爷,会不会被诛九族?她越想越害怕,腿肚子直哆嗦。
这丫头真是——自作孽!趁他酒意上头故意激怒他,打探他的身份。才一句话就吓成呆瓜了。阿晟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一拉,季英英就仆倒在矮几旁。
他看得出来,她真被吓着了。可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