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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真是——自作孽!趁他酒意上头故意激怒他,打探他的身份。才一句话就吓成呆瓜了。阿晟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一拉,季英英就仆倒在矮几旁。
他看得出来,她真被吓着了。可她眼珠骨碌转着,分明还在想办法。阿晟捏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跟我走。离开益州。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季英英的脑袋完全不够用了。他在说什么?
手指映衬出她的肌肤如象牙般皎洁,嫩豆腐似的,稍用力就会捏破似的。迷茫的眼神诱|惑了他,他低下头想噙住她微微颤抖的嘴唇。
“啪!”季英英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她的眼神冰冷,闪烁着仇恨与鄙夷:“王爷又怎么了?季家的人不怕死的。堂堂一个王爷屈尊降贵强索手艺人的家传秘方,也不嫌寒碜?穷得连脸都不要了吗?”
阿晟转开了脸,他怕自己多看她一眼会打死她。他腾地起身,一掌拍在窗户上。窗棂断裂,两扇木窗嘭地飞了出去。
季英英被他的举动吓得抱紧了床柱:“还不是像贼一样翻窗进来!”
不知死活!吓成这样还敢嘴硬。阿晟被她气笑了。这一掌发泄完怒气,他反而平静下来:“季英英,你记好了,祸字皆从口出。季家想要倚靠杨家对付我,怎么没想过最想置季家于死地的是和牛副都督联姻的赵家?石参军斗得过牛副都督吗?可惜这场好戏我看不到了。将来你会明白,拒绝我,是一个错误。”
他从窗户一跃而出,离开了季英英的视线。
“吓死我了。”季英英喘着气,转身就跑出了屋。晟郎君话里透出的意思太多了。她一时间消化不了。她家居然招惹了一个王爷?也许母亲能猜出他的身份。等她跑出垮院,又犹豫了。自己听到之后,心砰砰乱跳,腿都软了。晟郎君是个王爷的消息,会不会让母亲惊怒,病情加重呢?季英英掉头去了外院找哥哥季耀庭。
第110章 记忆中的容颜()
夜里寒风呼啸,浣花溪旁几无人烟。细密的雪粒子沙沙落下,被冷风一吹,晟丰泽深深呼吸,仅余的那些醉意烟消云散。他的护卫们在前面树林里等着他。他没有急着前去汇合,在河边停了下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中原人的说法。在南诏,农忙时节,朝中大臣与老农一起下田栽种也是寻常。他去季家,仗着一身武艺,连个护卫都没带。被人识破身份,他唯有趁南诏与大唐尚处于和平时期,以慕天朝繁华为由搪塞过去。也说不准会让大唐的有心人趁机再敲南诏一笔竹杠。
北面的高山拦住了从长安吹来的寒风,一过泰岭,蜀地四季常青。他身边有一株野桑。蜀地田间阡陌,桑树随处可见。已经是寒冬时节,这株老桑还没完全枯黄掉落,桑叶坚持地立在枝头,在风里瑟瑟发抖。
这里离南诏最近,仗着地势偏安一隅避过了改朝换代的战乱,休养生息。蜀地的安逸与富裕令南诏人羡慕。
这里的天空永远蒙着厚厚的层云。没有南诏的阳光与蓝天。可这里却有着比金子还贵的锦。他揪下一片老桑叶,这里的桑和南诏不一样。南诏的蚕吃的是柞树叶。吐出的丝更硬,更粗。织不出堪比黄金的蜀锦。
南诏啊,自先祖依附大唐统一了六诏。南诏就成了大唐的附属。在吐蕃和大唐的眼中,南诏就是战时能出兵当先送死,年年能索取贡品的菜园子。随意践踏,随意采摘。南诏,从未停止过强国的心。
几十年了,蜀地的桑已经引种到了南诏。养出了蚕,织出了丝绸。南诏地广人稀,未教化的蛮族多。会染丝染布的匠人少,能织出能充作军饷的锦的人更少。
三年来,他带着他的下属来到蜀地。用南方大山里挖出来的翡翠黄金,丛林里猎到的象牙虎皮熊胆收买交换各种染技织法的秘方。不断地让南诏人混进蜀地做学徒偷艺。他的方法有错吗?晟丰泽从怀里拿出一枚金丝竹筒,手指用力,竹筒应声而脆。
薄薄的纸被他捏在手里揉成了团,狠狠地扔进了河里。白色的纸被江水浸湿,几个呼吸就没入了水里。就像他付出的三年心血,转眼全化成了泡影。
他等着心情变得平和,大步进了树林。
放风的护卫看到了他,手指放在唇间吹出一声鸟叫。护卫们悄然自藏身之处迎了出来,对他躬身行礼。
靳师爷牵着他的马上前,将缰绳递给了他,欲言又止。
晟丰泽翻身上了马:“有话就说。”
靳师爷道:“主子,你不打算掳了季家三口回去?”
晟丰泽心头一凛,望着远处依稀的人家灯火,淡淡说道:“这是靳师爷的建议,还是国主的意思?”
靳师爷后背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颤,仍说了实话:“是。国主下了令……”
林间响起一片拔刀声。靳师爷以头呛地,引颈就戮,没有半点反抗之意。
晟丰泽抬起了手,他的护卫们怒视着靳师爷,将刀回了鞘。
我那好哥哥已经没有耐心了,所以才会用信鸽急令自己回太和城。晟丰泽闭了闭眼,再睁开,眸色像化不开浓浓夜色:“你以后不再是我的人了。好自为之。”
他催马离开,他的护卫紧随他而去。一直跟在靳师爷身边保护他的护卫狠狠啐了他一口,纵马远去,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身后。
寒风吹来,林间只闻风声。隔了很久,传出靳师爷的断断续续地痛哭声:“……不肯交出秘方的何止季家……咱们耗时费财所得无多……等不及了……”
——……——
季家三口再次到了州府衙门,等着太守大人升堂。
也许是不必交出秘方,季氏的心病去了大半,精神更好。她坚持要去听堂,要亲眼看看那封被义川男爵府拿出来的信。
衙役们的喝威声中,太守升了堂。季家三人跪在堂前,另一边却只有男爵府派来的一名管事。没有看到那名侍婢。
太守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好,神情疲倦。他扫了下堂下跪着的众人,看到了季氏。太守自长安来,知道长安徐府,刻意多打量了季氏几眼:“堂下妇人可是季徐氏?”
季氏抬起了头:“回大人,民妇正是。”
抬头间,太守又是一愣神,脑中浮起一个模糊的记忆。大唐贵女们秋狩乐游原,徐家三姝是英国公李绩的族亲后辈。不说精通武艺,马术都是极好的。那时候,他还只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与同窗远远看到一群贵女骑马自身边呼啸而过。隐隐听到有人指点着:“徐家三姝!最小的那个许给了凤阳节度使。徐二最美,听说义川男已登门提亲……”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记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娇美容颜。那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等到金殿题名,他也有机会能娶到这样的贵女为妻。
记忆和眼前的人依稀重合,让他脱口说道:“徐二娘?”
季氏惊愕地微张着嘴。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眼底蓦然涌出一股酸涩,她低下头:“民妇嫁进三道堰浣花染坊的季家,如今是季徐氏。”
太守大人立时也清醒过来。岁月流逝,从前的长安贵女已成商人妇。他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测隐之心。
“这封信,可是你亲笔所写?本官找人看过,笔迹一般无二。”擅长模仿人笔迹的高手,吏部的刀笔吏他就认得几人。民间有此技艺的匠人数不甚数,太守并未放在心上。
季氏接了信,连内容都没看,看了眼纸张便道:“大人,民妇从未写过这封信。”
男爵府的管事怒吼道:“明明是你写的,能不成我家郎君还能诬陷一个商妇不成?”
嫁给义川男的是徐三。徐家换了女儿,义川男因此记恨于心?当年徐二为何不嫁男爵,远嫁给个染坊小老板呢?太守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季氏如何分辨。
“回大人。益州府离夹江近,竹纸质优价廉。因而讲究的人家多用夹江竹纸。而这封信的信纸是徽宣。季家不过是开着小染坊的商户,不会弃夹江竹纸用远贩而来的徽宣。请大人明查。”季氏答了这一连串的话,不由有些气喘。
太守怜惜之心大作,柔声说道:“本官知道了。你且歇着。”
季英英好奇地偷瞄了太守一眼,这态度也太好了吧?瞧太守待自家娘亲的态度,杨家果然有些能耐。太守大人就不怕牛副都督了?还是牛五娘没有出手帮赵家?赵修缘知道太守对季家是这样的态度,会不会气破肚皮?
第111章 结案()
“大人!明明那笔迹与季氏的一样,定是她亲笔所写!”
管事还要再分辨,太守已将收上来的那封信扔到了他面前,沉着脸道:“就算这封信是季氏所写,你有她勾结江匪的证据吗?据沪州府衙抄报的卷宗记载,打捞起来的船只根本就是触礁沉没,非利器凿沉。难道长江的水匪会举着千斤巨石在水底将船砸出洞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诬告良民,是道是什么罪吗?”
船不是被水匪凿沉的?管事才知晓卷宗勘查的真相,心里暗骂了数声贱婢。他是能说会道之人,否则也不会被义川男派过来。管事眼珠一转叫道:“大人!我家夫人身边的侍婢是人证啊!大人今天二次升堂,何不将让她出来说个明白?也许是水匪上船劫掠,船工慌张之下船只失控才触礁沉没呢?我家郎君是李氏宗亲,有爵位在身。大人可要想清楚。万不能听信那季徐氏的一面之词!”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官?掌嘴十下!”太守回想当年的季徐氏,如今正跪在堂下听自己审案,心里的满足绝非义川男送五百贯钱能买到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指手划脚,还抬出远在长安的义川男来要挟自己,太守顿时火大,直接抽了根签批扔了出去。
签批一出,衙役拿着竹板上前,不由分说,左右开弓抽了那管事十记嘴巴。
好歹还收了五百贯呢。打了两下,太守就使了个眼神。衙役心领神会,下手也不重。但十下竹板噼啪抽过,管事的两颊像进了蒸笼的馒头,高高的肿涨起来。
太守这才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本官也想将那侍婢提上堂来对质。可惜呀,她昨天夜里在牢中解了腰带上吊自尽了。本官与仵作忙了一宵,断定她是诬告不成害怕选择了自尽。好了,此案到此已真相大白。义川夫人的坐船赶上风雨天,触礁沉船身亡。那侍婢会凫水,却弃主而逃。诬告不成畏惧自尽。物证不作数,人证身亡。本官判定季氏无罪。就此结案。”
最重要的人证竟然在昨天晚上自尽了?堂上两方四人都呆住了。
昨天晚上……季英英没来由的想起了晟郎君。他不是要用这案子拿捏季家吗?不,不会是他。可他明明说过,那侍婢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是他做的,他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帮季家?难道是杨太太的哥哥石参军?他是太守的左右手,他出入大牢最为方便。杨家会因为自己,不惜杀人吗?不,杨家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凭白背一条人命在身。真的会是那个婢女自知诬告不成自尽的?季英英脑中的各种猜测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不管了,反正自家无罪了。季英英高呼了声:“大人明镜高悬!谢大人明辨是非!”
愣住的季氏和季耀庭也口呼青天,朝太守大人行礼。
太守满意地摸了摸胡子。牛副都督要他咬死季氏。都督府遣了个什么管事来,态度倨傲。石参军昨晚直接送了百两金条。太守心想,本官是文官,要做低伏小也是在节度使大人面前,一文钱舍不得花的武将,才懒得鸟你。
他站起身,正要说退堂。男爵府的管事不顾说话扯着腮帮子疼,又高声叫了起来:“大人,请大人叫季氏还了我家的宅邸商铺契纸……”
太守慢吞吞地说道:“如果你家能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义川夫人欠季家钱财的担保,本官就令季氏归还给男爵府!”
管事顿时傻了。
他先前在公堂上陈述的事情半真半假。
徐三娘膝下只有燕娘一个女儿,赶着置办嫁妆。妾生的庶子好几个,徐三娘一心为自己和女儿打算,想把东市最值钱的铺子明里当成女儿的陪嫁,暗中攥在自己手心里。将来她老了,庶子不贴心不孝顺,手里有间铺子她也能安享晚年。她把商铺的店契拿了出来。结果被义川男发现了。两人大吵一架。义川男气得想要休妻。
晟郎君的人就是在这时候找到徐三娘的。徐三娘贪图重利,一不做二不休,只带着贴身侍女,偷了宅契店契,被晟郎君安排人护送来了益州府。
这事她只和女儿燕娘说过,含糊地说去寻季氏染批绸缎贩到长安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