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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就有些害怕:“可是菊青姐那儿”
梅儿笑着拍她的肩:“怕什么,我替你去芭蕉苑。”
小丫鬟瞪大眼睛,感激急了:“那先谢过梅儿姐了,梅儿姐最好了!等发了月例我买红头绳送你。”
梅儿笑哈哈地挠她:“还不快去,晚了该挨福晋骂了。”
小丫鬟笑嘻嘻跑了。
梅儿送了茶,便马不停蹄赶去芭蕉苑。
秦姨娘的孩子是夜里落地的。
太医尽了全力,也仍是没能保住。
这一晚上,见那些丫鬟婆子来回穿梭于里屋和偏厅,一盆盆的血水几乎没有间断。
屋内传来秦姨娘哭天抢地的悲惨嚎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吕姨娘吓得脸都白了,程青青还算镇定,却也仍是面容微变。
锦绣一直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目光沉沉,不知想着什么。
程青青便暗地里打量她一眼,然后从心底有些服气。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沉得住气?
那落胎的药可是从梅儿送去的糖丸里查出来的,听丫鬟梓桐讲,秦姨娘不过吃了两颗糖丸就腹痛如刀绞,可见药效多么霸道。
梅儿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事儿若说和她一点干系没有,估计没人会相信吧。
既然是她的主意,她又怎么会如此淡定?
程青青越想越糊涂,怎么看锦绣都不是那等子冲动莽撞心胸狭窄的人啊。
不过这种事——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的,内院主母岂容一个小小的姨娘作祟。
太医从里屋出来,衣袍上沾满了血迹。
吕姨娘怯怯地退后了两步。
屋子里满是血腥味,浓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怎么样了?”锦绣问。
那太医施了礼,有些疲色地说道:“秦姨娘失血过多,微臣开了安神的药,养个小一月应当就无事了。孩子孩子总会有的。”
吕姨娘不知是欢喜还是没听清,竟上前一步,问那太医:“孩子没了?”
太医作了一揖:“微臣尽力了。”
程青青和吕姨娘俱是眉梢微动,锦绣则死死抠着椅子的扶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第43章 偿命()
丫鬟梓桐从里屋冲出来,当着锦绣的面就破口大骂:“你这毒妇,害死了小贝勒,我我要跟你拼了,替姨娘报仇!”
梓桐冲上来,汤嬷嬷一把将她拦下,目光深沉:“以下犯上,还有没有规矩了!”
其它丫鬟婆子见状也赶紧将梓桐拉住,梓桐如癫狂般嘶喊:“姨娘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连个小小的胎儿都不放过,你不配做福晋!你不配做七王府的福晋!”
“王爷回来,王爷回来一定会休了你的!你这毒妇!”
梓桐的声音凄婉如七月的幽灵,在寂静的芭蕉苑上空骤然乍响。所有人心头皆是一颤,然后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锦绣。
只见她依旧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神情平和,安详的仿佛池塘中的水仙花,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恬静。
梓桐还在骂,那声音如箭矢般一字一句射在人心头。
这时候,浓重的院外夜色里不知是谁传来这么一句:“乳娘来了。”
然后就见穿藏青色小袄的乳娘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然后才屈膝行礼。
接着站直了身子,看着一旁已然陷入魔障的梓桐,皱眉道:“我竟不知芭蕉苑有这样大的规矩,奴婢竟可随意辱骂主子的。”
只这么一句,就让梓桐停了下来。
乳娘是谁啊,那可是宋煜最敬重的人,就是比之汤嬷嬷,也是不逞多让的。
梓桐可以不怕汤嬷嬷,可以借着秦姨娘流产的悲怆装疯卖傻含沙射影以此好让沉香阁给个交代。她却不敢在乳娘面前继续如此,她跟着秦姨娘入王府,可以说是王府最早的老人儿了,她最清楚,乳娘是不吃这一套的。
梓桐悻悻闭了嘴,但怨毒的眸子依旧狠狠落在锦绣身上,似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就听见乳娘说道:“既然秦姨娘需要静养,两位福晋、姨娘还是先散了吧,一切等王爷回来再说。”
说着让人送太医出去。
锦绣略略感激,朝乳娘点头。
乳娘只轻点下颌,挨个躬身送她们出去。
梓桐低低啜泣起来,哭得梨花带雨。乳娘进屋,只懒懒地看她一眼,然后冰冷着嗓子开口:“我若是你,该想法子安慰自家主子,替主子调理好身子,子嗣还愁没有?”
梓桐一愣,惶惶抬起头,却见乳娘已经阔步离开。
这一夜,沉香阁的内屋宁静万分。
锦绣将所有人都打发去了前院,包括汤嬷嬷。
汤嬷嬷本是要跟着的,锦绣阴着脸不许,她犹豫了许久只好无奈点头。
菊青神情黝黯地站在东次间,屋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昏黄的光线从八角灯柱中缓缓流出,投射出薄薄的茧光,将菊青的脸照的更显灰暗。
锦绣也是站着的,她看着菊青,并不说话。
菊青到底没忍住,似有些期盼地开口:“福晋,梅儿梅儿她”
锦绣冷笑:“你还记得梅儿?”
菊青咬着下唇,不知是哀婉还是痛心,神情有些难过。
锦绣笑容更冷了:“多亏了你,梅儿被绑了在柴房,听说已经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还是不愿说是谁指使的。”
菊青一愣,身子仿佛冻僵般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扯了扯唇角,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锦绣脸上的冷笑顿时消逝,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菊青,一字一句地问她:“你可觉得对不起梅儿?”
菊青仓皇将头低下去,似想了很久,然后才站直了,与锦绣对视:“我没想害她的,我本来是让阿桩去送的,这这是个意外”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在屋子里响起,锦绣高高抬起的手还在半空中,她的神情很冷,整个人似没有温度般,注视着菊青。
菊青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喝道:“你竟然敢打我!”
锦绣缓缓放下手,语气淡然:“这一巴掌是替梅儿打的。”
菊青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疯狂地就要朝锦绣冲过来,哪知锦绣一个侧身避开了,然后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若是事情坐实了,梅儿是要偿命的!”迫害皇室血脉,这是死罪!
菊青被锦绣那一巴掌打醒了,神色中再没有半点不忍和惶恐,而是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漫漫道:“我说了这是个意外,纵然梅儿真的被连累,那也是她命该如此。”
命该如此?锦绣真心替梅儿不值,人命如草芥,梅儿还是个十二三岁孩子啊!
看菊青不以为然的样子,锦绣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这是不是方氏一早就打算好的,让梅儿跟来,关键时刻将梅儿顶出去。
当然了,梅儿不过一个低贱的奴婢,死就死了,只要对整个大局没有影响,她们是决计不会有半点歉意不安的。
菊青回头,狠狠看着锦绣,冷然道:“这一巴掌我不计较,你最好也清醒清醒,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有时间悲天悯人,不如想想怎么讨王爷欢心,怎么把持整个王府。”
说着似自得般高高抬起头,绝傲地看锦绣:“你应当谢谢我,若不是我,秦姨娘很可能被请封侧福晋,一旦她诞下贝勒,你认为,这府里还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锦绣,我不过做了你不敢做的事,而且是有利于你的事,说起来我菊青还是你的恩人!”
“当然,我也不求你知恩图报。只要你时刻晓得,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多想想你在江佪的哥哥吧,我听说他最近过的不是很好呢。”
锦绣面上一沉,直直看菊青:“我哥哥怎么了?”
菊青拍手,漫不经心道:“也没怎么,只是夫人和福晋对你近来的所作所为不是很满意,进府快月余了,你都没能和王爷碰上面。她们自然不会难为你这堂堂七王福晋。至于你的哥哥么——只是摔断腿而已。”
“噢——”说着停下来,故意卖了个关子,见锦绣隐有怒气,这才畅快地笑着说道:“福晋说了,锦荣的腿能不能痊愈,会不会留下残疾,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锦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要我怎么做?”
菊青笑:“这事儿嘛,自有福晋告诉你,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爬上七王爷的床。”
宋煜是当天夜里回来的,锦绣还未睡下,正自顾想着心事。
汤嬷嬷就冲了进来,惶惶不安道:“福晋,您您先避一避吧,王爷回来了。”
避一避?这是怕宋煜耍混?
锦绣暗自一笑,语气轻轻:“该来的总会来的,躲避是没用的。”
汤嬷嬷听锦绣这样说,只得轻叹一口气,道:“罢了,我腆着老脸去将乳娘一道请来,让她劝劝王爷。”
汤嬷嬷不知道,她还没请来乳娘,宋煜便到了。
宋煜到的时候刚好起风了,门和窗户是关着的,依旧能清晰听见外头涩涩如鬼泣的冷风嘶鸣。吹动糊高丽纸的窗柩嘎吱作响,窗下茶几上的那盏四角宫灯戚戚摇晃。
宋煜就站在灯旁,整个人阴冷如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带着扑鼻的酒气,凶神恶煞地瞪着锦绣。
这是锦绣第一次见宋煜。
他很高,比在十里坡隔着窗棂看到的轮廓还要高一些,她需要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他穿一件鸦青色的松海麋鹿云纹交衽大衣,衣袍处微微有些凌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糊成一团,好似刚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
他的皮肤很好。白皙光洁的脸庞,透着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峻。剑眉星目,特别是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程亮耀眼的黑瞳,闪烁着凌冽的英锐之气,莹莹眼波之下竟暗藏着锐利如鹰的凛然。
锦绣眨了眨眼睛,真是见鬼了!
那混蛋明明一身酒气,一脸的放浪不羁,活脱脱痞子样,她竟然看到鹰麾般的锐利?
再看过去,宋煜已恢复人面桃花般的色样,斜斜地站着,睨着她,带了看猎物的喜悦,有几分蠢蠢欲动的情愫环绕。
锦绣皱起眉。
宋煜已经开口了。
“你不怕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饮酒过度还是美色过多,以至于身体被掏空,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锦绣不接话。
宋煜好看的额头便拧成了一个川字。
锦绣看着更觉恶寒。老实讲,宋煜长得不赖,放到大街上那也是灼灼男儿能引得闺阁少女连连回头芳心暗动的。偏偏这么一贵公子,上天给了他副好皮囊,却不思进取,成日的玩世不恭。
锦绣就觉得这容貌给了宋煜,实在是糟蹋!
宋煜不知道锦绣所想,只见她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那明亮的眸子中甚至还闪过一两丝突兀的恨意。他便有几分彷徨。
这女人是疯了么!
他再低头看她,眼底的神色全部消失殆尽,明亮的瞳孔能倒影出他的容颜,那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后她终于说话了,是带着笑意的:“臣妾自然是怕的,王爷如此兴师动众地夜闯沉香阁,不就是来兴师问罪么?”
宋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犯了那样大的事,这种时候,她难道不该哭着跪在他面前请求饶恕吗?
思绪划过,不禁想起乳娘和慕白年说过的话。
乳娘说,福晋是个好福晋。
慕白年说,这个女人很特别。
见鬼了!
是很特别,蠢得很特别!
他有些动怒,这个女人,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吗?又或者说是故意玩这欲擒故纵的把戏?
呵,不觉得手段拙劣么!
他忽然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抬起手。
锦绣慌了,脑海里想起梅儿曾经说过的:“王爷脾气那么暴躁,要是他动手打您”
锦绣就本能地伸出手,跳了起来,直接将宋煜的手抓住,然后整个人挂上去,竟是一口咬了上去!
“嘶——”
宋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人根本不松口,一边咬着,一边还将拳头脚的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招呼。
宋煜一下子就被这拳打脚踢的阵仗弄懵了。
什么意思?不是该他怒不可遏么,她怎么还动起手来?
锦绣越打越用力,到最后每砸一下都使出了浑身的劲儿。
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悲愤,怨怼,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姓宋,是那人的儿子,是他们皇家害得她家破人亡,她要打死那暴君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