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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木心说的是什么。
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爹爹这样尸骨未寒不能入土为安呢？
“好，我去求大伯。”
我将那块刺目的令牌，以及娘的珠钗揣在怀里，和木心两个人一路上踉跄着小小的急促步伐向段府走去。
大伯的府邸比我们的段府要气派的多。
高大的院墙，严严实实。黑色的木漆大门紧闭，彰显着浓重的气息，将里里外外分成了两个天地。
……
我和木心跪在府门外，已经苦苦哀求了几个时辰，可是，却依旧被拒之门外。
周围的街道上已经涌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我们纷纷攘攘，指指点点。
此时，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听不真切他们到底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只是觉得好乱好乱。
突然，轰隆隆的一声，天空中一道惊雷，紧接着，大雨倾盆。
再转身去看，街道上刚刚聚拢而来的人群，已经无影无踪。
无情的雨水将我和木心浇的浑身湿透。我们的双膝已经跪的红肿不堪。
“小姐，咱们先离开这里吧。”木心伸出她的衣袖挡在我的头顶上方。
我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整个身子哆哆嗦嗦。
我依旧无动于衷，死死地咬着嘴唇，跪在紧闭的府门外，跪在瓢泼大雨中。
“为什么？我只是求大伯将爹爹好好地安葬，让爹爹入土为安而已，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奢望。为什么他们不肯见我？”
冰凉的雨水灌进我的眼睛里，酸涩的疼。可我不能放弃，我不能让爹爹这样的离开。
我等待着奇迹，等待着上天的眷顾。
可上天似乎不曾眷顾我。
那道沉重的大门依旧死死地闭着，仿佛与世隔绝。
“真的，我什么也不奢望，可是连这么小小的要求他们都不能答应我吗……”我瘫软在地，脸上苍白的没有了血色。
清冷的街道上，哗哗地雨水顺着我的指缝流走，我知道，此刻的我，像极了一个疯子。
难道，在这乱世之中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真的如草芥一样卑微吗？
——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艰难地站起身来，拭去脸上的泪水。
尽管我很想哭，可骨子里的倔强告诉我，不能再哭了。就算哭了出来，又有谁会看到我的眼泪呢？
我攥紧了那一双白净的小手，眼中流露出与年纪不相仿的神情。
这一场变故，彻底改变了我的宿命。
从此以后，这尘世间的幸福与快乐，和我再无缘分。
等待我的，将是一条不归路。
……
“木心——”我侧过头去，对一旁同样狼狈不堪的木心说道：“现在，咱们去当铺吧。”
“当铺？”木心扶住我颤巍巍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身体，脸色发白地看着我。
“嗯，”我垂下头去，抚摸上了颈间的龙凤玉佩，淡淡地说道：“如今，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
这之前，另一块玉佩早已被我弄丢。而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只有它了。
“小姐，那可是老爷亲自去庙里给你求来的姻缘啊，”
“姻缘？”我苦笑一声，眸底浸满了淡漠，“木心，你应该知道的，段镜元以后的路，只为仇恨而生。”
所以，还谈什么姻缘呢？
“小姐，你……”木心眼中的泪刷的一下子落了下来。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种痛心疾首，已经成为了我一辈子的梦魇！
我仰起头，任凭雨水打湿我的面颊。那强有力的银珠子，噼啪地敲击着我的肌肤，一下一下的痛开始麻痹着我的神经。渐渐地，我痛的都有些麻木。
“木心，帮我将爹爹入土为安之后，你就离开吧。”
“小姐，不要，”木心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臂，哭诉道：“木心不要离开你，木心的命是段府的，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你呢？木心是不会离开你的……”
听了木心的话，我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憋住眼眶中的泪水，顿了顿，低低地说道：“好了，咱们先去当铺吧。我不想让爹爹等太久。”
“嗯，”木心哽咽道，与我一起离开这里。
——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疾风骤雨般的行驶过来一辆马车。马蹄急踏，溅起了阵阵水雾。
我并未在意，而木心却止住了脚步。扯了扯我的衣襟，说道：“小姐——”
我身体僵了一下，向停泊在不远处的马车望去。只见车帘一挑，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一身墨色长袍包裹着他凛凛的身躯，衣襟袖口处朱色锦纹平添了一分英气。
那双紧抿的薄唇如覆霜雪，俊冷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丝疲惫。不断的风雨中，被玉冠高高束起的墨色青丝有几分凌乱，这个样子，像是风尘仆仆而来。
隔着茫茫雨雾，待看清那双如鹰隼般精锐深邃的黑瞳时，我仿佛一下子失了声。
下一秒，我一把甩开了木心的手，大步向他冲了过去。
“小姐—你……”混沌间，我只听见身后传来木心的一声惊呼。
——
瓢泼大雨中，男人的墨色长袍被浇透，如同从墨池里浸染一般。给人一种凝重深厚的感觉。那张俊如刀削的冰冷面孔上，显露着憔悴的神情。
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一抹精光从他的眸底闪过，他干涸而苍白的唇瓣张了张，“元……”
“呲——”
他话还未说出口，我便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狠狠用力咬了下去。
我双瞳欲裂，直到嘴里蔓延出了血腥味儿，我才惊得一下松了口。
抬眸，对上他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然，在他的眸底，涌动着异样的情绪。
第249章 067窒息（）
那双如寒星般幽深的黑瞳，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底呈现出一圈圈的黑色，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似的。
冰凉的雨水顺着他龟裂的嘴角往下流淌着，流经完美的下颔，进入到他微微敞开，袒露在外蜜色的胸膛里。
突然，目光之中，脚下出现了一条血河。
定睛看去，有鲜红刺目的血水顺着他的手臂，透过墨色的袖口不停地流下。
我微微蹙眉。
就算我再怎么用力，也不至于这个样子，更何况我止住了。
——
难道，他的手臂受了伤？
只是因着墨色衣袍，所以才难以让人发现……
我忽的想起，他在下马车挑帘时，用的是左臂。而被我咬的这只右臂，一直是下垂在身体一侧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他的这副样子时，我的心里有隐隐的痛。
明明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为什么看见鲜血从他手臂上不停地流下时，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滂沱大雨迷离了我的双眼，我就这么近距离地凝望着他。
现在，爹爹尸骨未寒，我就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悲愤、悲痛，我沙哑地开口，“慕容宸，为什么这样做？”
尽管我强烈地克制着，可是，这种锥心的疼痛怎是我能够控制的？
依然有滚烫的泪水顺着雪白的面颊流下，夹杂着冰凉沁骨的雨水，一起侵蚀着我的肌肤，最后，融进这脚下的血河里。
他的嘴唇有着轻微的颤抖，接着，慢慢扬起手，带有薄茧的指腹抚上我的脸，一点点拭去不停滑落的泪。
指尖在我脸上游走，传来火烧般的灼热，任凭雨水怎样冲刷，也都凉不透！
这时，便听他说道：“元儿，我没有。”
“没有？”我冷笑一声。
好一个信口雌黄，满口胡言的人！
我奋力地甩开他的手臂，从怀里拿出那枚令牌，嘶吼道：“那这块令牌怎么解释？！”
望着那块令牌，慕容宸的眸光一沉，眼神中隐约可见一丝的杀气。他沉默了好久，像是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终于，他缓缓地将目光落到我的脸上，“你不信我？”
“信你？”我冷嗤一声，嘴角噙着一抹淡漠的笑容，“慕容宸，我为什么要信你？我凭什么要信你？”
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他配吗？
以前，想要信任他的那个段镜元已经死了！早在一个月前的那场赴约后就死了！
如今的段镜元，只剩下了万千的仇恨。只有替父血刃仇人的敌意！
我见他轻轻地阖上了眸子，眉心皱成了一团。须臾，才睁开了眼睛，“我说了，不是我。”
“就算不是你，那也是你们慕容部的人！”
“……”这一次，他哑口无言。
望着他发红的眼眶，我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慕容宸，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元儿——”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想要靠近我，想要伸出手再次抚上我的脸。
我双眸微眯，飞快地从怀里拿出娘丢下的那支珠钗，狠狠地朝着他的喉咙刺去。
第250章 068陌生（）
这一招下去，只要我不收手，绝对致命！
然，就在还有一毫就要刺穿他的喉咙时，男人眼中蓦地划过了一抹寒光，接着，便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两道森冷的目光直射出来。像风雨交加的黑夜里，漆黑的苍穹中出现的两道闪电。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可是，我没有丝毫的恐惧。
如今，我还惧怕什么呢——
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向他的喉咙刺去。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呼吸一滞，感觉骨头都要被他给活生生地捏碎。手臂悬在半空，停滞不前。
他漆黑慑人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我，嘴角处蔓延着一抹苦笑，“段镜元，你……想要我死？”
我沉默着。
此刻，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大脑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幕，不断地在眼前上演着。
蓦地，他松开了我的手，淡淡地对我说道：“如果我死了，能解你心头之恨的话，那——你就动手吧。”说完，他轻轻地阖上了眸子。
望着他紧闭着双眼，平静无波的模样，我身体一僵。
现在，摆在我眼前的，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就算不是他亲自动的手，那他也是慕容部的一份子。我不会放过慕容部的任何一个人！不能让爹爹，忠叔，以及那些无辜的人惨死。
一滴滚烫的液体打在我的手背上，我仔细地看去。
那是，他眼角流下的一滴泪。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
他，为什么要哭？
强逼着自己，将眼泪尽数吞没。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我再次扬起手，狠狠地朝他刺去。
可，手还未伸出多少，我便眼前一黑。整个身体如一摊软泥一样，倏地倒了下去。
模糊间，一双大手稳稳地拖住了我的腰肢。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近在咫尺处，出现了一张英俊无比的脸。
…………
再醒来，夜已降临。深沉如墨般，沉重地压抑在人的心头。
让人感到一片明朗的，只有一室晃动着的烛火，以及缓缓入鼻的檀木香。
我抬起手臂，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忽的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在哪里，我腾地一下坐起身。
侧头，便看见站立在窗前的那抹身影。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转过身来。
此时，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依然是一件深色长袍。
我猩红着一双眼，一把掀开了软被。
“呲——”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猛然抬头，就见他正皱着眉头看向我。
咬了咬牙，我强撑着身体，向床下走去。
可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我有一些经受不住，顷刻间，便一头栽了下去。
就在我要跌落到地面的时候，男人目光一敛，飞速地来到我面前，一把接过了我轻盈的身体。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死死地抵抗着他健硕的身躯。
现在，他在我眼中，就是一个陌生人。又或者更深一层的，我们之间就是仇人的关系！
“元儿，”他低低地在我耳边说道：“想要报仇的话，也要等养好身体有力气再说。”
第251章 069留下（）
我赫然一愣。
刚刚，他说什么？
让我养好身体，然后再报仇……
难道，这一切真的不是他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
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为何他现在不立刻将我斩草除根，而是又带我来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