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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煜一人从千骑之中穿身而过,面对气焰跋扈的将军不亢不卑,据理而论,当的是凉州士子楷模,更是让周围人心服口服,至于那些听来或看到的金家子弟所犯恶行,也就成了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了。
云向鸢哑口无言,依他的性子早就懒的在和这种儒生徒费口舌,要么当街飙脏,要么就真刀真…枪干上一架,可看到身如青松傲立,直视他而无畏的金煜后,含在嘴里的几句骂娘脏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在心里骂道又他娘的被读书人牵着鼻子走了。
荣孟起不知何时走到云向鸢身后,也不瞧一旁还跪在地上的金泰衍,看到这位贤名圣行在外的凉州大儒后开口道:“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既然先生怪罪云将军当街行凶,擅杀良民,那么不知你侄儿挽在手上的弓箭可看到了?云将军为平叛大营骑都尉中郎将,身受总督凉州平叛骠骑将军重令,为还七郡一个清明太平而来。可你侄儿仗着家世显赫,无理射杀无罪之人,又该如何论处?”
头脑发涨的金泰衍听到荣孟起的责问后,连忙丢下缠在手臂上的粼江弓,这一画蛇添足的举动不光金煜微眯双眼,就连两旁围观百姓都觉得颇为可笑。这不更坐实自己的罪名么?
郑霄云牵住载着侯霖的马匹缰绳,正要离去,金煜伸手,往前踏上一步被云向鸢拦住,他低沉用不可抗拒的语气道:“且慢!”
金煜身为金家府主的胞弟,掌管家法家规,就连金泰衍这种堪称冷血无情的公子爷见到他时都唯唯诺诺低头不敢放肆,早已养就一身定纷止争的气度,郑霄云不由的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云向鸢手中掷矛有意无意在金煜胸前比划,带着威胁口吻道:“老先生,有话咱们说就行了,我这兄弟可耽误不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本将军今日就不兴儒家那套,改用我从军营里学到的兵家那套了。”
金煜不让半步,仍由那根沾血掷矛在自己前胸晃悠,慷慨陈词道:“我绝无刻意拖延之心,只是既然旁边这位公子要以理相争,那在下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凉州别驾王阐又有何罪,被这年轻狂妄之徒所杀!”
金煜声音浑厚,整条街巷的人都能听到,纷纷把目光转向一直被忽略的罪魁祸首身上。只是侯霖已经半昏半醒,迷迷糊糊听到后也无动静。
连金泰衍也是此时才知道这件事,他回过头,有些不敢相信。那个被他父亲认为是金家外姓门生之首的王阐也死在这人手上了?
金煜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铿锵有力,连荣孟起一时都张开嘴巴无力反驳,其中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
颜宾看向马背上躺着的身影,心里被震撼的无可复加。一州别驾可非无权闲职,这光看容貌不过是个俊秀书生的年轻人怎能杀死王阐?他又怎敢拔剑?
金煜左手后负,右手将拦在身前的云向鸢伸臂截开,走向侯霖。
“一州别驾乃国之重臣,就算是犯下谋逆之外的大罪,也得由凉州监御史上奏朝廷由天子发落,大汉法规森严,千年传祚,何时要一个小小的七品都尉越疱代俎。”
金煜负手而行,长袖翩翩,居正道而临有罪。即便云向鸢在无赖,也没办法伸出手二度拦截住他了。要是金煜只是为了给这个不争气的侄儿出口恶气,就算两边弓弩手开弦拔括又如何?三千重骑那是从尸山血海里面用铁蹄踏出来的!不论是云向鸢还是远在陇右郡的骠骑大将军都坚信天水郡内绝无能与之争锋的营号!真要一触战火,到时候大不了屠他个平沙城血流成河!
但金煜正义凛然,侯霖理亏在先。云向鸢可以不顾自己的声名前程去成全一个义字,但这帮为朝廷,为大汉流血征战多年的弟兄将士事后又该如何自处?
难不成都挂上形同谋逆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遭天下人的唾沫厌弃么?
云向鸢攥着掷矛的手握拳,整只手臂都在发抖。
“王阐早年投我金家门前求学,我念他在雪夜之中跪坐一夜,破例收他为弟子,名为师徒,情同父子。”
金煜大步而迈,躲在清香楼里探头探脑的黄楚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三进郡试不过,次次名落孙山。灰心丧气之时也有过轻身念头,更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对我这个老师说只当这一辈子的经纶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广文十八年,他第四次赴考,说如果这次在不中,无颜再见老师。未考先言败,连我都觉得他又要重蹈覆辙,没想到破釜沉舟之下却一举中榜,位列榜眼。至此仕途一番风顺,不过几年时间就坐到了一州别驾之位。”
三席话之后,金煜已经走到了侯霖面前,看到马背上闭紧双眼的侯霖面无表情,可近在咫尺的郑霄云察觉到他眼中一掠闪去的杀意。
怡亲王 曾经对他交代,如果侯霖回不去长安,那么他也不用回了。
可他觉得自己回不回长安无所谓,身负圣上和亲王口诏的侯霖一定要活着回去。
他相信马背上这个已经共患难数月的年轻人,就像相信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怡亲王一样。
他不用去像云向鸢考虑这么多,瞻前想后,他的使命就是保护侯霖,至死方休。
于是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站在侯霖身侧或身后的郑霄云头一次站在了侯霖身前,手里倒提一把长剑。
比起金煜还要理直气壮道:“他还不能死,你要杀他,那我就先杀了你!”
金煜深感意外,一挑灰白长眉,笑容和煦问道:“王阐也不该死,可这个侯姓都尉杀了他。”
郑霄云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金煜,眼皮都不眨动半下。
金泰衍站起身,揉了揉发紫透红的眼角,钻心的痛,可他却笑的猖狂,从街巷另一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音,两名当头的将尉穿戴凉州郡兵制式的锁子甲,其中一人头盔上三束红翎,和云向鸢军职大致相同。见到金煜也在,眼神中透露出震惊神色。
两人齐刷刷的滚落下马,俯首先是对金煜行礼,随后转头扭向金泰衍道:“见过三公子!”
金泰衍见到街巷另一头的数十道旗幡,身姿摇摇欲坠,他吐出一口血水指着云向鸢道:“贱种!今日我看你怎么活着离开平沙城!”
金泰衍毫不收敛,肆意发笑,仰天嘶吼,觉得一肚子的折辱怒火都在这一刻一吐为尽,连等等如何折磨这云姓中郎将都在心中思量。
是削他为人棍?还是来一幕最为血腥的五马分尸?
正当金家三公子冥思苦想之时,人群中散开一条道路,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天王八字眉,不威自怒。
老者轻轻张口,老态龙钟的他声音如滚天鸣雷,让金家三公子一退再退,直到腿脚一软又摔倒在地上,只是这次无力在起身了。
“小公子须知祸不及家人,骂人不带父母。这是积攒阴德,年轻人胜负心重不是坏事,可也得明白逆水行舟见好就收的的浅薄道理。”
老者一双如铜铃明亮滚圆的眼睛看着云向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真敢在骠骑将军行帐内耍赖骂人的他鼻子一酸,跪倒在地上。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带头跪倒在地,人群如浪花拍岸在退潮般纷纷激动叩礼,不论士子还是寻常的草民都高呼道:“见过云国老!”
受之无愧的老者置若罔闻,眼中只有跟前一张和他年轻时形似神更似的面庞,老者拄着拐杖的身子不由颤动呵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云向鸢五体投地,和人群一般,伏地叩首凄沧道:”爹!“
159章:归乡捧旧茶(下)()
不光金泰衍在地上呆若木鸡,就连金煜也是露出一副震惊神色。
老者身后还有数十人,人人高冠长袍,儒雅得体,如鹤立鸡群。
之前曾在郡守府为鲜郡守祝寿的云家才俊云向熙长袖飘然,见到叔父情绪激动,连忙扶住,看向云向鸢的眼神柔和,言语中却带着责备之意道:“这么多年,才给家里寄信一封,是记恨小时候兄长告过你几次状么?”
云向鸢头深深埋在地上,两行清泪下滑。他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脾气,少时就常常和几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兄长对着干,一连几日休说连个笑脸,就是一句问候都不会开口。和兄弟如此,和父母更是如此。
所谓血浓于水,所谓落叶归根。在他看来不过都是空话罢了,可如今在见父亲,在见几位兄长幼弟,还是没能忍住那顺流而下的眼泪。
他低呜伏地,久久不肯起。
云国老站在原地,望着这个小时候常常在他身边玩耍嬉闹的儿子,一时百感交替。若是寻常百姓家,他自然不会反对云向鸢男儿闯荡浩大天地的行径。可生在书香门第的云家里,又是最为炙手可热的嫡系一脉,炉火将倾,他不去读圣贤书,博功名,去和中原门阀争道,去凉州官场长安朝廷积攒人脉,开枝散叶茂密如林的云家又如何自处?
学莽夫提剑拔刀斩头颅,快活饮血壮烈豪笑?这在世家之中是万般下策!最为人所不齿的孤僻小径!
从云向鸢懂事起父子两人之间的隔阂便越来越厚,就像一堵无形的石墙将两人隔绝,一个见儿子没有半点长辈的舐犊之情,一个见父亲没有丝毫尊老之心。
老者接连叹息,最后不知在心中划出千百道沟壑陈年积酿话语一字难出口,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金煜不再去管身后的侯霖,而是毕恭毕敬的走到老者面前,行士子礼鞠躬大声道:“见过云国老!”
他垂下的头颅没有任何摆动,内心倒在不断挣扎。
金家不像云家埋头书本只做学问,一族涉猎极广,就连朝廷视之为国家重器的矿脉都敢伸手去讨要一杯羹,更不要提不遗余力拉拢了凉州官场上屈指可数能说话管用的大人,府邸之中中更有私兵无数。
可当云国老站在这里时,他便知今日之事已经有了定数。年纪尚轻的金泰衍只是畏惧云家的名声,可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一清二楚面前这位不威自怒的老人当年一桩桩比起说书先生拍案惊奇还要精彩的故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三公低下颜面出城相迎,不是什么人能让一方封疆大吏唯唯诺诺如稚童。
金煜自认饱读诗书,但也没有自负到敢和这位老人来谈古论今摆弄道理,因为连先皇广文帝都曾被驳的哑口无言。
云国老点了点头,对这金家晚辈还是十分器重,依他的身份,别说倚老卖老来欺负这些晚辈,就算是当今天子站在这里,他腰板挺的也比谁都直!
这股天地浩然间的巍峨正气,是他用了一甲子从书中所读到的,比起兵家所言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有说服力。
“我已经是颐养天年的岁数,对这些晚辈的小打小闹没有心思去管,也没有精力去管,要是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大可放下心去教训。”
金煜低声称是,可哪敢训斥半句?
云向熙看到云向鸢还跪地不起,笑如春沐清风,拉起他后打趣道:“你啊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倔脾气,当初因为不让你去那练武台,把我的竹简狼毫撕碎折断,还半个月不和我说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恨我么?”
云向鸢抽啼不语,擦去脸上泪痕摇头,看到面前在心里记恨最深的兄长,哪还能生出半点怒火?
云向熙好言慰藉道:“回家吧,小弟可是想你想的紧呢,只有你肯带他溜出去买糖葫芦吃,这么多年他还一直念念不忘。也是我们这些其他兄长太过迂腐,不如你更亲近。”
酒楼上的颜宾美目流盼,喃喃道:“这个六品中郎将居然真是云氏后人……”
她又想起之前说出的话,恨不得抽上自己几个响亮耳光。烟雨阁幕后主人权势在大,能大过门生弟子遍布天下的云家?能大过可直入皇城面圣不下跪,不通报的云家国老?
云国老看向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儿子,脸色如往常一样不苟言笑。可说出来的话音比起以往柔和了太多道:“你留恋大丈夫的金戈铁马,为父如今拦也拦不下了。既然铁了心要在军营里为我大汉尽忠,那就好好去做。以前给你说的大道理,你不愿去听,我也就不在你耳边聒噪了,你娘每逢中秋元宵,都会去你屋子里拾掇一番。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娘平日里不说,可我都知道。”
“她怕我生气,更怕被偏房看到。可你寄回来那封家书的时候,她是当着十几双眼睛哭出声的。就算你在厌烦爹,不喜欢这个家,也一定要回来看看你娘。”
云向鸢刚止住的泣意又泛,打湿眼眶。
不再去管两旁围观的百姓,也不去管面前的金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