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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旗。在那面旗帜下,草原上尊贵无比的亲王授首,这是草原不论如何倾盆大雨,如何风雪交加都洗刷不掉,掩盖不了的耻辱。
即便草原内乱不断,可草原儿郎凶神恶煞的眼神,在面对自己的同类时,也绝对会往南边无数祖先父辈垂涎数代的大好河山望去。
他们心里知道,等到草原上的烽烟散尽,长生天的子嗣万众一心时;那草原上最锋利的弯刀,最雄健的宝驹,都会向南指去。
那里,才有他们真正的敌人,给他们带来荣耀,也带来耻辱的异族敌人。
这日子似乎不远了。
燕勒山顶,当年站立在这,身穿九龙皇袍的那个千古一帝已是含笑九泉。只是那天燕勒山下三十万汉军的热血嘶吼还萦绕在山间,回荡一年又一年。每当天穹变色,风雨交加时,附近的牧民们都能听到当初这些汉家将士的铁甲热血。
久而久之,燕勒山从圣地变成了所有草原人的禁忌之地。
这一天,燕勒山下,毡蓬如林。
一个身上裹着兽袍的匈奴青年从北原之北归来,手里拿着一把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室弯刀。
亮月如钩,锋芒不掩。就像他人一样,他自称是长生天的子嗣,要带给这片草原安宁祥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部落归顺于他,草原上乱斗数十年的野狼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狼王。
当之无愧的狼王。
虽然他很年轻,可连再嗜血残暴,杀戮成伐的部落族长面对他的铁腕手段后,也低下头颅俯首称奴。没有人怀疑他不是长生天的子嗣,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他威名在短短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北原,无数脸上皱纹犹如老树褶皱的老牧民都虔诚的说道:当长生天眷顾他的子民后,他的亲子便降临在北原上,雄鹰和狼群在低语,牛羊在颤抖。草原儿郎会在他的带领下,将猎弓和弯刀挥到前所未有的远处。
年轻气盛的草原男儿则更坚信,在神之子嗣的光辉下,那些南人两脚羊才是最该颤抖害怕的。
可如今的大汉九州自顾不暇,没有人能够想起遥远的北原,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贪婪目光注视着他们。
除了那十万铁骑,虎枪链甲的燕阳府。
燕勒山下杂草丛生,却没有任何一颗能高过一丈的树木在这生存,即便是沙漠里最坚韧的胡杨也做不到,能忍耐数月不降雨的胡杨树无法抵御燕勒山如刀似泣的啸啸烈风。
一个高大身影站在毡房牧营的外围,就像一颗自亘古便扎根于此的山石,几个时辰身影都未晃动,只是抬起头,看向燕勒山巅的峭壁。
峭壁之上,一杆被风雨洗礼残破不堪的旗幡仍是牢牢的竖立在原地。
身影不动,毡房左右的人群就不敢肆意而为。
最早承认这身影身份的伊达罕部落首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低着头颅闭目沉思。旁边另一个部落的首领脸上淌着汗珠,充满野性力量的四肢止不住的轻微颤抖,几乎是步步艰难的走到他身后,恭言道:“伊达罕的首领,这是我族最为出众的十名女子,三十里外,还有我族最为精壮的四千多草原儿郎,他们都愿为神之子献身,都愿为神之子做任何事情。”
伊达罕部落的首领转过身,看着比他高大一个头的中年汉子卑微的拱着身,身后十名卷发的匈奴女子头上戴着纱巾遮掩风沙,风起后依稀能看到她们那精致面孔和妙曼身姿。
“稍后我会替神之子道来你的心意,神之子宽大仁厚,会接受你部落的臣服。”伊达罕部落首领回过头,望着远处那可望不可即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低下头颅。
这部落首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擦去头上汗珠,咬着嘴唇回身离去。草原上的部落一旦向另一方势力进贡族中女子和男子,就如同翱翔天际的雄鹰带上了枷锁,失去了自由。
可他不能不这么做,族中数万人的性命都在前面那道看似与常人无异的身影手中握着。
草原上向来以武力为尊,但也绝不缺乏为了信仰自由而以卵击石的莽撞部落,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或许会赢得他人的尊敬和赞叹,可草原上还有一句俚语却将这种人讽刺的体无完肤: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开口说话。
不少部落为了逃避神之子的统一大业,有奋身反抗者,也有四下逃难者,可神之子的势力却一天大过一天,反抗的部落几乎都被屠戮干净,不论是青壮男女,还是幼儿老妪,神之子对于他们都只是一个态度:杀。
这个部落首领带着不甘和情愿这两种矛盾的想法离去,不论怎样,他部落的子民算是性命无忧了。
旁边还伫立着无数部落首领,有年迈老态的,也有正值壮年的。
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头上带着草原独有的压发帽,历经岁月风霜的沧桑面庞上浮现诸多褐斑。
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远比之前那部落首领淡定,老者神情自若,身后既没有妙龄少女,也没有什么镇族之宝。
伊达罕部落首领面色不善,这么多血淋淋的教训在前,难道还有哪个部落会来滋事?
老者脱下帽子,白发苍髯。他伸出一只如树根苍老的枯瘦手掌,探进随身挎着的牛皮袋中,发出叮铃叮铃的金属碰撞声。
伊达罕部落首领微微眯起眼,他不怕这老者敢在神之子身后亮出凶器,而且像这种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他自信即便空手也绝不会被伤到。
老者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铁牌,提起上面的细绳在伊达罕部落首领双眸前摆动。不光是这伊达罕部落首领刹那间将眯起的瞳孔瞬间放大,旁边数个部落的首领也都倒吸一口凉气,仍由草原暴骤风沙灌入他们的嘴中。
汉燕阳军陷阵营骑卒林羽。
汉燕阳郡斥候营前哨王大行。
汉燕阳郡左督尉什长方有之。
……
老者掏出一把又一把,直到双手挂满这些银牌,那个牛皮袋还是鼓起,不下百来块。
不少牙牌上面还沾染着因为干涸而发黑发紫的血迹,触目惊心。
伊达罕部落首领看着面前这个老者,双眸散发出惊恐的神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右臂,接过他手中的牙牌,触手冰凉的牙牌不重,可伊达罕部落首领却是浑身冒汗,比之刚才那个心惊胆战的部落首领还要夸张。
燕阳府的牙牌!
每一张牙牌都代表着一名已阵亡北原的燕阳将士,而这匈奴老者足有百来张之多!
和燕阳府交战数十年,双方都一清二楚对方的习俗和战法,就像牧民绝对不会丢弃自己的牛羊马一样,燕阳铁骑每逢马踏北原征战后,都会将血洒沙场的袍泽尸首埋葬原地,只将代表他们身份的牙牌和虎枪拿走。
只要出塞的燕阳铁骑没有全军覆没,那就不会有一张牙牌遗落在北原,在匈奴部落中,不以银两买卖,只以物换物,更彰显这燕阳府铁骑的牙牌珍贵之处,每一个能拥有牙牌的匈奴人都是当之无愧的草原英雄,会享受族人的尊敬爱戴,会享受最好的烈酒最美的少女。一张牙牌,在草原上随便都能换取不下五十头的牛羊群。
而匈奴人获取牙牌的途径却少之又少,一百以上集结的燕阳铁骑一旦形成骑阵,那么即便多于他十倍的匈奴游骑也无法与之争锋,这数十年,燕阳铁骑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诉这些自诩马背上民族一个道理,骑兵战力绝不是看谁吼的声音大,谁能在马上做出浮夸的动作。
大多散落在北原上的牙牌都是小股燕阳斥候轻骑被孤立围剿。而匈奴人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尸体和牙牌,从来没能生擒过任何一名燕阳骑卒。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清楚的进入每个在场首领的耳中:
“这百来张燕阳铁骑的牙牌,是我部落付出近万儿郎性命才得来的,我想比起女人和酒,这汉家燕阳的牙牌更能让神之子喜悦吧。”
前方那道身影注意到后面的骚动,他走过来,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
“不远的将来,你们将得到更多的燕阳牙牌,不是一个、两个、几百几千……”
他注视着老者,淡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开:“而是十万张牙牌!一个不少,一个不缺!”
半个时辰后,燕勒山上那杆屹立十三年之久的旗幡被他拔去,掷于山下。
117章:割首()
凉州天水郡三秦城。
随着一匹探马在日落黄昏时急鞭进城,先是县衙府里几位大人兴奋的睡不着觉,第二日一则消息就传遍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三秦城大街小巷。
城外那河床匪寇被剿灭干净,还生擒了百余人!这对三秦城的百姓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喜事,黄土堆积成的千年老城欢腾雀跃,连城中唯一一个有三层楼宇的青楼牌坊都借势打出了减价招牌,无数城中裆下生草的寂寞汉子摩拳擦掌,嘴里还不停叨扰道真是好事成双。
王阐满脸狐疑神色,一手攥着龙凤铁胆在掌心转动,发出咚咚的清泉叩石声。
他这两个鸡蛋大小的铁胆来历不凡,本身就是由寒铁出炉,价值千金,更是金家一名不出仕,可名声大噪,说话和一方郡守一样管用的大儒所赠,更是让这对龙凤铁胆价值翻上好几倍,被他视为心头珍宝,旁人别说能亲手摸上一下,就连看一眼都得被这个心眼极小的凉州别驾记在心里。
三秦城的县令大人陪坐在旁,脸上没有身为一方父母官听到这则好消息后的喜悦,表情与王阐如出一辙,将信将疑。
这河床内的匪寇他虽没见过,可之前的五次官军围剿统统失败,可想这河床匪寇如何狡猾善战,结果被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四千多算不上精锐的士卒一日便剿灭了?
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不愿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三秦城外的河床旁,侯霖和一众将士正在打扫战场。
河床内黄沙四散,归于平静,只留下密密麻麻堆叠如石的尸体。
河床一千余贼寇伏诛三百余人,其余的在王彦章一枪挑死那匪寇头头后再无恋战之心,丢弃兵器愿意归降。
王彦章甩下那具尸体后,就抱着银尖枪用一块干净抹布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两腿悬在河床上,身后的残破披风漾起,他一声不吭。
侯霖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河床,还有人抱着几根残肢断臂,因为找不到宿主只能单独拿出。
荣孟起阴沉着脸,从河床内爬出来道:“二十多人重伤,我已经吩咐让人把他们小心些的运上来,不过其中几个断了胳膊和手臂,想要在上战场,恐怕不可能了。”
侯霖沉默,知道荣孟起的言外之意。
“没有医师么?”
“有,但是缺草药,我刚下去看到两个弟兄,吊着口气,想要救活是得把他从奈何桥上拽回来,难如登天。”
荣孟起揉了揉发鬓两旁的太阳穴,心中烦躁难忍。
侯霖开口,却隔了很长时间才启齿轻声道:“我知晓之前既然都是做山贼买卖,那不管脑子精明还是愚笨,总归都明白其中利害危险,对生死有了准备,可既然没死,那就没有丢下他们的理由。”
荣孟起抬起头,准备争辩什么,可话还没说出他便转过身,知道说什么都是敷衍,敷衍侯霖,也是敷衍他自己,哪有看着自家将士活活死去的将尉?
侯霖笑了笑,表情悲怆道:“我这就去三秦城,把疗伤的草药要回来,至于那几百匪寇,等我回来后在做决定。”
荣孟起第二次转过身,对侯霖躬身拜礼,以臣从姿态说了声诺。
侯霖一怔,随后笑意盎然,再无悲色。走到还看着远处一线黄土一线天的王彦章身旁,不去理会神游的他,侯霖掏出佩剑,将一旁的贼首尸身仰天翻身。
王彦章撇过头,看到侯霖握剑右手轻轻颤抖,不屑将嘴里叼着的草藤吐出:“你要下不了手,我来。”
这贼头面容因为死后僵硬而显的有些骇人,也多亏这些日子侯霖在西凉各郡内见过太多能让一般人瞧上一眼就作呕的尸体,倒是没太多惊惧。
侯霖和死不瞑目的贼首对视,这贼首身材矮小,四肢短胖,光看面相像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做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活。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是这方圆几十里都凶名显赫的贼寇头目?
他胸膛下三寸有一碗口粗大的伤口,侯霖惊奇,眼珠子打转看着王彦章肩膀上扛着的银尖枪,惹来后者不善的回应。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要是不敢就让开。”
侯霖也不恼,淡淡的瞅了脸上凝着数块血污的王彦章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废话!不就是要割了他脑袋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