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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误-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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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选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她表现得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拒绝这样出色的女子。册封那夜她娇羞而期待地坐在床沿,身上嫣红的软烟罗像是华美的水纹,激得她心中涟漪阵阵,裴钊是否会来她宫中?等裴钊进来,她是起身请安,还是静静等待?若是他一如往日般冷峻从容,她是否要细语温存?若是他温柔缱绻,她是否要娇羞欲拒?

    她在心中思索了一夜,帐边一对手臂粗的红烛也烧了一夜,他却始终没有来。

    她叫宫人去打听,原来册封之夜裴钊哪里都没有去,既没有来她的仙居殿,也没有去孙妙仪的棠梨宫,而是在朝阳殿批了一夜的折子,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此后裴钊再未踏入后宫一步,她不断安慰自己,他登基不久,政务堆积如山,自然没有旁的心思,他不是也没去孙妙仪宫中么?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的思念与情愫如毒草般蚀心噬骨,唯有那个人才是她的救赎,她想要见到他,想要依靠他,想要得到他的怜爱,想要与他共度一生。。。。。。

    她打听到那日太后在双镜桥画像,故而早早地等在玲珑亭。其实那日并不是母亲的生辰,而是她使了一些小手段。

    太后天性单纯,不疑有他,不仅把她带到长乐宫用膳,还说要带她去求裴钊让母亲进宫探望,她自然是拒绝了,心中笃定太后必定会告诉裴钊,她晓得太后心善,从进宫时就晓得,太后和孙妙仪性子相投,却从未冷落过她,明明不甚喜欢她的寿礼,可怕她失落,却也装作爱不释手的样子。她有些愧疚,可当她跪在宫门口,看见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由远及近时,心中再无旁贷。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住,她瞧见裴钊皂色的靴尖和玄色的袍角,耳边听到他淡淡道:“起来罢。”百种情愫涌上心间,一时间竟弦然欲泣,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神色默默跟着裴钊进了殿。

    宫人们都已退下,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她亲手奉了一盏茶到裴钊手边,他的目光顺着茶盏落到她浅樱色的衣袖上,停留了一瞬,眉目间透出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温和。

    她的心突地一跳,难道他,喜欢她穿这件衣裳么?她心中暗喜,忽听到他问:“今日是你母亲生辰?”

    她垂下眼睛,声音带着些哽咽:“臣妾今日失仪,只是只是臣妾实在想念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他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裴钊的脸色却柔和了不少:“无妨,若是想念母亲,待上元灯节命妇入宫,自然得见。”

    她之前见过的裴钊,皆是神色冷峻的样子,如今他突地这般温存,着实教她又是欢喜又是羞怯,便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他。他的目光虽落在她的身上,可却像是望着远处的一方。她犹豫了半晌,红着脸道:“天色已晚,臣妾臣妾伺候陛下”

    “不必。”

    她愕然看向他,他脸上仍是一派冷峻,仿佛方才的温存只是一场大梦,她眼睁睁瞧着裴钊起身,不带丝毫留恋地走出她的仙居殿。案上的茶盏还冒着氤氲热气,可她的心却凉到了极点,连带着指尖都是凉的,她捧起那盏方才他用过的茶,怔怔地落下泪来。

    第二日请安时她去得晚了,太后却毫不在意,仍然笑眯眯地给她赐了座,她望着眼前欢声笑语的女子,正是刚过了十七的舞象之年,拥有着至尊的富贵荣华,却早早在这寂寂深宫中断送了一生,心中便有些释然。

    人心总是如此,自己不快活时,便巴不得所有人都不快活,若是见着比自己可怜千万倍的人,心中那抹悲恸便会消弭许多。太后都能如此快活,她又何必自寻烦恼?况且,太后方才说要带她们同去昆仑苑,那么,她还是有机会的罢?

    行围数月,与宫中的日子很是不同。她不善骑马,每日不过着骑装做做样子,随着众人簇拥在裴钊身边,看他纵马驰骋已是心满意足。到了深夜,她坐在自己的帐中,看着外头的明艳火光,猜测着裴钊的内心是否当真坚不可摧?她想,像裴钊这样的男子绝不可能在一个人面前方寸大乱,温柔缱绻,他绝不可能爱慕一个人,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爱慕他,让她陪伴着他。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自己当日的种种心思,只觉得自己又是好笑,又是可怜。1

    那日午后她正在殿内小憩,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喧嚣一片,有宫娥在外面急急禀告:“陛下手臂被烈马踢伤,请娘娘快些出来!”她吓得脸色煞白,连梳妆都顾不上,急忙赶去裴钊的行宫。

    到时里面早已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裴钊坐在主位上,身边是紧抿嘴唇神色焦急的太后。她默默站到孙妙仪身旁,瞧着裴钊的脸色虽苍白但却还算镇定,此刻正安抚太后道:“没有事,不过被踢着了左边手臂,小伤而已。”

    太后亲手替他卷起衣袖,手臂上一片淤青,已然高高肿起。她心中又急又怕,幸好御医细细瞧过,说是骨头没有被伤着,只是扭了筋骨,需静养数日。裴钊仅有两名妃嫔,自是由她二人轮流侍疾,她痛心之余亦生出些欢喜,不经意间目光瞥见一旁太后同样苍白的脸色,却并未在意,只是想太后神色如此黯然,大约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御医开了方子,她瞧着御医试好了药,便亲自捧了走回行宫,小心翼翼地为裴钊上好药。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这样近地待在裴钊身边,心里只觉得又是欢喜又是忐忑。裴钊安静地坐在榻上,待她上完了药后沉声开口:“你去歇息罢。”

    她忙道:“臣妾不累,陛下受伤了,臣妾今晚在这里伺候陛下。”怕他不准,又加了句:“也好让太后放心。”

    裴钊闻言沉默半晌,微微闭上双眼,算是默认了。她瞧他疲倦至极,忙扶他躺下,自己默默地跪坐在了榻前。

    昆仑苑向来凉爽,虽说到了夜里有些寒意,但行宫内铺了绵软的厚毯,烛火噼啪,发出些暖融融的光来。她终忍不住抬头向榻上望去,裴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她大着胆子屏息凑近些,连他平稳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晰。此刻他还未醒,想必是睡熟了,平日的冷峻之气收敛了许多,只是那眉头微蹙,她忍不住靠得更近些,想要抚平他的眉头。

    “阿瑗。”

    他突地低喃一句,惊的她心猛地一跳,撤回身来,却望见发声之人又沉沉睡去。

    那一声低喃是如此的轻,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低喃所诉的两个字好似和风暖阳下的一个惊雷,携着狂风暴雨呼啸而来,教她身心俱惊。

    阿瑗。。。阿瑗。。。谁是阿瑗?

    几乎是本能一般,她瞬时想到的,便是那个住在长乐宫,笑意融融的年轻女子。

    普天之下,还有哪个阿瑗能叫他如此念念不忘?前尘往事接踵而来,一桩桩一件件如此惊心动魄,她骤然想起太后生辰那夜待夜宴罢时,她在长乐宫前的亭子里看见了一身常服的裴钊,他似乎是在等人,可让她永远忘不掉的,是他当时脸上的万般柔情,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

    阿瑗。。。。。。她死死咬住嘴唇,竟然是她,竟然是她!那夜裴钊透过她的影子凝视的那个人,他一味纵容疼惜的那个人,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亦要捧在心尖的人,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她想起之前对孙妙仪莫名的嫉恨,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原来她们都一样,在他心中从无半点分量。这宫里的人都是这么的可怜,孙妙仪是那样可怜,对这一切浑浑噩噩,不晓得自己视若依靠的男子其实从未在乎过她;太后是那样可怜,得到的比所有人都多,失去的也比所有人都多;裴钊是那样可怜,贵为九五之尊,最想要的却与他隔着万水千山,绝无可能。

    他们都是可怜人。她悲哀却又不无嘲讽地想,可是都比不上她,那些在心底珍藏的绵软情意,还未来得及交给那个人,就已经掉入尘埃,她以后还有什么呢,她已是一无所有了。

    回宫前的一天她偶然路过裴钊的行宫,恰好瞧见他和太后,两人似乎是刚从外头回来,太后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些甚么,而裴钊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他们是在说些甚么?她很想上前去听一听,很想讲自己的心思都说给裴钊,可她知道,裴钊永远不会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

    回宫后的日子一如往常,她的仙居殿并无丝毫改变,依旧是宝顶华盖,奢华瑰丽,她与太后相处亦如从前一般融洽,就像是一株花,外面看着红香浓艳,其实早就腐败不堪。

    大雪那日太后起了兴致,叫她们去长乐宫吃暖锅,裴钊果然也在,席间她看着他为太后挟菜添水,心中突地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于是几乎是脱口而出:“陛下与太后母子情深,实乃我大曌人伦之典范。”看到裴钊的脸色冷冽下来,她心中升腾起莫名的快意,再如何爱慕又有何用?终究是违背天理人伦,只是也只能一段无望的孽想。

    夜里又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她披衣走到窗前,只瞧见远处一点明红的光,那是裴钊的寝殿,依例帝王寝殿灯火不灭,从前她等不到裴钊时便会去看一看那抹灯火,现在想来当初是何其的可怜又可悲。外头可真是冷啊,光是倚在窗边瞧一瞧就觉得寒气锥心刺骨,也不晓得那个人此时是否和她一般满腹心事,辗转难眠?他心中爱慕的人想必正在安睡罢。她不禁抬头向天边看去,夜凉如水,树梢一弯孤月洒下满地清霜。孤月,她自嘲地笑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突然觉得满足。

    其实她与他一样,一样的可怜,一样的可悲,心中装着永远都得不到的人,于是便只能细心而无望地呵护着无果的情意。多好,他们都是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望,而这也算是一种长相厮守罢。

贰拾贰()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琉璃宫灯发出令人炫目的光彩。宫娥们手托玉盘鱼贯而入,婀娜裙角似乎带着清冽醇厚的酒气,殿前的舞姬满头珠翠,身披五彩轻纱,作的是每年除夕必有的一支承天乐。

    文武百官早就按照官品高低依次坐好,端坐在文官首位的正是苏瑗的父亲苏仕,五名兄长亦按照品级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她进宫五年,也就只有在筵席之上才能远远地看看自己的父兄。

    今夜并没有甚么不同。与往日的除夕一样,先是百官齐刷刷跪下高呼万岁,然后是做皇帝的说几句数十年不变的场面话,紧接着便是吃吃喝喝,你敬我我敬你,大家一起给主位上的皇帝拍拍马屁。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那个位子上的人,在今年变成了裴钊而已。

    按照旧例,除夕筵席时臣子是要向天子吟诵自己所作的诗赋以表忠心的,若是果真有灵气四射才华横溢的妙句,更是一个博得君王青睐的好机会。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放异彩的往往都是苏瑗的长兄,担任国子祭酒一职的苏现,今年他作的是一支庆同天,仍旧博得满堂喝彩。裴钊看向坐在一旁的苏瑗,见她正把玩着手中一把小巧玲珑的玉匙,不禁微微弯起唇角。

    苏现之后的人虽然也有作出佳作的,但与庆同天一比就显得黯然失色。苏瑗此时终于敛了敛心神,得意洋洋地看向裴钊:“怎么样,我大哥是不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子?”

    裴钊道:“那么你觉得,我该给这位大才子甚么奖励?”

    苏瑗想了想,开口道:“我大哥向来是个。。。。。。极为清心寡欲的人,你倒不如把这奖励给我,我很愿意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

    裴钊含笑看向她:“不知你这么勉为其难想要的,是甚么奖励?”

    苏瑗被他看得心慌,转过头去吃了口菜,含糊道:“等以后你就晓得了。”

    说话间上前吟诗作赋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不过是些寻常的歌功颂德,有几个处事圆滑一些的还把苏瑗也纳入到拍马屁的范围内,她当然不会教人下不来台,很是配合地给了个笑脸。后面的人见状,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大肆夸奖她,她笑得脸都僵了,以致于在叶景之上前吟诗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弯着一个看起来甚是喜悦的弧度。

    叶景之所做的是清平调,若是要苏瑗看,他的诗倒是比大哥的还要好一些。这个人也忒有才了,画作得好,故事讲得好,连这种拍马屁的诗都作的清新脱俗。苏瑗不禁起了惜才之心,对裴钊道:“你瞧,这就是我说的叶先生,他做的这首诗我很喜欢,你觉得呢?”

    裴钊面无表情地看向叶景之,视线从他文雅俊秀的脸庞上滑过,淡淡开口:“太后很喜欢你作的诗,一会儿去领赏罢。”

    叶景之的父亲是一名六品承议郎,见到儿子有赏,连忙从殿门角落的桌子上起身,父子两人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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