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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瑗简直哭笑不得,那直讲尴尬地“嘿嘿嘿”笑了几声,方咳嗽一下说道:“启禀陛下,那棵槐树扎根于觉云寺,被觉云寺的佛光滋润了百年,自有一股灵气,倘若贸然挪了出来,怕是不好。”
裴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道:“朕知道了,你下去罢。”
那直讲行了礼,待走出殿门后便谢绝了为他提着宫灯照亮的小黄门,径直往宫外走,苏现身边的亲信早就等在他的府邸内,两个人见面后也并不多说话,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人心下了然,便道:“先生的消息奴才一定带到,大公子命奴才替老爷和几位公子对先生道一声谢,还命奴才转告先生,如今府里多事,他们也不好轻易出来,只得到事成之后,再摆宴感谢先生。”
那直讲连忙道:“大公子此言真是折煞小人了,从前在国子监时小人承蒙四公子多番照料,如今苏府有难,小人自是义不容辞。”
壹佰贰拾贰()
翌日端娘特意命司膳局早些备好午膳,童和亦早早命人备好马车,午时刚过便出了宫。
此时已是春寒料峭之时,马车内布置得甚是周到,茶点暖炉一应俱全,苏瑗掀起轿帘往外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梅花和海棠在枝头绽放,虽然天气寒冷,可宫外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酒坊前照例站了一群翩然起舞的胡姬,各色五花八门的店铺小摊前熙熙攘攘,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说笑声与文人墨客们不羁的笑声夹杂在一起,空气中带着朱雀街特有的甜丝丝的香气。苏瑗已经许久不曾出宫,此番自然是喜不自胜。
唔,还好她甚是机智地同裴钊撒了个娇,不然他今日是决计不会带自己出来的!
“离觉云寺还有一段路程,你若是累了便小憩一会儿。”,裴钊伸手搂住她,眼中俱是笑意。
“我才不会像阿铭一样做懒猫呢!”苏瑗见裴铭躺在裴钊的腿上睡得正香,便放弃了揉他脸蛋的想法,笑吟吟问道:“待会儿到了觉云寺,你会许甚么样的愿啊?”
裴钊脱口而出道:“第一是母子平安,第二。。。。。。”他含笑将苏瑗望着,轻声道:“我会请树神保佑,待你分娩那一日,莫让你太疼。”
乖乖,从前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说她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娃娃,今日她可算见到比自己还幼稚的人啦!苏瑗弯了弯嘴角,顺手去捏裴钊的鼻子:“你真傻,树神顶多满足你第一个愿望,至于第二个。。。。。。我听说所有人生小娃娃都是一样疼,她怎么可能只保佑我一个人嘛,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娇气啦,我想到时候应该还是能忍一忍的吧。”
自有孕以来,苏瑗的种种言行裴钊都看在眼里,她的欢喜和害怕他都晓得,她是如此疼爱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但她自己尚且还是个孩子,对于这些事情上,自然是懵懵懂懂的。
倘若是在寻常人家,到了这样的时候,自然会有家婆和娘亲来悉心照顾,可他从小便是孤身一人,亦不能登时向她的娘亲坦明真相,到头来,最辛苦的人,反而是她。
愧疚和怜惜登时涌上心头,裴钊将苏瑗搂得更紧些,低声道:“阿瑗,无论甚么时候你都不用忍,只要你喜欢,我便让你在我身边娇气一辈子。”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甚是柔和,像是在蜜糖里泡过一样,苏瑗的脸微微红了红,当下便十分配合,“娇气”地缩进他的怀里:“我真的有些困了,我就睡一会儿,你待会儿可一定要叫醒我啊。”
他笑着点点头,只觉怀里一片温香软玉,不到一会儿她便已沉沉睡去,她睡觉向来安静,可躺在他腿上的裴铭却很不安分地“吭哧吭哧”了几声,裴钊顺手去帮他拍拍背,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唇角慢慢溢一丝笑来。
觉云寺前的这棵槐树不仅在天京城内赫赫有名,在临近的几个郡县亦有些名声,再加之自裴钊登基后国库充盈民生繁荣,自然也添了许多人口,因而通往觉云寺的山路上早就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元禄稳稳地将马车停了下来,问童和:“师傅,不如请陛下和娘娘到山脚下的客栈里暂歇一歇,奴才去找这里的管事,将人清空了咱们再进去?”
童和道:“使不得,昨夜我已经问过陛下,陛下吩咐不得扰民,咱们这才穿着便装出来。不如这样,行了许久的路,想必娘娘也累了,你去客栈打点一下茶水,我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元禄连忙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黄门往客栈跑去,童和便走到裴钊的马车前,细细禀告了一番,又道:“陛下,老奴方才看了看,这山路狭窄崎岖,只怕是难走得很,娘娘如今可走不得这样的路,请陛下略等一等,老奴去雇顶轿子来。”
端娘忙道:“公公且慢,这些人皆是为了参拜而来,为显诚意个个都是徒步上山,想必找顶轿子难得很,况且娘娘如今身子重,那轿子摇摇晃晃的,也害怕得很。”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裴钊,只见他略略思索了一番,便吩咐道:“朕带着十三皇子上山,你陪着皇后在客栈里歇息。”
端娘闻言一喜,笑道:“还是陛下英明。”
说话间苏瑗和裴铭都已经醒过来了,闻言虽然有些失望,倒也爽快地答应了。阿铭还颇有模有样地哄她:“皇嫂就在客栈里乖乖等着,阿铭给你求一道最灵最灵的平安符回来!”
她笑着答应了一声,裴钊便伸手将准备扑过去撒娇的裴铭拎起来,含笑道:“等我回来。”
一时间童和与元禄等人便跟着裴钊上了山,端娘扶着她在胡床上坐下,笑道:“元禄到底是童公公教出来的徒弟,办事还算妥当。”
来觉云寺参拜的人,大多是天京城内和周边几个郡县的百姓,离得不算很远,拜完了神顶多打个尖儿就走,客房倒空了大半,此时乃是午时,客栈内本就清静,元禄又给足了银钱,将客栈的整个二楼包了下来,亲自上楼来布置了一番,房内十分整洁精致。随行的几名年轻御林军守在门前,即便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看着仍是威风凛凛,客栈的掌柜心知不凡,亲自提着个食盒上来,满脸堆笑道:“夫人请尝尝,这是小店最有名的梅花汤饼和雪球,旁的地方可寻不到这样的吃食,不是小人吹牛,就连当今陛下他老人家,只怕也不曾尝过这等滋味呢!”
苏瑗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顺手捏起一枚晶莹剔透的雪球,道:“兴许陛下他不喜欢吃甜的呢。”尝了尝味道,又道:“不过这个味道我很喜欢,多谢你了。”
那掌柜笑道:“夫人客气。”当下又说了几句奉承话,这才退了下去,苏瑗便道:“端娘端娘,待会儿你记得再让他拿些点心来,好让那位老人家尝一尝!”
端娘笑着答应了一声,见苏瑗神色微有倦怠,便道:“娘娘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到床上躺一躺。”
苏瑗点了点头,刚才床上坐稳,便听得外头隐隐有些吵嚷之声,似乎是有甚么人要进房来,被御林军拦下了,她起初只当是同样要来住店的人,心下并未在意,可很快,她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夫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同你家夫人说,你便将门打开,待你家夫人见了老夫的面容,若她不愿与老夫说话,不用你们开口,老夫自会离开。”
那声音年迈而沉稳,带着文人特有的温和,分明是,分明是。。。。。。苏瑗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颤声对端娘道:“把门打开。”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拉开,一老二少三个男子就站在门边,在看到苏瑗面容的一刹那,最年轻的那个男子明显沉不住气想要冲进来,却被身边的男子拉了一把,那老者看着苏瑗并不说话,只是理了理袍角,缓缓跪了下来,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这漫长的五年间,她只能在繁琐的宫廷筵席中远远看一看的脸,此时就离她这样近,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在如此难以启齿的状况下,见到自己的爹爹,大哥和五哥。
端娘深居大明宫,从来不曾见过朝臣,可从前服侍苏瑗赴宴时到底草草看过几眼,况且眼前这三人的眉眼间与苏瑗有些相似,她向来心思缜密,当下便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心中一惊,便对苏瑗低声道:“娘娘别慌,奴婢马上让人上山去请陛下回来!”
苏瑗此时心乱如麻,下意识地抓住端娘的衣袖:“别让他知道!”见爹爹和哥哥们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眼睛一算,低声道:“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端娘你答应我,不要告诉裴钊好不好?!”
端娘十分为难,见苏瑗紧紧拽着她的袖子,脸上竟然满是央求之色,只得点了点头,和走到门前交代了几句,和御林军一同在旁边的房间内候着。
房间内一时间寂静无声,空气中仿佛掺了凝胶般滞人,苏瑗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想开口叫一声“爹爹”,却如鲠在喉,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过了半晌,才艰难开口道:“爹爹。。。。。。你。。。。。。你起来罢。”
苏仕面无表情地跪在原地,闻言淡淡道:“老臣身为臣子,见到皇后娘娘自然要行礼。”
苏瑗从来不曾听到爹爹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就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似的,她宁愿爹爹狠狠地骂她一顿,也总好过眼下这般冷漠,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五年前自己进宫的那一日,爹爹和娘亲也是像如今一般,带着哥哥嫂嫂们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只是那时她还不懂,这一跪,从此就在她们父女之间划开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壹佰贰拾肆()
苏仕气得两眼通红,因见案几上放着一只白瓷花瓶,便顺手抄起瓶子就要往苏瑗身上砸去。
“父亲不可!”
苏现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牢牢抱住苏仕,苏玮则挡在苏瑗身前,苏仕到底上了年纪,这一怒之下只觉胸口沉闷四肢发软,苏现趁机将花瓶夺了下来,苏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父亲,这是阿瑗!她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从阿瑗出生那天起,你总是告诉我们一定要对妹妹好,您难道不记得了么?莫说儿子认为阿瑗甚么都没有做错,便是做错了事情,可她如今临盆在即,您怎能如此对她?!”
苏玮说这话时,仍然一动不动地挡在她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这是她最亲密的五哥,从小家里的哥哥们,就数他最能和自己玩到一起去,五哥小时候很调皮,有一两次闯了大祸,气得爹爹拿出家法就要打他,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像现在的五哥一样挡在他身前,哭着求爹爹:
“爹爹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她知道爹爹最心疼自己,舍不得看自己哭,所以只要自己哭得大声,五哥就不会被打,可如今她晓得,自己哭得再厉害,爹爹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大约是方才这番动静传到隔壁去了,端娘很快就在外头敲了敲门,焦急问道:“娘娘。里头怎么这样吵,要不要奴婢进来服侍您?”
她到底谨慎,再如何着急也只是等在门外,苏瑗只觉胸口一阵抽痛,她极力平静下来,开口道:“我没事,你们不用守在门口。”
门外很快安静下来,她晓得依照端娘的性子,必然会放不下心来一直在门口等着,苏仕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震怒,但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怒视着苏瑗,低声喝问道:
“阿瑗,爹爹再问你一次,我方才所说之事,你是做还是不做?”
她眼眶里噙着眼泪,却依然十分倔强:“即便裴钊与我之间并无甚干系,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爹爹你明明晓得他是一个好皇帝,是一个比裴钰好千万倍的皇帝,他并没有错,反而是爹爹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苏仕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用手拍着胸口,苏玮怕父亲再发怒动手,仍然牢牢地挡在妹妹面前,苏现叹了口气,道:“阿瑗,你以为咱们苏家,如今还有退路么?”
“罢了,罢了!”苏仕神色复杂地看了苏瑗一眼,像是十分疲倦似的:“阿瑗,你既然不愿意,爹爹也不会逼你,此事,便到此为止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靠近苏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像极了当年她未曾进宫时的每个日日夜夜,苏瑗下意识地抓紧了苏仕的衣袖,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衣袖间掀起一阵微风,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他凝视着自己的女儿,过了半晌,又叹了口气,幽幽道:
“今日在苏家与裴钊之间,你选择了后者,爹爹不怪你,希望到了以后,你也不要怪爹爹。”
苏现不忍地转过头去,笼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攥紧成拳头,苏仕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