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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胸襟没有如此的广阔,目光也没有如此的深远,她舍不得自己的国家陷入混乱,甚至于在她的有生之年在这个世上消亡。
她心心念念的,只想保住蔚国,身为皇族而与家国共存亡是她心中坚持的信念。顾析有顾析的任性骄傲,她也有她的任性骄傲,她也不想用自己的感情去乞求,去换取蔚国的生存。
那样的感情只会变得不再纯粹,不再是她所向往的美好的样子。
她想要守卫的,只会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
利用感情去让喜爱自己的人妥协,这也不是她云言徵可以做出来的事,更何况此人是顾析,若她真的如此作为也不定能成事,只怕不仅会让其不耻,更会遭受嗤笑,让此沦为笑柄。她不想委屈自己的心意去迁就顾析的大局;但也不想胁迫顾析而去迁就她的信念。所以,这件事情无论是怎么样,若想暂且相安无事,不想亲手伤害对方,都唯有互相压制心性,互不干涉一途可行。
只是顾析……云言徵微微抬眸望向他平静柔和的侧脸,以他比常人通透灵敏百倍千倍的心思不会不知她的心意。之所以这样一而再地想要她应诺下白头之约,是因为他的心中舍不得她么?
云言徵眉梢蹙紧,手下不由下意识地稍稍用力反握住了顾析的手。顾析感觉到她手指上传来的力量,心头微微地颤栗,既是欢喜又是心惊。她这样的动作是因顾惜了他心中的一片真情,还是已然决意了离去前最后给他的一点安慰?
顾析的眸色轻微的变幻,两人相交紧握的手直到他送她进入峡谷深处的厢房后,才不得已松开。他的眼眸停留在她的脸上,胶着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柔声道:“你先去梳洗歇息,待会儿再带你到谷中四处游玩。”
云言徵微哂,揶揄道:“真是狡兔三窟。”
顾析但笑不语,任由她去调侃。
待顾析离开后,云言徵倾身坐入太师椅中不由地有些怔然出神。他带她远离了漠国,来到此地,固然是不想她得知蔚国的消息,除此外呢?凤眸四处瞧瞧这间布置得雅致舒适的厢房,心中暗笑,他不会是想将她囚禁在此,强行留她在身边罢?
片刻后,小兰取来他们沿途备好的衣物鞋袜,指引她到屋后的温泉屋子里去洗涤。她闻言唇角轻笑,这顾舍之的屋子总是依了温泉而建,她谢绝了小兰的伺候,当真准备去洒洒脱脱地沐浴一番再说。
此时,在深谷中的另一间精致舒雅的厅堂里。
顾析端茶靠坐在悠闲的躺椅上,幽眇的目光轻扫竹笙,缓慢地道:“竹笙,你联系子弈,让他遣人去承国皇宫里仔细地再查探一次,有什么人被忽略了。”
“公子怀疑这一次的行踪暴露是承国人所为,而非其余三国?”竹笙的眉头紧锁,清秀的脸上次第现出了尊敬、迷惑之色。
顾析知道有些事必须让他思路明晰,不然行事间便会有所差池。他要的不是惟命是从的属下,而是灵活机变能够掌控局势变幻而做出对应策略的人才,他容许属下对他提出心中的疑问。
顾析点了点头,眉梢间显出淡淡的笑意,泠声道:“漠国虽大,但他们皇族的宗亲关系也最为复杂,我们的人手已经渗进了各宗各族。只要各予之利,逐步分化,使他们渐渐离心背德,偌大的一个皇室便会被各种各样的力量倾崩离析。纵然漠主英明睿智,但终究是年纪老迈,精力智力皆已不复当年的神勇决断。他要恢复这等错综复杂的局面,只怕也是要心神交瘁,有心无力了。”他意态悠然自若,笑意间慢慢地渗透出了一丝的胜券在握的力量。
竹笙一路陪他纵观棋局,不仅心下倾服,腹中细算其中的得失利弊,丝丝入扣的布局也是叹为观止。
“至于豫国……”顾析文雅地轻拨茗汤里的瓯蚁,唇角的笑意清淡如水,语气轻缓地道:“他们的女皇虽有些心智手段,奈何野心太大,又耐心不足。女主男卑的情势令其在后宫中与那一群皇夫面首的角力也要让她倾了一半的精力。偏偏又急于证明自己的威势,如今以利诱之兵发蔚国,大败而归,无功而返,整个朝堂与后宫都为此而沸腾。各种奏折的弹压,各种势力的谋逆,就足够她折腾的了。更何况还有我们埋下的种种伏线。”
竹笙点头,本来以豫国倾国兵力与蔚国相争,胜算可有八成,但经公子一手谋划后,竟然以大败终局。此事只怕是豫国女皇也所料不及啊!无须动用自己的一兵一卒上战场,公子与晏容折之间的角力就可使两国发起相争后而兵力大减,实在是让深知其中原委的他心中惊惧叹服。
“蔚国。”顾析的语气微微一顿,似乎是从冷漠中透出了一点点的暖意,因为某个人而淡然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蔚皇生性多疑,不能容人,终不是明君圣主。蔚国若不是易主而治,走向消亡那只是迟早之事。蓟州静王又是那样的身世身份,他要夺取高高在上的位置,被欲望蒙蔽了理智发兵玥城不是被阻止了一次就能结束的。如今珩王借机奋起相争,拥有了九天骑的兵力,而凤舞长公主又远走天涯,剩下的蔚国势力三虎成伤,一旦动乱了起来必将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顾析清淡一笑后,冷静无匹地道,眸中隐隐是大局在握的静远幽密
竹笙转了转眼眸,心中暗叹,幸好他只是公子手下的一个小卒子。似乎似无论成为了他的恋人或是朋友都是一件不大好受的事,但,能够成为公子的恋人和朋友的人,似乎也都并非那寻常之辈。譬如说,是凤舞长公主云言徵而非漠国的望族小姐慕绮,譬如说,是漠国的大将慕重而非他竹笙。
在公子随意剖析的棋局中,对漠国是亲离,豫国是利诱,蔚国是乱取,那么承国呢?
此时此刻,云言徵正浸在了水汽缭绕的温泉池水里,靠坐在岸边,双目微闭,细细地思量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去决断?
那日在林中,送信的是她暗卫中亲自饲养的知灵鸟,但上面所书的字迹却不是蔚国玥城里任何一个她所熟悉的人,而是一个远在承国的人的手笔。这一个人纵然身在承国,不仅详细地知晓了在玥城所发生的事,还能清楚地掌握住了她与顾析的行踪,这样的本事让她不得不重新再思考一下四国均衡的力量所在了。
一旦有人强力打破了这种勉力维持着的平衡,不但她蔚国会倾崩离析,就是整个九州都要狼烟四起,陷入了一片争战的混乱局势里。
最终苦的,却是那些皇权统治之下的黎民百姓。
神思一瞬间,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她忽然想到的竟又是顾析。顾析的名字,并不是相惜之惜;而是分崩离析之析啊。虽然此是很荒谬之事,但奈何此人似乎已与九州的安危沉浮有着了密不可分的干系。
那么,顾呢?
是芳草顾;离人顾,还是倾城倾国的一顾?
温泉小屋的门被人从外有序地轻敲,云言徵也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后,小兰的声音在外响起:“回禀长公主,公子请长公主沐浴后到前方的庭院去,他在那儿等候长公主一同进膳。”
“好。”云言徵缓声低应,她知道小兰和竹笙对顾析是完全的服从,只要顾析对她的态度好,他们自然也将她如在蔚国长公主府般的对待。若果,哪一日她与顾析反目为仇,她也毫不怀疑竹笙和小兰会毫不顾忌,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长剑对准她身上的要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言徵长吸了一口气,翻身而起,运起气机将身上的水分蒸掉,重新穿上了崭新的衣裳。
他们不但字取得是一样,就连穿衣的偏好都是一样,两个人如出一辙地都爱穿白衣,从不更改,自小如此。
云言徵拧了拧乌漆的长发,也并不梳理,也并不束缚,就这样随意地任由它们半湿半干地随了她的脚步飘荡在身后,更显出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须雕饰的气度。她每踏出一步,都似有音律一般,从前父王和母后都分别称赞过她音韵自生,日后在此等才华上必定能大放异彩。然则,她也曾着迷过琴音笛韵这种娱己娱人的喜好,但终是舍弃了这些,坚毅地选择了跨上战马,穿上戎装,戴上盔甲,手握长剑,只要守卫了这个国家的安宁,她才能让更多的人快乐安宁的生活,她才能在更多的人脸上看见衷心的欢愉和笑靥。
为了这些,她的掌心与心脏皆是血热的。
而纯洁无暇的白衣又将这些热血和心中的信念覆盖上了一层冷静沉着的色彩,重新赋予了她清雅坚毅的面目。
剑冷,而心热。
马快,而志坚。
这便是她,云言徵,蔚国的凤舞长公主云言徵。
她也曾想如别的孩子般天真无邪地活;她也曾想如别的少女般羞涩腼腆地拉紧恋人的手;她也曾想如别的女子般坚贞忠诚地守护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可她的身份不允许天真无邪,那样只会死于非命;她的处境不允许她羞涩腼腆,那样只会成为木偶傀儡;她身为皇族的责任不允许坚贞忠诚于与她家国利益相左的敌人,尽管那个人是她已经喜欢上,依恋上,深爱上的少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放手()
长长的风廊上挂满了洁白贝壳片所系成的风铃,在微熏的夜风中轻轻地晃动,发出清脆婉转的声音。
而风廊之后,是偌大的庭院。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满了淡紫粉紫黯紫的花瓣。
花树环绕的最中央,由楠木搭起了一个小亭。顶上完全由花藤环绕,翠碧的繁叶当中吐露出星星点点的白花。草木之气中,小亭顶垂下一盏风灯,火光明暗不定的跳跃,映照出顾析的脸颊泛起柔润的微光。
无独有偶,顾析也是一袭宽广的白衣白裳,半湿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独酌的动作从宽阔秀致的肩头滑落了少许,遮挡住半张脸容,显得悠然散漫。
云言徵微微一怔,含笑步入了小亭,中央的木案上早已布满了菜肴。
顾析抬眸,清浅一笑,亲自为她揭开菜肴上覆盖的盘子,露出的全然是她口味喜好的佳馔。若说在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口味喜好的人,绝不是长公主府的厨子,而一定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顾析。
云言徵轻叹落座,面对这样有诚意的一桌菜,面对这样有诚意的一个人,霎时间让她无法轻易地将心中所思所想之事宣之于口。
顾析依然微笑的为她布菜,然后为她和自己慢慢地斟满了一杯酒。他平常是极少饮酒的,相比下,他更喜欢品茗,但此刻他执意要完成的事,用心想要挽留的人,都已透露出了离别的意味。
就像是秋曦的白露透出了清冷的意味,只要太阳渐渐升高,阳光渐渐炙热,它们终将要在眼前消散而去,任由人想要去挽留也毫无办法可言。
他没有说话,她独自啜饮清酒,觉得这酒充满了凄楚的味道。就如同眼前的这个少年默然带笑的眼波和神情,她从未觉得顾析会有如此无奈的一刻,即便她细细地辨认也分辨不出来一丝的破绽,而是那么的真切,前所未有的。
“你从前觉得我脸上戴了一张伪善的脸面,如今,还是如此觉得吗?”顾析夹了两次菜,却并不怎么吃,只是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斯文地噙了一小口,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优雅如初。
云言徵听他旧事重提,不由微微噎住。瞪大眼眸转了一转,将玉箸上夹住的菜肴送入了口中,慢慢地嚼了嚼,然后咽了下去,才清了清嗓音道:“从前觉得如此,是我不能信任你;如今觉得如此,是我想要信任你。顾析,你能告诉我,我如今可以信任你了么?”
顾析闻言失笑,眨了眨眼睛道:“那么我也旧话重提,凤舞长公主,若果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真的会信任我么?”
她露出了诚恳的眼神,趁机道:“你是想要扰乱了这四国的均衡么?”
他眸色幽深,沉吟了一下,应声道:“为何你要说是扰乱?而不说是重建了四国的均衡?如今承国君上意气风发,英武睿智,不无一番俯视天下之势?豫国女皇心机狠辣,诡计百出,也岂是会安于一隅之辈?漠国帝王虽已年迈,但国中皇子个个人中龙凤,你能保准他们其中一人登基后,不会有向四方扩张版图之想?至于蔚国,你皇兄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却才疏志大,野心勃勃,如何堪当支撑大厦之栋梁?”
她摇头,笑道:“顾舍之,你不要企图迷惑、扰乱我的耳目。四国之势纵然有所变化,若无人促使,他们的消亡重合必然是一个更为漫长的历史,而不会像如今这样各国都产生了突发的险情。”
他宛然一笑,眼波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