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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成灰-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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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色苍白如死灰,双眼紧紧闭着,似受到了创伤般蹙紧了眉头。

    他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刻,忽然张开口,用力地深深呼吸了几下。才一点点,一点点地眯着眼张开双目,眼中的神色刚开始时有些溃散,又徐徐地转了转眼睛后,才朝着云言徵安睡的方向看去。

    看了许久,待劳累至极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火之后,才从方才忽然而来的黑翳中渐次看见了那人安躺方向的轮廓。他动了动手指,丢开了手中的白巾,手指轻轻地抚向她的脸。

    待眼中的景象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后,他唇角渐渐地泛起了一丝微笑。一笑如花开,一笑如雪绽。

    他缓慢地起身,将自己一步一步地移向她的脸。待那一张熟悉的脸逐渐放大在眼中时,冰冷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上面因久不见阳光,久覆伪装,而显得苍白、干燥的肌肤,眼眸中终凝上了一丝丝的疼惜。

    阿言,你终于回来了。

    他垂首,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熟睡中的人无所知觉,而他唇角却噙住了一丝讥讽而又欢欣的浅笑。讥嘲自己这种一反惯常的宁悦;又欣喜自己终于活得似一个完整的人了。终于能感知这人世的喜怒哀乐,又讥诮自己融入了其中而不知悔改。

    顾析抬眸看着被自己吻得润泽的唇,指尖轻轻地拂拭着那熟悉的容颜,目中柔情潋滟,宛如一泓轻潮涨满的秋水。

    日光渐渐偏移,一点点地拉长了地上的影子,又一点点的收缩变短,在逐渐阴暗的天色下消失不见。月色渐渐浮现,清辉洒下,莹亮了地上的景物,迷迷蒙蒙地覆上了一层模糊的影子。

    在一片完全黯然的影子里,朦胧地现出了一个人,一身月色般高洁而神秘的白衣。他安然地坐在竹林里,身后是高挺矗立的竹竿,细细碎碎的叶子缝隙洒落雪色的月光。夜风吹拂着竹林哗哗摇曳,月光宛如浮影碎冰般漂浮在他的脸庞上,清湛的眼眸里笼着一丝隐秘的幽光。双袖宛如流雪回风地飘飘荡荡,指尖轻拨,膝上的音律浅浅地泄露而出,幽幽茫茫,带起了一股不可言喻的,又惑人心神的琴韵。

第二百零四章 难断() 
“公子。”一道黑影自竹林外,月色下,飘身而来,宛如鬼魅。

    “可已查知凤舞长公主的行踪?”

    “正在监视着。”子弈俯首道。

    “那十三封信,可已安然送出去?”

    “嗯,已平安抵达,无人截取。”

    顾析眉头缓缓蹙起,复而展开露出一点浅笑,低语道:“甚好。”手下放开了琴弦,将袖中卷好的画卷取出,递向子弈,嘱咐道:“这是山湖老人的画像,务必要尽快找到他。如有可能,不要让凤舞长公主先一步找到他,不要让他们见面。然后以凤舞长公主的名义,邀他前往蔚国玥城会晤,若他有所不从,可使用强行手段,但……千万要以礼相待,莫要得罪了他。”

    “是。”子弈双手接过画卷,颔首应道。

    顾析手指轻轻一挥,子弈躬身而退。

    身至远处时再回首,只见月影朦胧,光线微微地在竹林里沿着那人清隽脱俗的轮廓勾勒起了一方绝世的剪影。但这一抹令人惊艳的侧影中却透露出难以言说的孤绝与清幽。

    子弈脚步不曾停歇地远去,宛如投入昏合深林的夜鸟,在空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声。

    顾析起身,走向了竹庐。

    他推门而进入房中,点上了两盏灯火。熄灭香炉里的火势,将整个香炉提出了屋外。又转回来,将房中的窗扇完全推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将房中的烟气驱散。他又在提回来的另一只香炉里,燃起了淡淡馨香,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缓缓席卷了房中的各个角落。

    他一切的动作从容雅致,慢条斯理。

    他走至榻前,坐下,俯首,弯臂,将云言徵和被一起揽起来,揽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的心口处。坐起身来,手指虚按在她的右臂上,另一只手用手背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磨蹭。

    “长公主,睡醒了,起来罢。”

    他的声音里似有一种诱惑人心的力量,幽邃而清泠,缓缓地进入她沉睡的神智。痒痒撩拨的触觉,不断地在脸颊上清晰了起来,云言徵仿佛是在黑暗混沌中苏醒了过来。右边的手指微微颤动,被火光映照的脸上,两边的睫毛一起轻轻抖了几下,蝶翼般展开,眼前由迷蒙懵懂逐渐的变得明晰清醒了起来。

    蓦然坐起,她的右手被人牵住,映入眼眸中的是一张含笑的脸容。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笑意,皆是为她所熟悉的。她有些醒不过神来地抚上这张如玉石雕刻而成的脸,温软细腻的感觉在手心里愈发的真切起来。她蹙了蹙眉头,眼神有些恍惚地略过了一片片的光影,好半晌,才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已经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事,眼眸也随之复苏了清亮。

    “我睡了多久?”云言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半天。”顾析毫不迟疑地答道。

    “我的脸……好了?”她抚向自己的脸,疑惑地问他。

    “好了。”顾析轻快地道,脸上绽出的笑甚是耀眼。

    云言徵怔了一怔神,催促道:“快给我镜子。”

    顾析微笑,将早已备好的菱花镜从床尾拿过来,朝她的脸举着,声音低低不慌不忙地道:“长公主不要惊怕,亦不必张惶,如今脸上因伪装的时日有些久了,肌肤有些干涩,有些粗糙,但我会为长公主调理好的。”

    他的语气,他的话能安定人心。

    云言徵心志虽沉静,但当看到镜子里长满小疙瘩的脸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她有些忧虑,有些恼恨,又有些不安地问:“若脸上一直伪装着不能卸下来,最终会变成怎样?”

    顾析抿唇,只笑不说。

    云言徵却在他冷静而清冽的眼中,看到了残酷的结果。兴许是面目全非;兴许是血肉模糊;兴许是面容尽毁。这样恶毒的心思,让人不寒而栗。纵然她见过了沙场上的血腥冷厉,也不禁为这种手段而感到齿冷、心寒。

    顾析用力握紧她微微发颤而冰冷的手,低语道:“噩梦都过去了。”

    云言徵身体一僵,脑中“啪”的一下子瞬间似爆裂出了个什么来,但很快地她又收拢了神智。

    顾析看着她眼中一下子扩大的恐惧,又一下子收了回去。他的心思刚算过来,云言徵已将头埋在了他胸膛前,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上,仿佛在倾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在“砰”、“砰”、“砰”的响声里,她的心跳亦跟随着“砰砰砰”地跳动,但她的心跳声明显要比他的急促多了。

    “顾析,我很冷……亦很饿了。”她低声,无力地道。

    “我备了羹汤,这就去热一下。”顾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云言徵缓缓地松开了双臂,让他起身出去。

    云言徵一直看住他的背影微笑,似乎害怕他背后也长着眼睛般。

    直至到走出了门外,顾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幽邃难言。他方才即知道云言徵有事情瞒着他,但她在极力的掩饰,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他一面思索,一面在厨下煨热肉汤,盛上了一碗羹。

    她不可能知道他对她使用了摄魂术,在醒来之前,他已经用摄魂术抹去了那一刻的记忆。而她当其时的意志也并非如平日般的坚毅,自从这次相遇以来,他一直在谋算着让她放松了警惕,让她松动了心防,就是为了那一刻。他的思绪不断地回想,这一次相遇以来的每一个细节,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动作。

    他一面不疾不徐的往回走,思绪一面飞掠而过。直至走到了房门前,他深沉的眸色,瞬间变得清澄起来,唇角露出了令人惬意的淡笑。

    在顾析走到房门之前,云言徵一直也在回想着什么,但当她看见他的身影时,眼睫忽然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神色。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幻,恢复了柔和。

    顾析走进房中,侧身坐在床沿,一手端着碗,一手拿了勺子轻轻地拨凉羹汤。云言徵看着他温柔细致的心思,心中却觉得讽刺,脸上却并无表露,只淡淡地开口问道:“舍之,还有多久?”

    她虽没说是什么?

    然而,他却知道。

    顾析微微一笑,手中的动作不断,说道:“五年。”

    她蓦然地觉得心痛,纵然知道他们之间隔阂着许多的隐秘,但是依然毫不迟疑地感到尖锐的心痛。

    一直以来,为他所伤的心疾,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痊愈起来。

    望住他日益苍白无华的脸色,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如今四国皆有吞并它国,统一九州的野心。她自然也希望蔚国能够强盛起来,成为九州中最不能被蚕食的一国,纵然不能鲸吞九州,也要在九州上岿然屹立。而无论是从帝王的明睿,还是从军事的实力,还是国家的地势,亦或是人才的鼎盛来看,蔚国皆要弱势于漠国。如此一来,蔚国最好的策略,就是与漠国维持着若不成友,亦不能成敌的距离,而不是贸然进犯,更不可能在五年之内与之抗衡。

    战乱一起,其余两大国势必会虎视眈眈,最后的结局实在难以预料。羊入虎口、两败俱伤、颠覆没顶……皆有可能。

    云言徵沉静的凝思后,低叹了一口气,她终是不能以举国之安危,来为一人筹谋。这种无力之感,又让她心中蓦然地浮现出了一番愧疚。

    “阿言,不必为我伤神。”顾析轻语,手中的羹匙勺了一口微凉的汤送至她嘴边,微微一笑。

    云言徵早已知他能看透人心,不禁一声轻叹出口,张嘴含住羹匙,喝下了这一口暖汤。

    顾析轻笑,说道:“阿言所想,也即我所想,不必难过,也不必歉疚。长公主守护的是一国子民,而非我一人,我亦非蔚国子民。更何况,我也无需阿言你来守护,舍之能自己守护自己,也能守护好阿言你。”

    她怔怔地看住他,眼中不争气地又溢上了湿意泪光。心里的钝痛长长地戈着,宛如一道道的血痕,无端的脆弱。

    顾析指尖轻抚上她的脸颊,缓慢地将一缕散落的发丝理到她的耳后,柔软地道:“如今阿言应担忧的是晏容折。他的心思是想要漠国亲离,豫国利诱,蔚国乱取,承国卑骄,彻底地打乱了九州各国的根基,重造棋盘,由他执籽,谋划江山。你若想维持九州暂时的平静,等到蔚国强大起来,有能力立于不败之地,甚至是吞食其余它国,只怕如今需得好好的防备和谋划了。”

    他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停,云言徵一口又一口温顺地喝着他勺来的羹汤,心里却涌起了一丝的不甘与悲切。

    她丝毫不甘泄露自己此刻的情绪,知晓他目光如炬、一叶知秋。

    “顾析,我曾想,若蔚国灭亡,我也必然会随之身死。既然如此,棋局微茫,你我又何必再如此互相纠缠?”她目光炯炯地迎视向他,话语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且字字慎重:“你如今的这番忙碌,用心良苦,岂……不是在白费光阴?如今九州情势严峻,我只怕更无暇兼顾于私情,于你,既结局可期,又何须留待那一日的更加难舍,更加痛苦?还不如……趁如今……彼此早早地相忘于江湖……”

    “若能如此,我便不会前往蔚国。”顾析的手一顿,将羹匙放进了碗里,语气中似有了些薄怒。

    “若没有了我与你之间的牵扯,你便可以放手一搏,再无后顾之忧、性命之忧?”云言徵依然定定地看住他,不惧于他眼中的风云变幻。

    他静静地看着她,微微蹙眉,脸色有些不豫,气息也有些不稳,对视了良久后才重新开口,语气轻柔如烟:“云舍之,你是想要我在你面前剖心么?”

    她心中腾腾地一跳,轻轻地摇了摇头,低语道:“不……”

第二百零五章 争执() 
“你想……”他打断了她的话,空气中飘来了他微带冰冷的声音,笃定地道:“你从未信任过我。你心里想要剖开我的胸膛,看一看那里面的一颗心是否真诚。你想要我辅助蔚国,却从未曾开口,因你不确定我是否可信。你想要与我携手白头,却从来做不到,因你怀疑我的用心,因此若有理由,你永远首当其冲地舍弃的就是我。”他口中说着激烈的话语,但语气却一丝也不激荡。

    眼眸仍然是那样的沉静,那样的清奇。

    他眼瞳深处的恼恨却如星光点点,又如细针般刺得人心隐隐发痛,他的话直剖人心,击中了她心底的痛处。

    他浅浅一笑,依旧是那样的清润隽秀,不见一丝的火气,“我一直认同师父所说的话,人的感情就是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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