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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浅浅一笑,依旧是那样的清润隽秀,不见一丝的火气,“我一直认同师父所说的话,人的感情就是他们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敌人手中最强的利刃。感情能刺伤别人,也能致死自己。感情本来就是这个世上可有可无的东西,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它是障碍,是累赘。因这个世界虚伪、残酷、荒谬、人性不可待,感情是让人更加脆弱、无助、不安、更快毁灭理智的缘由……但你的出现在某一天让我好奇了起来,我不断地观测你,审视你,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丑陋的世界的另一面,你对家国忠诚、对亲友豁达、对部下爱护、对责任当担……这些都使我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寂寥、空无,我抗拒了世上一切的情感,同时也轻视了世上一切的美好。然而最让人讽刺的却是,当我下定了决心要来与你谈感情的时候,你却要来与我谈理智。”
云言徵默然了。
顾析仍然端着那一碗微凉的羹汤,却不再动作,眼色更深了一些:“若然说理智,楚睿容是你蔚国的侯爷,蔚国的存亡与他息息相关,他心心念念也是为了侯府而存活,你们的目标更一致。他与你一起长大,彼此熟悉,你若无心将你皇兄推下皇位,那么为了蔚国的稳定,他必定会想方设法保存你,使你与蔚皇保持平衡,他这么多年来也如此地付诸于行动了,他也必能与你一起同生共死地保卫蔚国,抵抗外敌。”
云言徵缓缓地咬住了下唇,仍然不语。
“亦或者是风靖宁,你若与他联姻,以风家如今在漠国的人脉与地位,你们也可以与漠国连成了一线,成为了同盟对抗他国。退一百步来说,纵然漠国秋家的皇朝结束,风家作为百年望族也不会轻易消亡,届时,风家需要举重若轻的立足之地你蔚国可以予之;你蔚国需要人与财的助力,他风家可以相许之。互为助力,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之?”顾析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没有丝毫的起伏,就似在说着再寻常不过的事,“然而,这些长公主你不是不明白,不是不知道,可为何你不在他们之间二者择其一?可你为何不按照最冷静的理智来行事?”
云言徵心中叹了一口气,错开了目光看向他处,不敢再看他。
“可为何你要为我的死伤心难过?可为何你要向我表白心迹?可为何你要心感愧疚自毁容貌?可为何你要曾想抛下一切,不闻不问,与我携手天涯?可为何你要明知我命不久矣,还以身相许?可为何你要一直心存疑虑却仍对我念念不忘?你的理智呢?你的冷静呢?你的坚毅呢?”他一句句低低的质问声,如此轻柔低缓,却似在拷打着她的心门。
云言徵蹙眉,心中的情感复杂到了极点,且喜且怒,且怨且恨,且惧且怕。
喜的是她能从中隐约地看到他的心意;怒的是那灵光一现中闪过的片断;怨的是他轻易便能看透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恨的是他如此灵慧通透明艳;惧的是自己无法违背的心意;怕的是如此牵扯下去的后果。
正因为是最在意的,才是最害怕的——因爱,故生怖。
若然不在意,故能洒脱——无爱,才无恨。
顾析这次没有安慰她,只是起身离开。
那一碗羹汤,被他闲置在床边的案几上,淡淡的香气,渐渐地被风飘散去了。
云言徵眼角的余光追随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得疼入心扉,几乎似被撕裂开来了一般。她急促地喘息着气,几近窒息的胸腔里每一次用力的呼吸都彷如刀剜的疼痛,就连吸进的空气皆似一刀刀利刃在不断地切割着她的血肉。
泪珠从眼角泌出,不受控制的滑落。
“若事事能以理智论之,又何须要感情?若没有感情,又何再需要理智?那一切的行事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顾析临行前的话,一遍遍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若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来欺骗她?
那方才醒过来的一瞬间,她脑中猝然闪过了那一句话,“噩梦都过去了。”在上一次与顾析分别之后,便遭遇到了埋伏袭击,她被人蒙眼囚捆了起来。那时不仅被人下了迷惑心志的药物,还有人对她使用了摄魂之术。
那人让她忘却了自己是谁,让她易容成龙眷,让她身陷豫国皇宫。
她一直以意志相抵抗,但在药物的夹击之下,在彻底陷入黑暗,彻底昏睡之前,曾隐约地听见有人轻声地道了一句:“噩梦都过去了。”一模一样的声调,一模一样的语气。如此相似的话语,令人蓦然心惊寒栗。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说这些深情厚谊几近真诚的话?
顾舍之,可知这些话便如雪刃般刺穿了人心,冻结了血液,彻底冷透了那一再颤抖而犹豫不决的灵魂。
她来与他谈理智的时候,他却来与她谈感情。
讽刺的是,他还责问于她。
云言徵无声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让自己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如今,他必定是有所防范,不会让自己逃出去了。纵然能逃了出去,必定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需要等候时机,伺机而动。
首先,她必须先迷惑敌人。
云言徵和被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养神,让自己尽量地冷静下了心来,思量着可以应对的计策。
连续两天,顾析除了每日送三顿饭到她房中,不再与她会面,也不再与她说话。
云言徵有些烦闷地吃着饭,心里发堵。明明应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明明是她遭人利用了、欺骗了,偏偏利用了她、欺骗了她的人还要在她的面前装委屈,给她脸色看?这叫怎么一回事?
这些饭,三天吃下来,她嚼之无味,弃之可惜,食之不下咽。
都是些药膳,只有淡淡的药香,却没有苦涩之味,烹调得极其用心。云言徵拿着木箸,抵在颌下,怔怔地出神。她如今就似一只猎物,被人囚在了笼中,但这猎人又似对这猎物很不错,这些药膳皆是安心宁神,补气益血,对调理她的心疾和内伤皆是极其对症。只是这猎人为何要对猎物这么关心?是为了迷惑这猎物,对他放下了防卫,再供他继续利用?继续欺骗?
嗯,这猎人向来工于心机,暗算人心,纵然面具之下是一颗虚伪的心,但面上仍然是温柔的笑意。
她怎么能忘了呢?
云言徵出神之后,不禁苦笑。
这天夜里,云言徵手中卷着书,眼中正笼上了一丝困意。那白衣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门前,双手端着托盘,走入房中,将托盘搁置在床前的案几上。她转头去看,见那上面放着一只玉瓶,还有一包银针。
顾析默然地将那包银针翻开,这几天来他脸色一直淡淡的,如今依然是这样看不出喜怒的模样。
云言徵整以好暇等着他,心中暗暗讥讽。
她面无表情,他也冷漠淡然,声音一如往日般慢悠悠说道:“你的脸和伤都需得治。”
“哦。”她挑了挑眉稍,也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躺下。”他又道,连眼皮也不掀看她一下。
“我自己来。”她也目不斜视地道。
“长公主是说药,还是针灸?”他问。
“皆……”她还没说下去。
他已截断道:“这药长公主不知其量,不知其功效,只怕难以物尽其用。若说的是这针灸,长公主能自己给自己背后下针么?”
“……”她无言,以对。
“躺好。”他重新说道。
“不躺……”她有些赌气,补充了一句:“我喜欢坐着。”
“那好。”他随意地道,却有一股仿似与生俱来的冷漠淡淡地透着。
云言徵的眼睛继续盯着书,在一句一句地看,似也在将他摒弃在外。
顾析拇指一剔翘开了瓶塞,倒了一些近乎透明的药膏在手心上,另一只手尖沾起少许轻轻摩挲到她的脸上。轻轻柔柔的触觉,似羽毛轻挠般撩拨着人的思绪,云言徵心思微乱,想要让他停下,却又不甘示弱,可眼中连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来来回回地看着那些字,脑中却连不到一起去。
他的手依旧来来回回地揉按着那些粗糙的肌肤,她的脸颊却不争气地渐渐发烫。他冰凉的指尖必定也能感觉到了她脸上不同寻常的温烫,云言徵在心中无奈地叹气,暗暗地磨了一下后槽牙。但眼角的余光却觑见他一脸的清冷,连看向她脸上的目光也近乎漠视,似乎只专注在了那些脸上的小疙瘩上,明明是睁着眼睛,却忽视了她这个人。
但那张清隽绝伦的脸却与她的近在咫尺,既能闻到他清浅的呼吸声,甚至他的身上清馨的气息还将她笼罩在了其中。他眼眸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眸那么的清澄明亮,他弯着腰,有几次向她脸上细看的时候,几乎只要她一转眼珠,就能与他四目相对。偏偏他冷着一张脸,轻抿着双唇,一脸不容多说的仙人模样。
云言徵忽感到一阵气闷,而后又感到了抑郁。干脆丢开了手上的书,阖上了双目,任由他为所欲为。
本以为眼不见为净,谁知如此一来,脸上被指尖抚触的感觉却是越发的清晰了。先是前额,再到眼皮、鼻梁、脸颊、唇边,下颚,每一下皆苏苏柔柔的,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微微冰凉的指缘涂抹过耳廓,指尖落在耳垂上极轻极轻的按揉,却叫人心潮起伏,红透了耳根。指尖离开,又带了一股冰凉滑落在颈脖上,由下颌一直滑落锁骨,那细腻柔软的触感又比方才更甚,就连带感觉那只手似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似在轻轻地磨蹭着她的肌肤。
云言徵尽力地压制,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起伏不定。她微微蹙眉,原本以为心中早已对他防备,早已对他厌恶,但这般的一番动作,她却意外地发现了自己并没有排斥,也没有恶心,竟还隐隐的心跳悸动。
第二百零六章 置气()
她发现了方卷的欺骗后,曾感觉到厌恶,为何面对着顾析的时候,她却没有这一种感觉?
是真相还来得不够明确?是自己心里还对他存在着期待?心存侥幸,掩耳盗铃,还想要一个为他释疑,为自己解脱的理由?
云言徵微蹙起眉头,又缓缓地松开了,她有些发怔。
有些迷惘,许是已知他伤害的人,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因此心上的愤恨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来得激烈?又许是到如今为止,他也没有做出真正令她痛苦后悔的事,因此心中任由着自己继续地喜爱他?
云言徵,这是你的豁达洒脱,还是你在爱里失去了应有的尊严和骨气?
感觉到身上的衣衫松动,她蓦然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人。他依然一脸的漠然无视,双手却正在解着她衣襟的带子。她的手下意识地覆上了他的手,握住,瞬间抬眸询问道:“你要干什么?”
她那么的淡定,他也那么的从容。
“你身上的伤痕,难道要留着它?”他低语反问,错开了与她的目光。
身上的伤痕?她自然留着它们无用。但是,她曾经身受鞭挞,遍体鳞伤,如何能在他面前袒露?且不说那些伤痕不堪入目,更何况……
她的思绪刚转完,耳边便飘进了他的声音:“长公主身上已没有我不知晓的秘密。”他的话,让她一瞬间脸红如霞,双目含怯。云言徵有些羞愤,但又似乎无法反驳,也不好反驳。
他的手继续解开她的衣带,灵巧至极,衣带纷纷迎刃而解。
外衣松开之后,露出了轻薄的单衣,她的脸色更红。
她不想正视他的脸,可他一再逼近,一看分明就是故意。明明是冷着一张俊脸,眼眸中却似有光彩流转,透明如琉璃,闪烁着惑人的光。她的窘迫已经分分明明地印在了这一双眼中,他倒似无意地轻声道:“长公主大可不必庸人自扰,你在顾析的眼中和一朵花,一片叶,一块石头,一碗饭,都是一样的。”
一朵花,一片叶,一块石头……一碗饭?她跟……一碗饭,能一样么?一朵花、一片叶、一块石头还能有个美丑,但……一碗饭……
云言徵怒极而反笑道:“很好,顾公子果然无情。”
“我本就无心。”他很自然地应道。
说话间,顾析又已将她单衣的衣带解开,衣襟滑开,露出了半个肩膀。灯火中,香肩柔光滑腻,白璧微瑕,他的眉头一挑,而后视若无睹般淡然地道:“反躺下。”这次云言徵不想再与他怄气,温顺地斜躺下来,翻转了身体,趴在了被褥之上。
顾析将她的两层衣衫一同拉滑下来,褪至腰间,露出了柔和秀美的背部。可上面纵横交错地爬满了早已结痂的伤痕。一条条宛如黑色的蜈蚣,爬满了本该是白玉无瑕的背。本该是上好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