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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成灰-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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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云言徵提着城里最有名的“轻云斋”的饭菜食盒往回走的时候,她已焕然一新,穿着流云飘带、环佩丁当的女装,长发梳成望月髻,簪着鎏银珍珠钗子,一双明月珰在耳下晃荡。右手拎着紫木食盒,肩上背着捎给顾析的衣物,途径“鹤闻楼”,冷箫在门前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拱手,冷声说道:“我家小姐请长公主往楼上一叙。”

    “我与她,无话可谈。”云言徵冷哂道。

    “未必,若此事与顾析性命攸关呢?”冷萧低声道。

    云言徵心中一动,点头道:“好,请稍等片刻。”她绕过他,朝对街的“流云客栈”走过去,将手上的食盒和衣裳包裹交给了店小二,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送去给顾析。

    冷萧一直在“流云客栈”的阶梯上等着她。

    云言徵回转之后,道:“请带路!”

    冷萧也不多言语,遽将她引到了楼上的一处包间。恰巧就是这早上她与风靖宁来过的那一间,房中慕绮已坐在风靖宁坐过的那一张临窗的椅子上饮着茶,几案上摆着四五盘精美糕点。

    见她推门而进,慕绮并不起身谦礼,只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波无澜地说道:“凤舞长公主,请上座。”

    云言徵也不与她计较,又在今早自己坐过的临窗位置坐了下来,随意地问道:“慕姑娘,有什么话想要说?”

    慕绮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长公主可知顾析身上中了‘岁岁’此毒?这毒能使人血竭气颓,身体加速衰老,气机颓败。”

    “此毒正是你所下。”云言徵冷然一笑道,语气中满是讥诮。暗中却是紧握住了双手,顾析不曾告诉她此毒是“岁岁”,更不曾言明此毒的厉害,如今听慕绮说来,只觉得心疼不已,又是愤恨难当。

    她这究竟是爱顾析,还是在害顾析?难道爱一个人就非得得到不可?若然得不到就要将他毁了才甘心?这是什么道理?这等险恶的心思竟然出现在这个与之同齐名的慕家小姐身上,倒真的让她恶心了。

    亏得在漠国,第一眼看见慕绮时,心中还拿她与水墨音比较过,还称赞过她,道推举九州四大美名的人有眼光呢?原来不过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是慕绮比水墨音藏得更深,更能迷惑世人罢了,内地里却比水墨音更龌蹉、更阴险、更卑鄙、更无耻。

    兴许是那时,她手中握住与顾析所制的一模一样的陶埙,以为她是顾析所喜欢的人,不经意地就认定了他的眼光。从而看向慕绮的目光也少了些审视,多了些赞誉,云言徵心里暗然掩脸长叹,自己确实是中顾析的毒中得太深了,才会对此女的看法有如此大的偏颇。

    她不曾掩饰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鄙视与厌恶,慕绮却有视而不见的本事,面不改色地承认道:“毒确实是我所下,但我也有能够解毒之物……”

    “然后呢?”云言徵淡然问道,在上来之前,心里已大概做了一番推测,她的目的八九不离十。听她故意停顿不说,云言徵帮她把话说了下去:“是我偷偷地把碧玺珠给顾析服下,等他解了毒,好了,再让我借故从此远离他,好让你趁虚而入,以后与他双宿双飞?还是我立刻就回去无理取闹与他闹翻,好让你温柔解慰伤心人,又用家中至宝给他解了毒,他感激涕零从此以身相许,与你不离不弃、白首共老?亦或是……”

    她瞅了瞅慕绮被人戳破心思后脸上飘起的红晕,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亦或是你根本就不想与他携手一生,只想如此这般的威逼利诱等他上钩之后,任意玩弄他的身心,之后弃如敝履,以报复他眼高于顶,有眼无珠,从前对你的不屑一顾?一雪前耻后,你或快意恩仇,或使苦肉计,或恣意折磨,再一转身嫁入皇室,势必要让他尝遍求而不得、转辗反则的滋味,缠绵痛苦一生,人生长恨水长东?”

    慕绮的脸色由初时的绯红霞飞,变得乍红乍白,眼中盈满了恨意,如淬了毒的匕首般瞪视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她想不到她身为一国长公主,说话竟是如此的直白,半分不留情面,直戳她心里的阴暗处。

    云言徵笑了一笑,她好歹是从前在皇宫后苑看惯了这等妇人恶毒手段的公主,更是带领着一群雄赳赳的武将沙场斩将的主帅,说的话能不耿直得透人心凉?能不犀利地直剖其中的起承转折吗?

第二百二十章 年岁() 
云言徵看住慕绮有些老羞成怒的模样,不禁笑了一笑,甚至还提起茶壶给她的杯子里添了半杯热茶,好了之后,又似苦口婆心地说道:“我所说的这些纯属慕姑娘你的臆想,就不要白费心思了。你可知顾析是何许人也?你又可曾真正地了解过他?若不是知己知彼,慕姑娘何以觉得自己就能够百战不殆,甚至获取制胜战机?”

    她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坐着,不大讲究仪态,娓娓而谈:“先说以顾析对药物的造诣,无论我如何偷偷,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更遑论我是借故远离,还是刁难闹翻,相信我,他都能一眼洞穿你我的意图,既然已洞穿以他高傲的性情便不会让此事成效,你更不可能走近他身边半尺。你的趁虚而入,温柔解慰统统将成为了梦幻泡影。再则,顾析此人本来就淡漠无情,心思莫测,你若离弃他,他对你无怨无念便是最好的结局,他也不会因此有半分的伤情。倘若他对你有半分的怨怒怀恨,转身就能让你毫无预警地落入他设计好的圈套中而不自知,他的手段自会让你生不如死、自残自伤,而且绝对会是心狠手辣、不留半点仁慈。”

    慕绮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话。

    云言徵看穿她的不予置信,也无心无肺地勾起了唇角,发现自己也许是在对牛弹琴,也许是口说无凭。

    “长公主所说的可是自己,当年自毁容颜一事?”慕绮脸色平平淡淡,语气也平平淡淡地说来。

    云言徵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确实如此,我当年是为了他而在脸上划了一刀。两年来愧疚难翻,失魂落魄……”

    “因此才看上了风家靖宁,亦或是……风靖宁就是个代替品?”慕绮的话语有些尖锐了起来。

    “风靖宁不是代替品,秋明睿也不是替代品。”她起身以手撑颌,看住她,眼神凌冷,说道:“顾析说下不为例,你要好自为之。还有,我家顾析还看不上你的‘碧玺珠’,以后不要再拿这个来说事了。更何况,顾析从前不将你看在眼里,纵然与我分道扬镳,也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譬如说承国的皎月公主,你……还是趁早绝了这门心思。看看哪个睁眼瞎子愿意接纳你,就去对他施展你的阴暗心机和龌蹉手段。”她的几句话宛如剑倾仇敌,剖人胸膛,剜心挖肺,厉凉辛辣。

    慕绮闻言,脸色死白如灰,气得双肩不住地颤栗抖动。门外的冷萧更是破门闯入,冷剑直指云言徵脸面,高声喝道:“凤舞长公主口中无德,且莫怪我剑下无情了。”

    “对待无德之人,又何须文质彬彬?”云言徵冷嘲道:“莫要忘了你们是否能安然回到漠国还是未知之数,确定要此刻与我为敌么?”她倏然起身,步行绕过冷萧,径自出门而去。

    冷萧举棋不定,终是轻叹一声,收起了长剑。

    慕绮知道自己此刻该审时度势,保命为上,狠狠盯着云言徵走出门去的背影,若眼神能伤人,她必定早已遍体鳞伤。

    云言徵毫发无伤地走出“闻鹤楼”,一步步地走下台阶。心口依然一口郁气难舒,转了几转凤眸,才勉强自己挤出了一点笑意来,迎着“流云客栈”走了回去。

    她说话极少如此尖酸刻薄,实在是因顾析而恨极了慕绮,但碍于她的家世身份,

    此刻还不能对她如何报复,只好逞了逞口头之利。

    她话中故意提到了皎月公主,不只是殃及池鱼、祸水东引这么简单,而是有意离间他们的联盟。慕绮慕家显然与晏容折有所盟约,而晏容折又与承国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若然他们日后连同了一气,她相信对蔚国来说并不是一则好消息。

    而秦无恨出现在此,秦无雪更是来邀她过招比划,种种心思背后的目的也绝无看起来的那么单纯无辜。

    既然如此,她就将这一棋局搅乱了罢。

    步伐轻捷地步入院中,四下静寂,房门洞开。云言徵穿门而入,只见顾析一身流云轻衣躺在了榻上看书。右手握住书卷,左手枕在脑后,目光似乎在书上一目十行,脸上平淡无奇,也看不出惬意还是不惬意。

    他身上已换过了她为他准备的衣裳,就知道他喜欢干净。但那食盒放置在几案上,盖子还盖着,也不知道是吃了没有。她悄声走近榻缘,忽然想起慕绮所说的话,心里又隐隐地作痛了起来,目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看住了他。

    顾析早已察觉了她进来,此刻见她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温凉又似有些哀恸。他故作不明所以地回眸,看向她,轻笑地问道:“怎么了?看自家的驸马看呆了?”

    云言徵当即出声浅笑,侧身坐落床沿,凝视住他,欲言又止。

    顾析挑了挑眉头,用眼神示意她说话。云言徵动了动嘴唇,却还是说不出来,又只默默地盯住他看。

    顾析了然地点点头,伸臂过来搂向她的腰,让彼此更贴近了一些。他的头枕在瓷枕上,仰面问道:“慕绮跟你说了?长公主这是要后悔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与我说了结此事?”他的语气平淡得很,没有一丝的起伏,却让她听得心里刀剜刀剜的疼。

    “顾舍之……你知道我不是想要说这事……”她倏然转身,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低语道,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双眼中的猩红与猝不及防的水雾。

    “那你想说什么?”他柔声低语道,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甜蜜安抚。

    她的目光也在他那一张清隽无暇的脸上流连忘返,心却揪成了一团。他本就因他的师父而性命堪忧,如今……如今……却又要为了“岁岁”之毒而要饱受煎熬。他还曾为她驱走傀儡蛊,还曾用内力为她治伤恢复气机,他怎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多一些,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顾析看住她眼底的悲伤,不由心软如水,将她的头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低语道:“阿言,顾析若没有了颜色,没有了才华,还是顾析吗?你是害怕看见我的白发苍苍,满脸皱褶,垂垂老矣的模样?”

    云言徵埋首在他的胸膛前,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顾析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地抚向她的长发,说道:“若然你害怕,我也可以不让你瞧见。就让顾析把最好的年华都留给了你,可好?”

    “不好。”她咽哽着,低泣道。

    “既然你不害怕,还哭什么?”顾析低声轻哄。

    “我不仅要舍之你把最好的年华留给了我,还要你把这一生一世的年年岁岁都留给了我……”她闷声低语道,不敢抬起头来,只让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全部都洇在了他的衣襟上。

    顾析有些动容,抿了抿嘴唇,一向平静无波的眼底里也有了一丝的动摇,与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波澜。唇角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里,有了一些的哀伤,指尖在她浓密的发丝里穿行,声音低低地,微带沙哑地道:“我可以应承给阿言你这一生一世,可是若然顾析的一生,很短,很短?短得不够与阿言你长相厮守;短得不够与阿言你风花雪月;短得不够与阿言你抵死缠绵;短得不够与阿言你行遍九州;短得不够与阿言你逍遥自在;短得不够与阿言你共渡白首。”

    “昙花纵然花开一瞬,也足以让人铭记一生一世。”云言徵咬唇说道,想起了他那一室的昙花,不由泪如雨下,“更何况舍之你绝不是昙花。”

    “我并不想让阿言你痛苦,只是想要你记得我。在这世上我只愿你一个人记得我。”顾析低声呢喃道,下颏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无比的温柔。她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无法抑制。他抹着她脸上的泪,放下了手中的书,捧起了她的脸,一翻身,亲上了她的额头、眉心、鼻梁、下颌、双唇,停留在唇瓣上轻磨软吮,恣意缠绵,她眼中水雾婆娑,泪水涟涟,迎着他旖旎的目光,心中细碎的戳疼,又深深地痴迷。

    顾析停住,微微仰首,只见她的一双凤眸神色沉迷而又依恋,他的手轻缓地抚过那一双迷人的眼眸。他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他时眼眸里的惊艳;记得她第一次看向他时眼眸里的悸动;记得她第一次看着他时眼眸里的不舍;记得她第一次看着他时眼眸里的疑惑;记得她第一次看向他时眼眸里的防备;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他时眼眸里的愧疚;记得他第一次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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