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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成灰-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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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旨意已颁下,御赐鸠酒一杯。

    金曜安静地坐在殿中的紫檀椅上,正一个人在不疾不徐地下棋。他侧容俊逸,气质温文,没有流露出一点死前的惊惶以及悲伤。身上的鹅黄白羽的锦衣似是新沐浴后更换上的,发髻上掠着一枚莲纹白玉簪,垂下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皆是净洁清新得宛如一株雨后的新竹;又似巧手打磨得精致无比的温润玉像。

    听到脚步声响,他狭长的眼眸望向来人,一溜的正蓝刺绣飞鸟纹的内侍服正是龙眷新提拔起来的边漠,与两个大内高手。

    “金公子,陛下有懿旨到,请您接旨。”边漠在寝殿中央站定扬声宣道,目光清冽地注视着眼前锦衣如新的贵公子。

    金曜冷淡地一笑,不慌不忙地推乱面前的棋子,才站起身来,走到边漠的身前双膝跪下,领旨。

    边漠宣读了龙眷的圣旨,金曜半个字也不曾入耳,似在兀自出神。想他自落入这座笼牢,就早已明白了自己该有的宿命。荣国公府的野心,他不能改变;龙眷的防备,他不能改变;金家三公子的身份,他亦不能改变,知道这一日终是会到来。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如今只不幸的是,荣国公府败了。

    他与荣国公府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途,落得被赐死的下场,也是早有所料。

    荣国公府早已死绝,他曾做的准备,亦被龙眷察觉了,如今就唯有死之一途。

    金曜淡然地接过了圣旨,缓缓的站起身来,神色依然雍容,未见颓色。他转身,将圣旨随意地放在了几案上,边漠欲语,但想着他一个将死之人,便也就不曾苛求了。龙眷不让他身首异处,只是如此赐死他,想来也是给了几分情面的。

    金曜笑了笑,对于龙眷的心思他不再揣摩。只拿起了案面上早已备好的画卷,回身交与了边漠,低语道:“这是我为陛下画的一副小象,就有劳边大人代为转交给陛下了,算是留个念想罢。”

    待边漠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其接在了手里,回道:“奴婢必不负金公子所托。”又将他递过来的一只装着金子的绣囊挡了回去,往日惯常,对前来宣旨的内侍皆会给与赏赐。

    金曜看了她一眼,并不坚持,便将绣囊抛在了案上,唇角随着“当”地一声轻响,露出了冷冷的一笑。

    边漠也并不催促他,只问道:“金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要对陛下说的么?”

    金曜勾了勾唇角,摇了摇头,举手朝她身旁的随从双手上托盘里的杯子伸去,将那一只碧翠的杯子端起,决绝地凑近唇边,缓缓地将一杯鸠酒喝了下去。

    两个侍从面无惊色,边漠亦早已见惯了生死之事,只是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并不作声。

    金曜再不瞧他们,只回身坐下躺椅之上,往后躺了下去。待他双眼闭上,不久后,便有一道黑褐色的血迹从他的唇角溢出,顺着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了躺椅的软垫之上。

    边漠淡淡地别开了眼,不忍再看。

    又待了片晌,一旁的侍从才上前去摸金曜颈子上的脉搏,回头朝边漠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边漠攥紧了手中的画卷,低语道:“既然金公子已经没了,这就回去陛下那儿复命罢。”

    御书房中。

    龙眷听完边漠的禀报后,脸上的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又冷然地向她吩咐了金曜的安葬事宜,随后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边漠瞧住她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画卷呈了上去,垂头道:“陛下,这是金公子去之前,托付奴婢交给陛下的画卷。”

    龙眷似怔了一怔神,示意她将画卷放在案头。

    边漠恭谨地放下了画卷后,悄声地退出了勤政书房。

    龙眷的目光徘徊在那一副画卷之上,心中不经意地回想起了金曜入宫之后与她相处的种种情景,宛如走马观花;又彷如昨日。

第二百六十八章 缅怀() 
成亲那一日,他一身红衣喜服,眉目如画,朝她笑得温润如玉。在这后宫的人中,没有人曾像他一样对她既没有现出敌意;亦没有对她故意亲近。也许是,他早已知道了彼此之间的鸿沟,无力去打破,亦不想与她有了更深的纠葛。

    他用自己的心思与智慧一步步地在后宫生存着,游走于荣国公府与后宫的身份之间,通透地来了,潇洒地去了。

    只余下,这么一卷画给她。

    算是给她留个念想吗?

    龙眷冷淡的眉眼现出了一抹哀色,徐徐地将那一副画卷打开。画中的人,像是与之大婚不久后的自己。坐在荷塘边,一脸的慵懒自在,身上的衣衫明媚,端丽的脸上,一双乌亮的眼睛里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她当时在凝望谁?

    似乎是那一个神秘莫测,而又令她求之不得的少年,方卷。

    她与方卷之间,又何曾不是一步错,一生错?

    龙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画卷收起,投进了一旁的青瓷钵中。

    待金曜再次张开了眼睛,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他环顾了四周,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里,一张粗陋的木床上。

    眼前的人站在床边,望住他,目无表情的道:“醒了?”

    “你是谁?我为何在此?”金曜极快地收敛了眼中的讶异,声音冷静地问道。

    “你不必理会我是谁,只需知道是我们公子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床边的青衣人语气也没有起伏地说道,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是贴了张人皮面具。

    “你们公子是谁?他想利用我干什么?”金曜依然躺着,语气里也没有激动的声色。

    青衣人心里赞赏了一声,说道:“你可以认为是利用,也可以认为是一个给你报仇的机遇。”

    “报仇?”金曜轻喃一声,不解地望向他。

    “难道金公子不知道陛下失踪一事,并不是荣国公金家的所为,而是有人设计谋陷?”青衣人淡然不惊地道。

    金曜心头一跳,反问道:“你有何凭据?又是谁要谋害我金家?为的又是什么目的?”

    “我手上有一封令尊临行刑前所写下的绝笔书,金公子可以看一下。”青衣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交给他,又回答道:“至于是何人谋害,又是为了什么,金公子看完书信之后,我再告诉你。”

    金曜惊疑不定地将那一封书信接在了手里,他撑着身体半坐起身,依靠着床栏,将书信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真是父亲的字迹,而他也擅长辨认字迹,况且其中还有金家所约定的一些暗语,如此看来确实是父亲在牢狱之中的绝笔书。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不定地看向青衣人,眼中神色复杂。

    父亲书信上所言,金家这一次确实是为人所害。但也不排除龙眷想要借机除掉他们金家的心思。

    青衣人看住他眼中的复杂转为了明透,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依然是解释道:“金公子必然曾怪罪我们既然能够进入天牢,并可以让你父亲斜下绝笔书,却为何不救上金家众人一救?”

    金曜垂下了眼眸,自顾自地道:“金家人数众多,又是要验明正身斩首的人,怕是救不过来。更何况你们与我金家无亲无故,又为何要援手相救。如今让父亲写下这绝笔书,又救出了我,一来终是为金家保住了一点血脉并告知了冤仇;二来是觉得我对于你们还有可用之处。即便是如此,我对你们少主还是心存感激的。”

    “金公子果然是明白人。”青衣人眼中掠了一丝光亮,道:“如今,金公子是否想要报仇?还是想要就此隐姓埋名过此一生?”

    金曜听了他话中的意思,琢磨了几分,才讶异抬头看向他,眼中带了几丝疑问。这些人用了手段救了他,告知他金家的仇怨,竟不是为了逼迫他为其做事?

    青衣人淡淡地一笑,说道:“金公子猜的没错。我家公子并不想强迫金公子做些什么,只问公子愿不愿意报仇,需不需要我们的襄助?如果公子不想报仇,只想平淡地活下去,我们也并不会勉强你,也可以就此别过。”

    “你们家公子只是在赌一个可能?”金曜心中惊叹之余,不由地又对此人生出了一些好奇来。

    青衣人挑了挑眉,道:“我家公子与你无冤无仇,又何必强迫,况且以我家公子的手段,亦无需如此。”

    “你家公子帮我报仇的目的何在?”金曜终于正视眼前的人。

    “只是恰巧我家公子与金公子的仇人是敌人,敌人又多了一个仇人,何乐而不为?”青衣人将公子传过来的话,说给了金曜听。

    金曜抿唇哂笑了一下,道:“那我的仇人是谁,他有何目的?”

    青衣人点头道:“他叫晏容折,不知金公子可有听闻?他是前朝懂得皇裔,慕国人自被灭国后,又一部分人潜藏了起来,一直企图重新一统九州,复辟他们的皇朝盛世。晏容折谋害你金家也不过是他要动乱了豫国的一枚棋子,荣国公府倒了,辅国将军府也倒了之后,豫国失去了顶天柱也就开始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

    金曜轻吁了一口气,低语道:“辅国将军府也会倒了?”

    青衣人淡然地向他将眼下的情形有条不紊地陈述道:“金公子因着假死的药物昏迷了一些时日,是以还不知道。莫怀珠率领的一众蛮族一路攻城而来无人能敌,辅国将军率军亲自迎上才彼此战了一个平手,将他们抵挡在漳河之滨。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几乎已经灭国的质子方卷却入了军中,在战乱中救了莫怀珠的性命,更一举夺了他的领军之权,勒令全军背水一战,他们已经渡过了漳河,交战中辅国将军韩山岳已被方卷斩杀于马下。如今一路人马,正朝着豫国京畿朝阳城杀来,在此耽搁了一些时日,不知他们此时已到了哪一城哪一地。”

    假死的药物,想必也是他家公子的手笔。

    金曜静静的听着,脸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潮汹涌,这个人心思非常,在豫国皇宫竟然也可以手段通天,无可预测。

    听着方卷竟加入了叛军,并一同杀来了京都。金曜觉得方卷此人确实令他另眼相看了,以前倒是他小瞧了他。方卷此人一直心高气傲,在后宫中,无论龙眷待他如何优厚,他也绝不领情。

    但要说他心无尘埃,却又能让龙眷待他与众不同。

    如今,细细想来,出了一身冷汗,是自己错看了他方卷,曾经一个如此心思深沉的人潜伏在身边,竟浑然不觉,还时常与韩风墨笑话于他。

    金曜转了转眼睛,不再继续怀缅回溯,只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顾析。”青衣人恭谨地念出了这一个名字。

    金曜轻呼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这豫国的朝堂与后宫中所潜伏的力量,绝非他所能猜测。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青衣人,眼中眸色变幻不定。

    青衣人只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露出惯常的笑意来,闲闲地说道:“金公子如今是要跟我一道走,还是就此分别?”

    金曜思量了片刻之后,低语道:“跟你一道走!”

    青衣人笑了一笑,朝他颔首,道:“金公子,请!”

    漠国,豫皇宫中。

    御书房中。

    龙眷坐在金椅上与堂中的人对视着,良久她问道:“你确实要去?”

    面对于她的语意不明,韩风墨一脸的坚定,目光毅然,声音低沉地回答:“回禀陛下,风墨一定要去。如今父兄战死沙场,辅国将军府只剩下微臣一个人可以支撑,父兄之仇要保,叛军亦需要屠歼。”

    “就因为辅国将军府只剩下你母亲和幼弟了,你就不留下照看他们吗?”龙眷有些疲倦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男子的眸光中有些迟疑与体恤。辅国将军韩山岳父子两人皆已为国捐躯,若韩风墨再上战场有个好歹,辅国公府便没有了真正可以支撑门庭的人了。

    只剩下将军夫人,与一个五岁的孩子。

    随着辅国将军的死讯,豫国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根顶梁柱,似乎不知在何时就会轰然倒塌了去般的让人感觉不安。

    看着韩风墨英气的眉眼,沉稳的黑衣,这个男子不知在何时已收起了他那桀骜不驯的性情,与那邪魅惑人的笑意。此刻,看向她的眼中也再没有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冷嘲热讽,隐隐地在那里面看得出他失去父兄的哀伤,以及一丝看不分明的,似乎是对她的忧心?

    龙眷心中忽然似有所感,自己以往是否遗漏了什么?又是否错看了什么?

    韩风墨很快地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冷然地说道:“无国便无家,若叛军攻进了朝阳城,辅国公府亦会像平常百姓般失去了家,微臣此去就是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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